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八章 上神兒了

第一卷 第十八章 上神兒了

我不知道自己過了多久才恢復了意識,只知道當我再睜開眼的時候,已換了人間。

唐可人死在地上人事不知,我正高舉着之前被他耍的虎虎生風的那把菜刀,腦海中還存着一句“看俺剁了你”,只是這句不知為什麼沒能喊出來,莫名的不痛快。

而陳百年此刻正從身後圈着我的脖子,一手緊緊扣住我舉刀那隻手的手腕。歸海半蹲半跪在我身前,死死勒住我的腰。

我被勒的喘不過氣來,掙扎着去掰纏在脖子上的那條鐵臂。才一動,腰上又是一緊,五臟六腑似乎都要擠到了一塊!

歸海一顆白毛腦袋亂鬨哄埋在我腰間,頭也不抬的亂嚷嚷:“冷靜啊!真要剁了他,可就造下殺業了!”

我磨了磨牙:“放手……”

陳百年在我耳朵旁狂嗥:“別給臉不要臉!”

耳膜差點沒穿孔,我眼冒金星,抻着脖子艱難的喘息:“放手…………我……要憋死了……”

“唉呀媽呀!還魂了還魂了!”

腰上脖子上同時一松,我支持不住一個腚墩摔在地上,一通猛咳。陳百年這個糙漢當即掄起熊掌在我后心處沒輕沒重拍的山響,直拍的我險些嘔出來。

氣息漸緩,我挪出嘴喘吁吁的問:“我這是怎麼了?”

歸海盯着我,神色古怪的左看看右看看,看的我心裏直發毛,末了又伸出一隻手在我眼前亂擺。我看的眼暈,揚手拍開他的爪子:“嘛呢!”

“剛才的事你都不記得了?”陳百年在我身側地上盤腿大坐:“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想了想,腦海里確乎好像閃過一些模糊的影像和聲音碎片。再想仔細回憶,腦仁突然一陣抽疼,我“嘶”的一聲按住額角,腦子裏又是一片空白。

“哎算了算了!”歸海一拂手,又上上下下打量我一回:“沒事吧你?有哪塊不得勁沒有?”

“沒事!”我撐着歸海肩頭搖搖晃晃站起來:“這到底怎麼回事?”又朝可人兒那裏努努嘴:“他、什麼情況?”

歸海和陳百年也都立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歸海撓撓頭:“他沒事,昏了而已。”

和尚平板無波的跟了句:“你揍的。”

我愣住,我還有這能耐放倒一個暴走的王炸?

歸海默了默,神色有些複雜:“其實……也不能算是你乾的。”

和尚再次平板無波的補充:“你中邪了。”

“青銅壺的關係?”我一時間口乾舌燥,想起可人先頭那瘋狂的損色,渾身上下連腳丫巴都跟着起粟,死也不能接受自己作成他那副德行。

“不是青銅壺的鍋。”歸海斜睖了一眼和尚:“這禿兒就不是個攢兒亮的,你聽他瞎掰!你沒中邪,就是……”

歸海欲言又止的矯情勁差點讓我以為自己剛剛是得了精神分裂症:“說吧。”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平靜一些:“我能接受。”

“嘛呢?不過就是上神兒了,別跟得了絕症似的!”

我霎時發了一身冷汗,這還不如中邪呢!要知道,但凡仙家落馬登科必先立堂,堂口五路人馬齊全、旗劍令印等手續完備方算合乎規矩,相當於有了營業執照或從業資格,才能名正言順的給人看事把脈救苦救難。況且如果不是極特殊的情況,正經仙家是決不會沒事上身磨弟馬的,也不會不明不白的突然落馬。而我身上除去幾路沒法調停的仙家,還帶着四個死活送不走的死鬼,誰知道這一遭上來的是個么玩意!

嘴裏一時有些發乾,我楞楞磕磕的問:“報名號了沒有?”

“沒。”歸海搖搖頭:“他一下來就嗚嗚喳喳的,我瞅那疾惡如仇斬妖除魔的陣勢,像是這一路來的。”

腦子裏亂成一團,出了半天神,我苦哈哈的抹了把臉,四下看了看:“壺呢?”

“別尋摸了,早鎮上了。”和尚兀自坐在地上翹起大拇哥朝柜上點了點,雷劈木盒子方方正正的擺在那裏,盒外打補丁似的貼滿了卍字符。

一聲幾不可察的嗚咽從牆角傳來,我一拍腦門,猛的想起屋裏還有倆活物,急忙踅身去探那兩個活物的情形。

戴銀仍瑟縮在牆角里抽抽搭搭,似乎嚇的不輕,僅剩的一條胳膊死死抱住草團腦瓜。王大蟲將將轉醒,正捂着七零八落的肋巴骨兒瞎哼哼,一不留神又碰下來一根搖搖欲墜的肋骨,他抓着那根肋骨怔怔看了半天才反過味來,“嗷”的一聲慘叫,又死了過去。

我揉着額角晃晃悠悠邁步,腿上彷彿有千斤重,強撐着走到戴銀身前蹲下。戴銀驚恐的直往牆角里縮,我嘆了口氣,在她頭上輕輕揉了揉:“別怕。”趁她晃神兒的工夫,往她前額正中一戳,一顆血紅的珠子滴溜溜從草團兒嘴裏滾落。我摸出懷裏的桃木筒,把珠子塞進去,又舉着桃木筒向房間四角尋了一圈,“嗖”的一聲,又一顆珠子從櫃枱底下飛出,躥進桃木筒。

歸海一手拎着一小捆骨頭,一手抓着王大蟲的腰椎,把快要散架的骷髏擎起來。陳百年扯着可人兒的褲腰,甩麻袋一樣把他扛在肩上,了歸海一眼:“這人送你屋裏?”

歸海的腦袋晃了一圈,像是點頭又像是搖頭。

我揣起桃木筒,挪進櫃枱里將裝着銅壺的匣子重新放進暗格。匣子放進去的一瞬,我心念一動,暗暗改了暗格的機關密碼。

“都睡吧,明早我們得去花家一躺!”擦了擦頭上的虛汗,我直起身子,特意睄了眼陳百年:“帶上青銅壺。”

陳百年沒什麼表示,只嘴角似有若無的挑了那麼一下,逕自扛着可人進了裏屋。

一宿瞪眼到天亮,我兩眼乾澀的坐起來胡亂套上衣服,去柜上檢視了一回,未再發現什麼異樣。打開暗格取出雷劈木匣子回到裏間,翻來覆去的又查驗了幾遍,這會卻是連半點煞氣都感覺不到。

隔間的門“吱呀”一聲彈開,歸海眼底青黑,兩手攏在壽衣袖子裏,跟死了半截似的鬼氣森森的戳在門口。

我的魂兒也是飛了,捂着心口一迭聲的咆哮:“廚房裏的韭菜你去攮嗓兩把補補陽氣行不?青天白日的,你能不能有點活人的樣子?”

歸海自顧自的撒摸了一圈,指了指他的肚子,好脾氣的溫聲笑笑:“我這兒可是刺鬧了一晚上,那個懟禿兒呢?出來受死!”

隔板應聲掀在地上,陳百年睡眼惺忪的翻身出來坐在地上,一條腿還懸在地下室的半空中,放浪形骸的打哈欠:“怎麼著,這就動身?”

歸海迎頭一腳踹過去,和尚不慌不忙就地一滾,當胸立掌雙跏趺坐,慢悠悠的道一句阿彌陀佛:“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又道是,一把無名火,功德盡成灰……”

“都什麼時候了一個個還不着四六的!”我沒好氣的薅住摩拳擦掌的歸海:“唐可人呢?”

“昨晚折騰大了,還睡着呢。”歸海斜了陳百年一眼,低頭掃搭着被我薅出褶皺的壽衣。

“要保重身體啊!”陳百年意味深長的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我當即轉臉罵過去:“別跟大盤雞屎似的坐這瞎貧!麻溜帶上東西,現在就走!”

歸海轉進隔間,把可人生拖了起來。可人迷迷瞪瞪還沒怎麼醒明白,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的留給提溜了出來。

洗漱完畢,我們四個找了個路邊攤,簡單的對付了口早飯,打了個的直奔花家。

剛交七點鐘的光景,我們一行站在了花家大門口。

花家所在的位置,早些時候還是鎮子南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山丘,當地人管這片地界叫羅鍋山。當時的花家祖太爺就是相中了羅鍋山山勢平緩,是實打實的貴星山,於是變賣田產包下這片山頭,靠山立了宅子。花家就是由此發跡,漸漸有了名氣。而眾口相傳的“城南仙府”也成了花家的獨門名號,簡稱“城南府”。

天色尚早,花宅的金柱大門緊閉,秋日的晨光加重了門環冰冷的金屬質感,有那麼一瞬,我突然有些後悔回來這裏。

正躊躇着上前去打門,門縫忽然一開,從裏面跳出來個六七歲的小丫頭。那小丫頭打着薄薄的劉海,梳着娃娃頭,只在頭頂抿了兩小撮頭髮,抓成兩隻顫巍巍的小丸子。身上穿着件向日葵花色的t恤,罩了一條又肥又大的牛仔背帶燈籠褲,此刻一手捏着一把零錢,一手提着只不鏽鋼大奶罐,顛兒顛兒的從台階上蹦躂下來,圓滾滾的活像一隻皮球。

皮球一路蹦躂過來,只顧着把零錢塞進肚皮前的口袋裏。就在她將要撞上我時,皮球的小腦瓜一揚,驀地瞪圓了眼睛,繼而馬上亮出兩顆小虎牙:“堂祖!”

我俯身彈了一下皮球頭頂的一隻小丸子:“哪兒去?”

小丫頭把奶罐兒高高提起,叮呤噹啷的晃了晃:“給太祖爺爺買豆腐腦去!”

“我侄孫女花湄,小名刀刀。”我稍了眼旁邊那幾個,又捏了捏花湄肉嘟嘟的小臉蛋,指了指那仨人:“叫叔叔。”

花湄認真嚴謹叫了三聲叔叔,一聲都沒落。我嘖了一聲,這孩子還真是實誠,丁是丁卯是卯的。

陳百年若有所思的撓着下巴:“你是堂祖,我們是叔叔,要這麼論輩分的話,我們好像有點吃虧啊……”

歸海笑得像只白毛狐狸,搖着尾巴湊近花湄:“刀刀,喜不喜歡舉高高?”

花湄兩眼放光,卻努力作出一副老成的樣子:“不要!刀刀又不是小孩子!”邊說邊慢吞吞的從我們身旁繞過,眼睛卻忽閃忽閃直溜着歸海。見歸海笑眯眯的既沒動靜也沒表示,花湄氣哼哼的跺了跺腳,拎着奶罐兒頭也不回的跑開了。我在後面緊跟着喊:“不準跑!注意安全!”

“我當誰呢,大清早的就跟蛤蟆鬧塘似的吵吵巴火。是哪個潮頭把你這朵浪丟丟的浪花兒給拍回來了?”一聲半嘲半諷的調笑,拖着慵懶的長音,字與字之間的發音似乎都帶着那麼點勾連纏繞,落在耳朵眼裏那叫一個舒坦。

我們四個集體側目,一眼就瞧見了倚在門垛子上的那個妖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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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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