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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懟了一氣,接着剛剛的話題,白玫薇問:“5月份‘桃李杯’賽課又要開始選拔程序,林希這回上得了嗎?”
季明慧吃了一口肉:“按照道理,那是肯定的啦。”
“那‘桃李杯’的正式比賽呢?”
“我們學校出去的,就算不是最好,老二也得算一個吧。一等獎可有三個呢。”
白玫薇聞言,禁不住嘆氣。
季明慧說:“你就別再耿耿於懷了。那是別人選的道,好也好,不好也好,都是那個人自己承擔。老方常常勸你的,我覺得很對:在德翔,你來工作,也就等於過來度假。你良心過不去,就好好教班上那幫孩子,要是臉皮夠厚,心也黑得下來,每學期都來混,也沒人能把你怎麼樣。”
“我就是對這個教育界感到很失望。我一直覺得,教育,本該是一個純凈無瑕的天地,因為,我們面對的,都是最為純潔的面孔和無暇的心靈。”
“一點兒病菌都沒有的環境,培育出的孩子不就沒什麼抵抗力了嗎?”季明慧一語道破,“林希的話不完全錯,你白玫薇,只是一個特例。大多數人面對的,還是風雨交加的人生。得由經歷,得由抉擇,然後才談得上奮鬥。”
白玫薇沉默了。
後來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4月份去南州的培訓,5月份去杭州的培訓,全安排了林希去。5月底“桃李杯”校內選拔,無可爭議,林希獲得第一。
6月份,桃李杯總決賽在校內大報告廳舉行。白玫薇每一節課都聽了,有一節《生命橋》上得非常不錯,讓人聽得熱淚盈眶。林希的課出自於教研室牽頭的整個語文特別備課組,層次、細節都沒話說。這一天,林希穿着比“愛上春”更加高端的“桃之夭”的西式套裝,貌美如花。中規中矩的表現,頂着“德翔”的名字,果然得到了第二名,摘下本次“桃李杯”的三個一等獎其中一個。
周六,季明慧的電話一大早就打來:“喂,小薇,咱們說好的事情,你沒忘了吧。”
白玫薇“噢”了一聲,笑道:“這我怎麼會忘記呢?”
“晟晟今天就要回來的吧,周日,我叫上我們家老陸,還有我家姑娘,你帶上你家老方,還有晟晟,一起吃早飯。飯店我來訂,戀春樓包廂,我們不見不散哈。”
方宇晟,方海川和白玫薇的獨生子。兩年前考上南州的理工大學,馬上大三。方海川和白玫薇的交際圈子裏,多的是人虎視眈眈。
老方這個人,在外頭叱詫風雲,在家裏就是個“妻管嚴”。家裏的事情,大大小小,要麼白玫薇不願意勞神,要麼就得白玫薇點頭才可以。
想要拿下方宇晟的終身大事,非得過白老師這一關才行啊。
季明慧有一個今年正要進南州信息大學的女兒,當然要近水樓台一把。
時年25歲的方宇晟,繼承了媽媽容貌清麗的優點,長得五官俊秀,與此同時,他得到爸爸頗多的熏陶,人未至,笑先來:“季阿姨,陸叔叔。”叫人叫得那叫一個親熱。
23三歲的陸露也是笑盈盈的:“方叔叔,白阿姨。”兩個孩子明知道被相親,都還算給父母面子,大大方方握手,說:“你好。”
席間,季明慧和老公——寶華區紀檢委副書記陸彥,不時問方宇晟問題。而方海川和白玫薇則問陸露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情。兩個孩子笑容得體,有問必答。兩家氣氛非常融洽。
季明慧自以為相親相得很成功,樂呵呵和白玫薇一家告別後,回家問女兒:“怎麼樣,怎麼樣?方宇晟這個男孩兒不錯吧——你老媽我的眼光,絕對不可能有錯的——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本身讀得也是一類高校。不算他爸爸的身家,光是這兩點,你也該中意了吧?”
陸露一改在戀春樓的柔順謙恭,眼白翻出來三分之二都不止:“媽,我看你一沒看方宇晟長相怎樣,二沒看他學歷如何,你最看重的,還是他爸爸是君博公司的大老闆吧?我拜託你,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金錢至上’的這一套?”
季明慧被戳中真心了,眉毛一豎,想要發火,後來還是認了:“沒錯,你媽我就看中方家那一大攤子家產了。小丫頭啊,不是你媽我勢力,人活一輩子活了個什麼?詩意嗎?遠方嗎?詩意、遠方,哪個不是錢堆積起來噠?你白阿姨天南地北跑着玩的時候,你媽我只能窩家裏頭看,動輒萬把的頭等艙,一夜幾千的高級度假酒店,那也就是你白阿姨那種級別的人才享受得起的。對,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不抱怨你爸怎麼不能向人家老公那麼能掙,我現在想為你掙一個好的前程唉,你怎麼狗咬呂洞賓,不是你媽媽我的好心啊!”
“你和我爸一起委屈了嗎?”
季明慧瞪着眼睛:“我剛不說了嗎,我沒有挑剔啊。”
“那不就得了?”
“什麼叫‘那不就得了’?”
“你和我爸爸一起過日子,夫唱婦隨,也挺快樂的。我就找一個和爸爸差不多的男朋友,平平常常的,我覺得很好。”
“唉——”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似的,季明慧簡直要蹦起來三尺高,“你這個小丫頭啊,你簡直要氣死我,是不是啊?”
陸彥攔着她:“好好說,好好說啊。”
“還要怎麼好好說?我賣了多大人情,才讓小薇留住她兒子啊?你們知道方宇晟在外頭的行情嗎?君博公司董事長的獨子,獨生子,聽懂了吧?意味着什麼?沒人爭財產,也不需要各種鬥爭。要是人家孩子歪瓜裂棗,品行素質都很差,你女兒這種態度那我也沒話說。人方宇晟長得好看,又是一米八的個子,讀一類大學,品學兼優,還要怎麼挑啦?”
陸露從挑高二層的欄杆那裏往下喊:“沒有眼緣,給個唐僧也不稀罕。”
“我去!”季明慧氣到當場要腦中風,“你以為你是女兒國國王,還是怎麼的啦?”
再說白玫薇那邊,老方帶着母子倆,一家三口回到家。白玫薇也挺滿意陸露的:“這姑娘我可是從小看大的,聰明,大方,還很憨厚。憨厚知道吧?”當老師的人,不知不覺就會帶出教育腔,“找媳婦,就得找個憨厚的,對她好,她懂得感恩。找妻子,也要找個憨厚的,以後照顧丈夫,照顧孩子,料理家庭才能盡心儘力。”問方海川,“你說說,你當初是不是因為這個,才娶的我?”
老方永遠都是老婆說啥都是“對”!
白玫薇就很滿意:“所以,晟晟啊,我覺得這門親事可以的。”
方宇晟不說話。
老方拍拍他:“唉,你媽跟你講話那。”
方宇晟說:“我想說句實話,不知道行不行?”
白玫薇眉尖一挑:“這幾個意思啊?在這家裏面,我還不讓你們兩個說實話了還是怎麼的?”
老方適時插嘴:“聊天呢,別上火。”
白玫薇質問方宇晟:“你就說人陸露哪裏不好?長得小巧可愛,我和她媽媽也認識,她媽媽還是校長,爸爸也是機關幹部,算得上書香門第、大家閨秀。”
“我有女朋友了。”
“啊?”
“我,有女朋友了!”方宇晟不咸不淡強調一遍。
白玫薇“呼”站起來:“你再說一遍!”
方宇晟嘆了口氣,說第三遍:“媽,我有女朋友了,都談兩年了呢。”
白玫薇一算,那可不是剛去上大學就有的事情:“那你怎麼從來都不漏口風啊?”
“不是你從來也沒問過我嗎?”
“我不問你,你就不說嗎?談着玩玩的嗎?那可不行啊!感情是很嚴肅的事情,必須認真對待。”
“我很認真對待。”
“那就更有問題了:你認真對待的人,以後很有可能要成為我的媳婦。要成為我的媳婦,怎麼我都沒看一眼,你就自個兒決定了?”
方宇晟沖老方打唇語:“我媽不講理。”
老方攤了攤手,同樣方式回他:“我也沒辦法。”
白玫薇開始煩神怎麼向季明慧作交代。這個煩惱,着實把她折磨得不輕。隨後而來的那個星期,她有意沒意躲着季明慧,開全體教師大會,也是混在人流中,從第一排坐席前匆匆經過。後來,兩個人對面碰到,逃,那就太刻意了。結果,兩個人一起很尷尬大笑。
季明慧嘴巴大一點:“小薇,對不起啊,白讓你為我女兒操心了那麼久。”
白玫薇一聽:“唉,這是什麼意思啊?”
“那個死丫頭啊,不知道吃了什麼腦子秀逗了,說和晟晟沒眼緣。你說說看,什麼眼緣不眼緣?就你家方宇晟那條件,想要嫁給他的女孩子直接是爭着搶着要打破頭的,對不對?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啊。”
白玫薇一聽,鬆了口氣。但是,作為幾十年的閨蜜,她也不能保留秘密,便對季明慧說:“我也想和你說‘對不起’來着。”將方宇晟有女朋友的事情說了一遍。
季明慧一聽,馬上警覺起來:“小薇,這你要注意。剛上大學就認識了,同學,是嗎?怎麼認識的?誰追的誰?要是男追女,你家方宇晟那眼光,這女的該誘人到什麼程度,一上大學就把他給迷住了?這要是娶回來,可不得是個狐狸精啊。”
“要是女追男呢?”白玫薇不淡定了。
“那就更可怕了。”
“這怎麼說啊。”
“你想想啊,沒有特別出眾的容貌才華,卻能將一個看慣很多好東西的富二代給快速拿下,這心機是不是得很深?”
白玫薇回到辦公室就給方宇晟打電話:“這周回來嗎?”
“不回啊,才來一個星期呢。”
“我有話要問你,你必須回來。”
方宇晟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悶悶道:“好吧。”
周五晚上,方宇晟打車從火車站回家。第二天吃完飯,白玫薇才開啟盤問模式:“女孩子叫什麼?”
“孫曉靜,春曉的曉,安靜的靜。”
“和你同班?”
“不是。”
白玫薇頓時心一動:“那是你追的她嗎?”
方宇晟搔搔後腦勺:“這個嘛,改怎麼講。算是我追的她吧。”
“誰對誰先有好感,就是誰先追說,什麼叫‘算是’?你先注意到她的,還是她先注意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