第554章 春光
時間回退到八月月底。韓貞被碎玻璃扎傷的腳心已經癒合。
她的腳不痛了,但她的心一直在痛。她曾不抱任何希望,用盡千方百計出現在顧銘的面前。本該漠然相對的他卻給了她意想不到的溫暖。
他們奇迹般地睡在了一張床上。這是她曾憧憬的、如夢如幻的美好事情。他的體溫,他的鼻息,甚至是他的夢境,她都能感覺得到。
世上再沒有比這更使她感到幸福事情。
但很快的,她發現分明睡在一起的他們,卻彷彿相隔萬重山。他的心分明不在她身上,他只把她當成風雪的替代品。
韓貞為此懊惱過,暗自抱怨過,但她從未說出心裏的鬱結。她覺得,就算暫時得不到他的心,只得到他的人,也是非常幸運的事情。
可是出伏過後,顧銘以“不喜歡空調的氣味”為理由,搬到客廳去睡覺了。
韓貞後知後覺發現,原來她不僅沒得到他的心,連他的人都沒得到。
她心如刀絞,卻依舊只能忍着。
這一晚,韓貞背着顧銘出了一趟門,去見杜芳。
事實上,在情人節結束之後,杜芳就先後聯繫過韓貞好幾次。她想找韓貞單獨聊聊。
韓貞對杜芳懷有一絲好感,畢竟是她給了韓貞和顧銘更多的相處的機會。
她答應了杜芳,但那段時間她有腳傷,便只能暫且擱置。
現在她的腳好了,恢復行動力了,便打算去見杜芳一面。並且她很給杜芳面子,杜芳叫她暫時別告訴顧銘,她就真的對顧銘隻字不提。
杜芳約韓貞在一家茶樓見面。她開了包間,泡好茶水,反覆叮囑服務員數次,不要前來打擾。
包間便成了無人打擾的靜室。
韓貞和杜芳相對坐下。韓貞還沒來得及喝口茶,杜芳卻彷彿很着急,直接開門見山說道:“韓貞,我看着你非常投緣,下意識想幫你。”
韓貞蹙眉問:“幫我什麼?”
杜芳道:“我能看出來,你很喜歡顧銘,顧銘也喜歡你,但你們中間好像隔了什麼障礙,致使你們沒辦法像其他情侶一樣正常交往。”
提及這個問題,韓貞的神色變得低郁。她點頭道:“你說對了。但這種問題根本就沒辦法克服,顧銘和我一樣,都只能隨波逐流。”
杜芳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障礙是什麼,但我可以肯定,不管什麼障礙都一定存在克服的辦法。我這裏恰好有一個很好辦法。”
韓貞的睫毛一顫,連忙問:“什麼辦法?”
杜芳道:“危險。”
韓貞不懂,問:“什麼意思?”
杜芳微笑道:“最好的、檢驗男人的心的辦法,就是製造危險。我曾經也是少女,而我經歷過的最浪漫的一件事就是在我幾乎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平日對我愛理不理,彷彿都不願多看我一眼的男孩奮不顧身幫了我。”她凝着眉梢,沉吟半晌又補充道:“就像那天顧銘不顧一切阻止你來我們公司上班一樣。”
韓貞好像懂了,遲疑着問:“杜阿姨,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有危險,顧銘就一定會來幫我?”
杜芳點頭道:“是的。”
韓貞問:“所以我想辦法製造一些危險的事情,就能突破我和顧銘之間的障礙?”
杜芳再次點頭。
韓貞睜大眼道:“莫非你是想叫我去假裝跳樓,然後逼着顧銘說喜歡我?”
杜芳連忙搖頭道:“傻丫頭,跳樓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輕易去做,縱然是假跳也不行。你知道嗎,世上跳樓的人,至少有一半人數走到天台上時都沒想真的跳。但他們還是跳下去了。”
韓貞問:“為什麼?”
杜芳道:“有人恐高,站立不穩,不慎掉下去;有人和勸說的人激烈爭論,注意力不在腳下,不慎掉下去;有人是被人激了,一時腦子發熱,真的就跳下去了;還有人可能就是被跳樓鬼上了身,不由自主就往下跳了。總而言之,天台本身就是非常危險的地方。”
韓貞驚訝道:“跳樓鬼上身?”
杜芳道:“這個說法有些玄,但這世上玄奇的事情多了去了,誰又能肯定世上絕對沒鬼?”
韓貞道:“你這麼說來,跳樓肯定不行,萬一我真的不小心掉了下去,那就追悔莫及了。”
杜芳笑道:“世上危險的事情可不只跳樓。”
韓貞問:“那我做什麼事情才危險?”
杜芳的笑容變得神秘。她從提包里摸出一個小袋子,袋子是透明的,能看到裏面的黑色片劑——麻古。爾後,她把她的建議逐一說了出來。
韓貞起初很抵制,眸子裏冒出了怒火。但杜芳的口才實在不錯,她說得面面俱到,把各方各面的問題都輕描淡寫化解了。
於是韓貞似乎動心了,決定試一試。
她接過杜芳給的麻古,將之穩妥地收到包里。她沒問杜芳為什麼會有麻古,也沒問杜芳為什麼要“幫”她。
她們的聊天結束。杜芳回公司上班,韓貞便回梔子苑,她在路過小區的垃圾桶時,順手把裝麻古的袋子丟進去。
韓貞不是無知的少女,而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國之棟樑,關於毒品的危害,她怎可能不懂。
她並沒有吸食杜芳給的麻古。但她也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顧銘。畢竟杜芳是顧銘的上司,這事說開了,對顧銘並沒有好處。
數天後,杜芳給韓貞打了一個電話,問她吃麻古的感覺如何。
韓貞:“很刺激,彷彿我真的擁有了顧銘。”
杜芳:“其實還有比麻古更刺激的東西。”
韓貞問:“什麼?”
杜芳:“海洛英。”
韓貞立馬有了警惕,試探性問道:“杜阿姨,你手上有海洛英?”
杜芳:“我這裏沒有,但我知道誰有。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把他的聯繫方式給你。”
韓貞遲疑之後,說:“好的。”
以上便是“韓貞吸毒”的全部過程。
***
回到當前的時間節點。
顧銘的忽然出現本令韓貞非常吃驚,但很快的,她回憶起了杜芳教給她的“打破障礙的辦法”。
當顧銘宛如失了魂一般抱住她,親吻她,她便把整個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本想說出來,但她的私心壓過的誠實。她知道,一旦把這個事情說清楚,顧銘鐵定轉身就走。
她喜歡他,恨不得每天他都在身邊。
眼下對她而言,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她只需要把這個秘密憋在心裏,再適當地演演戲,就能一直把他留在身邊。
這一晚,韓貞洗澡時,顧銘真的蹲在洗浴室的牆角盯着。
韓貞感覺很羞人,心臟“撲通撲通”直跳,但她沒有遮掩。但她一想到自己的身子本就只有顧銘能看,便大膽起來。
她居然很大方地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把整個傲人的身子無死角展現在顧銘眼前。
韓貞故意往顧銘身上噴水,紅着臉問:“好看嗎?”
顧銘道:“很好看,春光無限。”
韓貞便說:“那我多洗一會,讓你看個夠。”
顧銘道:“這很好,反正吃虧的人不是我。”
韓貞嘟着嘴繼續洗澡,嘴裏碎碎念着“你以為看了就可以不負責啊”之類的話。
韓貞洗完澡裹着浴巾往外走,隨口說道:“我洗好了,你洗吧。”
顧銘站起身,剛關上洗浴室門就發現不對。於是他板著臉走出去,目不轉睛盯着正坐在床邊吹頭髮的韓貞。
韓貞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身來疑惑問道:“你不洗澡嗎?”
顧銘道:“不洗。”
韓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反應過來,開眉道:“我知道了,你必須看着我,怕我在你不注意時偷偷吸毒。”
顧銘糾正道:“別說這麼難聽,我只是想時刻都陪着你。”
韓貞道:“也是,你們男人三五天不洗澡也都無所謂。對我來說,只要是你,臟一點臭一點也無所謂,我還是可以和你睡。你不洗就不洗吧,但是好像沒有人能三五天不上廁所的。”
顧銘皺眉道:“你想說什麼?”
韓貞嬉笑道:“我知道你想等我睡著了再去洗澡。但是你能解決洗澡的問題,那能解決人的三急嗎?”
顧銘問:“你知道人有哪三急嗎?”
韓貞道:“大便,小便,放屁。”
顧銘道:“你見過誰脫了褲子放屁嗎?”
韓貞道:“目前還沒見過。”
顧銘便說:“我放屁時也不脫褲子,所以我至少解決了一急。”
韓貞問:“剩下兩急怎麼辦?”
顧銘道:“不知道。”
韓貞道:“我知道。”
顧銘問:“你說怎麼辦?”
韓貞道:“你能看我洗澡,我也能看你啊。”
顧銘沉下臉。
韓貞問:“莫非我說錯了?”
顧銘道:“一點也沒錯。”
韓貞莞爾道:“所以你實在憋不住,想上廁所時,把我帶上就可以了。”
顧銘道:“好主意。”
韓貞問:“我是不是很聰明?”
顧銘道:“冰雪聰明。”
韓貞露出如花笑靨。
顧銘在床邊靜坐一會,忽然抬手抓了抓她的頭髮,接著說:“頭髮差不多都幹了。”
韓貞關掉吹風機,點頭道:“是的。”
顧銘道:“我洗澡了。”
韓貞問:“要我給你搓背嗎?”
顧銘道:“這倒不用。我把門開一個縫,你背對縫隙站着或坐着都行。”
韓貞問:“只要保證你能看見我就行了?”
顧銘道:“以後我上廁所也這樣。”
韓貞抗議道:“這不公平。”
顧銘問:“哪裏不公平?”
韓貞道:“你看了我,我當然要看你啊!”
顧銘搖頭道:“我不好看。”
韓貞道:“好不好看我不管,反正我要看。”
顧銘道:“隨你吧。”
韓貞真的凝着眸子看顧銘洗澡。直到她看到顧銘的身子,才發現他身上遠不只胸口上一道傷疤。他的手臂,後背,腰桿,大腿,小腿等部位都有隱隱現現的小傷疤,分明是鞭打所致。
他的身子果然不怎麼好看。
韓貞心疼,忍不住問:“都是你爸打的?”
顧銘不解道:“什麼?”
韓貞道:“我說你身上那些疤。”
顧銘啞然道:“你說這個啊,也不都是我爸打的,有些是我小時候調皮,上躥下跳摔的,但都是些小傷,無關緊要。而且這些疤都不明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到,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到的。”
韓貞道:“因為我看你看得很仔細啊。”
顧銘道:“你這樣說我感覺很奇怪。”
韓貞道:“我們擠在一個房間本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顧銘道:“也對,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沒有不奇怪過。”
韓貞問:“你喜歡這種奇怪的感覺嗎?”
顧銘思忖道:“挺喜歡的。”
韓貞問:“你喜歡我嗎?”
顧銘怔住,很久之後才搖頭。
韓貞的心一緊,問:“不喜歡?”
顧銘道:“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怎樣?反正我們早成了隨時都可以上床那種關係。”
韓貞冷着臉道:“風雪也隨時可以和你上床。”
顧銘道:“小雪是我女朋友。”
韓貞道:“我卻不是。”
顧銘說不出話。
韓貞繼續道:“我和你睡一起,卻不是你女朋友,那我是什麼?”
顧銘道:“夢中情人。”
韓貞“呸”了一聲,挖苦道:“那你怎麼不去夢裏找我?”
顧銘道:“找過。”
韓貞道:“找着找着就找到風雪了。”
顧銘皺眉道:“莫非你還能入我夢境?”
韓貞道:“你說過夢話,在喚某人,雖然語速極快,完全聽不清,但我肯定你喚的人不是我。”
顧銘問:“既然聽不清,怎又肯定不是你?”
韓貞道:“你說夢話時表情很痛苦。你只有想到風雪時才會痛苦。”
顧銘無言以對。
韓貞道:“所以我不是你的夢中情人。”
顧銘道:“興許我們是關係特別親近的異性朋友。”
韓貞冷笑道:“莫非你說的是異性閨蜜?”
顧銘道:“差不多吧。”
韓貞道:“得了吧。異性閨蜜無非就兩種可能:一是愛而不得,只能忍着痛退而求次;一是單純地把對方當備胎。所以你在利用我對你的愛,把我當備胎?”
顧銘已經洗完澡,正準備裹浴巾。
韓貞厲聲道:“別動!”
顧銘問:“怎麼了?”
韓貞道:“保持這個姿勢回答我的問題。”
顧銘問:“為什麼?”
韓貞道:“我覺得光着身子的人不那麼容易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