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七章 青銅煞

第一卷 第十七章 青銅煞

和尚住進了地下室,那把鶴首寶相青銅壺被他貼滿卍字符,我翻箱倒櫃的扒拉出個不知哪個年代遺留下來的雷劈木匣子,把青銅壺裝了進去,鎖在櫃枱底下一道隱秘的暗格里。

眼瞅着陳百年歡實的把他的登山包,還有我找給他的一床被子一股腦扔進地下室,人也跟着跳了下去。歸海幽幽問了句:“你很喜歡往回撿人?”

我尷尬的撓撓頭:“這不是看他可憐么……”

“我看你啊,就是個色厲內荏的紙老虎!”歸海了我一眼:“別人一唱苦情戲你就軟了,半點防備之心都沒有,怎麼活這麼大的?”

“我沒錢沒勢,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的?”我無謂的笑笑:“我知道人心險惡,也堅信人心存善。我想給別人一個機會,也想順從本心相信自己一回。即便將來有一天真栽了跟頭,只要對得起自己,就不算吃虧。”

“況且……”心不在焉的把被子鋪好,我故作輕鬆的跟他玩笑:“要不是我往回撿人,這會你估摸着連棺材板都沒得睡!”

歸海定定看了我半晌,嗤笑一聲:“瓜兮兮……睡覺去了!”說著兩手架在腦後,弔兒郎當的朝隔間走去,臨門卻一腳站住了。我不解的看着他動作,他並沒有回頭,只半提點半忠告的扔下一句:“既然把人留下,這事輕易是摘不出去了,你好自為之。”默了默,他微微偏首,側對着我的小半張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程式化笑容:“玩命的時候記得叫上爺,爺好去替你們收屍!”

我輕笑一聲,這貨分明就是擔心,還死鴨子嘴硬,之前怎麼就沒發現他這傲嬌悶騷的屬性!

隔間的門被冷硬的甩上,我和衣仰倒在床上,頭枕着手臂尋思今天發生的事情。

我知道陳百年是在打苦情牌拉我入局,也將計就計的入了局。陳百年這樣的人,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時時刻刻盯着,我才能安心。我怎麼也想不通,對付這些事,別門別派暫且不提,單以城南府花家的名氣與實力,對陳百年來說也是相當強悍的一大助力。陳百年完全可以直接去找花家,可他偏偏退而求其次找到我這裏,究竟是真不願旁人搭上性命修為去涉險,還是別有目的?況且陳百年的身世、青銅壺的來歷俱都存疑,當中虛虛實實諸多蹊蹺都尚未明了。

我又聯想起前幾天那遭,殷寧不也是避開花家奔着我來的么。殷寧是因為畏懼花家的實力,那麼陳百年呢?如果他也是有意避開花家,那他究竟是在忌憚什麼?

頭皮一颯,我忽地翻身坐起:青銅壺是陳百年從權貴圈帶出來的,別不是他跟那些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貓膩?花家並不是好糊弄的,所以他也和殷寧一樣,想拿我打馬虎眼?

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大半宿,一會想起陳百年魔幻的身世,一會腦海里浮現出青銅壺的影子,一會又惦記起地下室那倆。翻了個身,我盯着地下室隔板所在的角落,黑暗中一片虛空,什麼也看不見。側耳聽了聽,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知是什麼情形。

再這樣下去沒準就要鬧出個神經衰弱了,我竭力按捺下繁亂的思緒,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終於有了睡意。然而迷迷糊糊才闔上眼不久,就被一聲震心的駭人慘叫驚醒!

我一骨碌坐起來,先時還以為和尚把陸元鴿怎麼樣了,開了燈直奔地下室隔板。就在此時,外間柜上轟然一聲巨響,我腳下一滯,霎時冷汗浸透全身:不好!青銅壺!

與此同時,隔板“哐當”一聲被掀在地上,陳百年鐵青着臉縱身跳了出來,臉上還帶着尚未完全清醒的惺忪睡意。

歸海頂着頭蓬亂的白毛從隔間撞了出來,光着白花花的上身,黑緞子壽衣敞着懷胡亂披在身上。甫一打照面,他飛快簡短的說了句:“唐可人不見了!”我心中一凜,拔腿沖向外間。

因晚間拉上了捲簾門,外間鋪子密不透光,格外的烏漆嘛黑。我頭一個衝進來,臨門一瞬,便只覺一陣陰風裹挾着逼人寒意刀子般直襲面門!我本能的要躲避,猛的想起身後還跟着毫無防備的歸海和陳百年,心下一橫,立在原地準備充當肉盾!

“活膩了嗎?”電光火石間,不知誰猛的向旁邊掀了我一把。我擦着牆一個趔趄撞向櫃枱,一手好巧不巧正按在牆頭的開關上。

屋中瞬間大亮,短暫的刺目后,我駭然的睜大眼睛。

外間已是一片狼藉,到處飛散着撕碎的布片、草屑。穿金不見了蹤影,戴銀少了一條胳膊,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王大蟲七歪八扭的癱坐在牆跟,不知是死是活,臨近的地上還散落着幾根斷骨。王大蟲面前,一人正拎着把菜刀立在那裏,僵硬而機械的慢慢側過頭,猩紅的雙目已沒有了焦距,獃滯的臉上不帶任何理智的緩緩露出一個暴虐瘋狂的詭笑!

我不可置信的竭力醒了醒神,試探着喊了聲:“唐可人?”

他登時瘋狂的嘶聲怪笑着殺過來,刀鋒帶起陣陣陰寒煞氣,刀還未至,煞氣先當頭襲來!我一個錯身避開,菜刀劈了個空,直剁在櫃枱上!

我擦!我的胡桃木櫃枱!這一刀彷彿剁在我心尖上,我當即咬牙切齒的當胸一腳踹開唐可人!雖然打心眼裏肉疼我的胡桃木櫃枱,但踹出去的那腳還是不由自主的減了幾分力道。

歸海和陳百年一齊上陣,和尚不消說,實打實的真功夫,拳拳到肉。相比之下,歸海這邊的畫風就比較流氓。我懷疑這貨夜裏裸/睡,因出來的急,他上身光出溜的,過分寬綽的壽衣大褂沒系紐子罩在身上,香肩半露,一抬胳膊就能看見腋窩,像只鑽在黑布套子裏的雪貂。那條肥大的黑棉布褲子松垮垮的提在腰根兒上,大有隨時準備春光外泄的勢頭,着實沒眼看。

然而此刻不是看流氓打架的時候,揍唐可人也只是治標不治本,他現在這副鬼樣子不用猜,十之八九和青銅壺有關。趁着他被歸海和和尚牽制住,我旋身翻進了櫃枱。

櫃枱底下的暗格果然已被打開,雷劈木的匣子被丟棄在一旁,青銅壺落在地上,周圍七零八落的散着些卍字符。我急忙去撿青銅壺,不想指尖剛觸及壺身,倏地一寒,繼而整根手指都麻木了!我一激之下立時縮回了手,握着手指發懵:這哪裏是青銅,分明是塊凝結煞氣的冰垛子!

得趕緊想辦法鎮住煞氣!我四下環視,一眼瞥見一捆撂在櫃枱底下落灰的黃紙,我急忙抽出幾張,啟封了一瓶硃砂液往指尖點了幾滴,準備大顯身手畫一道五雷鎮煞符。然而指尖在紙上懸了半天也沒落下去,腦仁兒突突直跳:五雷鎮煞符……長啥樣來着?

擦!把紙揉成一團,我扒着櫃枱狂喊:“和尚!你之前是怎麼克制這玩意的?”

唐可人此刻被攝了心魂,如同開掛一般,打的陳百年是焦頭爛額,他躲開唐可人剁來的一刀,暴躁的回了倆字:“念經!”

“啥經?怎麼念?”我急眼的不行,萬一唐可人一會再炸了,我這鋪子都得陪着上天!

“你跟着我念!聽好了——”和尚在可人的逼勢下被迫旋轉跳躍,眼如銅鈴似的吟誦:“南無薩怛他,蘇伽多耶,阿啰訶帝,三藐三菩陀寫……”

我張了張嘴,禿露反帳的跟他學舌,幾乎沒把舌頭給咬下來:“那個撒旦他、雖錢多呀、呀……呀啦嗦?”

還巴扎黑呢!這什麼邪咒!

“薩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釤……”

“……”

“念啊!”和尚一聲暴喝,我煩躁的翻着眼皮回想:“撒旦脫……脫什麼玩意來着?……艹!”

“你胡咧咧什麼呢!”陳百年罵罵咧咧的脫出手來,沖歸海喊了句“撐着”,一步跨到櫃枱前翻了進來,一把揪住我的肩頭,指着外頭打的正熱鬧的倆人怒吼:“你個熊包蛋!揍人會不?”

“熊包蛋說誰呢?我他/媽又不是和尚!”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我跳出櫃枱打入戰局。

唐可人這會正生猛,歸海在他的霸道攻勢下已經掛了彩,裸露在外的腰腹上斜着一道細長刀痕,傷口倒不深,但慘白的皮膚稱着滲着血的刀痕,委實有些觸目驚心。

“還成嗎?”我瞥了眼他肚子上滴血的傷口,替他攔過可人劈來的一刀。

“撓痒痒呢,顧好你自己吧!”歸海一掌拍開唐可人,趁機低聲說:“那和尚念經作法恐怕需要時間,咱們得想個辦法,實在不行先把人弄暈了,否則一旦他開大了,咱們都得玩兒完!”

我憂心忡忡:“弄暈他倒不難,就怕他暈過去,倒把那個王炸放出來!”

歸海滯了滯,一偏頭避開唐可人的二進攻,深吸一口氣:“那就打吧!”

唐可人像打了雞血一般不疲不休,而我一慣手把煙槍,肉搏不甚擅長,很快便覺出吃力來。和尚在一旁般若巴嘛哞的絮絮念着,我聽在耳里,只覺得目眩神昏。使勁晃了晃腦袋,眼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冷不防手臂上就挨了可人一刀!

所幸我眩暈中向後趔趄了幾步,刀刃堪堪割破衣袖劃破肉皮!我已覺不出疼,只覺和尚念的每一個字都像驚雷一般在頭顱里炸開,時而輕飄飄的似乎要引人到天上去,時而又似有千金之重壓的人抬不起頭!我踉蹌着抱住腦袋,委在地上佝僂成一團,無數雷霆之中似乎隱約聽見歸海的驚呼:“你怎麼了?”

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頭頂百會一陣劇痛,我頓時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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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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