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時光匆匆
“已經在共工部落生活快三年了啊！”
渚良看着空地上和其他孩童玩耍的小娃兒，慢慢思緒沉浸到過往裏。
兩年多前，渚良帶着小娃兒啟程向共工部落行去，身後跟着一頭獨（犭谷）母獸和三隻小獸，當然最要緊的是先找到一些藤絲將爛處在大腿根的麻褲給補上。
日升月落，葉發花生，初春過後，世間萬物慢慢走出了寒冬的影響，整個大地都充滿生機，漸行漸遠之後，神戰的痕迹已經不再可見。北荒的生靈們就像長開的小娃的臉，不再皺皺巴巴，容光煥發可以形容現在的春天界域。
這是渚良第一次離開聚集在北海岸邊的大風氏聚集地，也第一次不在家鄉這麼久。其實他也知道那不是大風氏的祖地，只是大風氏族人追尋偉大先祖腳步最後停卻的地方而已。
母獸送他和小娃兒到泰頭山前就帶着三個小獸消失不見。
一路上，小娃娃長得越來越肉嘟嘟，黑白分明的雙眼清亮透徹，他們看到終年積雪的礦山，流沙三百里的白沙山，還在沙地里拾到一顆彎月般的白玉，此刻正掛在小傢伙的脖子上。
到達管涔山後，順着汾水向西進入黃河，再次不停西行南下，途中看到一種白嘴紅足，名為精衛的雀鳥，根據族內祭祀教授的大荒地形水務，他知道他們離共工部落不遠了，而此時已經要進入盛夏，不光他自己難以忍受酷暑，四獸和小娃娃也很難過，他們只能走走停停，歇息的時間越來越多，幸好一直緊靠着河道前行。
“嘩啦啦~”渚良拍拍身邊的獨（犭谷），後撤之後看着從黃河裏翻起的一群鯉魚不停地起躍落下，隱約中水紋里顯現出一個巨大的圓盤，忽而一個人頭大的頭顱飛射而出，一口咬住肥美的鯉魚慢慢回縮。這頭巨黿看了眼岸邊的一人一獸，再次醉心於眼前的美食，很快連吃幾條最為健壯大型的鯉魚后，它自行沉入河道。
渚良按下背後藤筐里此起彼伏的四個小腦袋，帶着母獸快步離開。
月半后，手撐着一個巨大蓮葉的渚良，停下步子回頭問咆哮一聲的母獸：“怎麼了？走啊，前面就是共工部落所在的泰頭山了。”
母獸擺頭嗚嗚着。
“你不去了？”
母獸點頭，眼巴巴望着藤筐。
“好吧，我放它們下來。”
“嘰嘰~啾啾~”
站在藤筐邊上的黃鳥撲棱飛起。
渚良把三頭小獸拿出來，挨個摸摸頭，母獸嗚咽幾聲，小獸們便朝母親跑去，隨即在母獸的帶領下翻身離去。
“啊~啊啊~~”小娃娃迷惑地看着三個好夥伴，還有那熟悉的母性氣息消逝。
“哇~哇哇~~哇哇哇~~~”似乎想明白后，小傢伙開始哀嚎起來。
“我完了！”渚良只好背好藤筐，裏面有毛皮作軟墊，有泛着香味的芍藥，有各種圓形橢圓形的金球玉球石球，一手抱着哭號中的小娃，一手撐着大蓮葉繼續前行。
“嗷~嗷嗚~~”
耳邊傳來母獸的呼號，渚良回頭望望，已經看不到它們了。
“混蛋！”渚良用撐蓮葉的手臂使勁擦着眼眶，黃鳥在頭頂卷了幾個圈兒也飛向了遠方天空，那才是它的世界。
當天日落時分，渚良面見了共工部落的首領維和祭祀器，渚良說明了神戰以及諸餘山部族的隕落，他得知這個小娃娃父母應該是相和青，依照部落分野記錄里，那五對夫妻出行前只有青有孕在身。
三個月後，同為大風氏的共工祭祀傳來消息，告知渚良請夜晚暗自出寨，在共水東岸見一個人。當夜，渚良見到那個人后，回返石屋安心等待生活。
在共水轉悠十個白日後，渚良看到了那個人所言的男孩。那是一個雙眸通紅，面容枯槁的瘦削孩子，比他小三歲，雖已成年，但體魄真是單薄，自己當年走出大風氏也是十五歲吧。渚良按照吩咐將裝作網到的兩簍子魚送給了他，並拿出羚羊肉與其分食。后三日渚良每日都在此處和他相聚，在聽說他要向西去追尋先祖口中的大風氏，渚良便建議他幫忙看孩子，就教他作竹筏，這樣順着河道可以更快的趕路。渚良將這三個月在共工部落學會的技藝打算用十日教會他，哪知他三日便學會，五日就大功告成。渚良吁了一口氣，幸好自己不是教伐木作舟，畢竟像許流氏那般伐木作舟不是短時間能學會的，在河道里前行有木筏應該是夠了。
其實看着那孩子倔強的眼神，渚良也是很心疼的，看着他溫柔地照顧小娃兒，他應該是很好的孩子吧。當著這個小男子漢的面，渚良大聲宣佈小娃娃以後就叫相青，被那個男子漢嘲笑說自己不會取名字，和他們部族的祭祀一般取的很臭。說著說著這個男娃無聲地流着淚，他心裏應該很苦吧。這兩個小娃娃一般模樣，因為神戰家破人亡，流離飄蕩。
第二天渚良再去共水的老地方，那個孩子已經離開，原地留着兩簍子魚，滿滿當當。渚良雖然知道他的名，但還沒有當面問他叫什麼呢。在渚良後面的日子裏也再沒有見過這個倔強的孩子了。
“啊~啊叭~”
”你個小傢伙，給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的阿爸，我是你叔！“渚良抱起渾身泥土的相青去清洗，還要準備吃食。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再五年後的秋日，前幾天一場陰雨下過，此刻難得還帶着溫暖的陽光傾瀉在共工部落里。
”良叔，良叔，你跑哪去了？快來幫忙！“一頭棕色碎發雀躍在肩頭，脖頸系掛着彎月白玉的小傢伙抱着一捆柴薪在門口大聲叫喊。
”小相青，你就不能讓你良叔歇息片刻？來咯，來咯！“
二十六歲的渚良已經真正成為鬥士，體魄強健，血氣旺盛，最直觀的表現就是他終於擁有濃密的鬍鬚，大風氏先祖沒有保佑他擁有首領那樣的山羊鬍，他竟然擁有一副與精緻鵝蛋臉不相符的粗獷絡腮鬍。
”我的一生全毀在了這把鬍鬚上了！唉！“渚良泄氣地撫弄着自己的絡腮鬍，慢騰騰地迎接小魔星相青。
”哈哈哈，良叔，快來幫我接過去。別摸你的鬍鬚啦，很俊美呢！我超級羨慕！哈哈哈！~“
”你個小鬼頭，別笑！不然不幫你了。“渚良接受柴薪，看着捂嘴偷笑的小鬼點點頭。
”你進來喝口水，我等會要和你說些事。“
”好嘞！“相青撒腿跑去陶缸里舀水喝。
渚良摸了摸左胸口，那裏有自己二十歲成年時，共工部落祭祀器給自己印下屬於大風氏的紋---【ミ】。那是他剛到共工部落的第二年。
器在今天正午單獨與自己聊到敏感話題，雖然這些年在大風氏里已經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論斷，想不到這次共工氏的秋祭需要自己去追尋蛇神。
”小鬼頭，過來。“
”幹嘛，嘻嘻！有好吃的？拿來！“
”哈哈，你倒是機靈，給。“渚良拿出早準備好的一把紅紅小果。
”哇，好酸！牙掉了，牙掉了！咦~還很好吃。這是什麼？“
”這叫楂，好吃吧。狩獵隊的熊老大帶我去摘的。那地方，嘿嘿，一般人去不到。“
”真的嗎？很難摘的吧。來來來，賞你幾個吃吃，看你那吞口水的樣。“相青說罷，忍痛割愛地將雙手捧着的紅果果倒了一大半給渚良。
”哎喲，小鬼頭，你不要我可吃了啊！“渚良抓了幾個果子往口裏扔去，邊嚼邊說。
”真好吃，哎呀，哎呀。再來一口。好吃！“
”哈哈哈，好了，好了，你別饞了，咯，拿去。“
渚良看着皺褶小鼻子，一顆一顆默默吃着的相青，轉身拿出一個小麻布袋子遞給小傢伙。
”啥？哇！！！這麼多！“相青高興地接過，對着渚良的面龐一陣猛親。
”好啦好啦，都是你的口水，你一個女孩子不羞的嗎？“
”人家還小呀，又不是隔壁的丹朱姐姐，嗯哼~~“
”瞧你這個小大人的樣子！我得給你說一下，後面十日或二十日，我要跟狩獵隊出去獵獸，準備今年的秋祭，你自己在部落里要聽話，有難處就去找你丹朱姐姐，知道嗎？我之前已經和你丹朱姐姐交代過了。“
”好好好，放心啦，我知道的，你之前也出去過呢，我還不是很乖很好嘛。沒有事了吧，沒有的話，我要去找阿螟玩。“
”去吧！日落前回來啊！“
”知道啦！“
十三日後夜半。
面色青黑的渚良坐卧在石屋門旁，腰腹前一個大洞，他右手捂着左邊的傷口，不讓內臟流出，對着眼前的族人輕聲快速地講訴。
良久，一陣沉默過後。
”還有嗎？“
”沒有。“
”沒有託付？“
”沒有。“
”那個孩子！“
”沒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