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心病
“薑茶,你出來。”是阮漉聲音,語調不急不緩。
偏偏讓薑茶慌了神。
她擦手的動作停下,背對門,身子是僵的,眼中剛剛近乎瘋魔地神色褪去,清醒過來,漆黑的眼瞳多出三兩分清澈,卻明晃晃浮出些許失措。
柳潤站在一旁,覺得這位總裁這會兒像一個被家長抓到做壞事的孩子。
門外,只站了阮漉和秦宋兩人。
其他人都已經被驅散了。
見裏頭沒聲音,也不開門,阮漉眼裏擔心的情緒加重,冷着聲音說:“你再不出來,我就生氣了。”
“咔~”
話落,門就開了。
薑茶站在門內,嚴嚴實實擋住裏頭的光景,無措又委屈地盯着阮漉看,“你別生氣。”
阮漉鬆了口氣,他本意就是把人叫出來,又怎麼會生氣,“我不生氣。”拉過薑茶的手,把人從門內拉出來,一邊去看裏面。
視線還沒瞟過去,薑茶又後退一步擋住門,慌裏慌張地解釋,“是他先欺負人我才打他的,我有分寸,不會死的。”
安保隊長看着一臉血的西裝男,微微笑。
您真有分寸。
阮漉看着有些無措的薑茶,嘆了口氣,傾身過去親了親她,“我看看好嗎?”
“不好。”薑茶堅定的拒絕了,然後放柔了聲音,抱住他輕啄了下他的唇,“寶寶不看好不好?”
“不好。”
阮漉和薑茶,薑茶一向是輸家。
看着西裝男凄慘的面貌,阮漉深感頭疼,不過在薑茶保證了好幾遍沒事後,他放下心,看向安保隊長,“叫救護車了嗎?”
安保隊長連忙點頭,“叫了。”
“那就行。”阮漉又不忍地看了一眼西裝男,視線在房間內的所有人身上掃過,眸光微微涼了一些,偏偏笑的溫文爾雅,讓人看不出異樣,“剛剛發生的所有事,能勞煩你們不對外說嗎?”
阮漉並不放心,想着要不要滅口。
薑茶是公眾人物,這件事要傳出去,對她對公司都會有不小的影響。
柳潤敏感察覺到了阮漉身上的冷意,連忙保證,“你放心好了。”又指着相機,“這段片子一會兒就送到你手裏。”
阮漉笑笑,“多謝。”又看向其他人。
安保隊長和婦人反應過來,跟着保證,心裏奇怪,這男生長得好看還懂禮貌,為什麼她們覺得害怕呢?
一旁秦宋看向婦人,“夫人過來一下吧,我帶您和孩子先去看病。”
他是接到保鏢的通知,緊趕慢趕來到這裏的,路上已經將所有事情都了解清楚,雖然不清楚具體,但有七八分把握,Boss發怒,估計是因為婦人懷裏的孩子。
婦人跟着秦宋走後,薑茶還看着她的背影回不過神。
被婦人抱在懷裏的孩子從她胳膊那兒露出小半張臉,肌膚通紅,估計是發燒了,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帶着稚兒獨有的清澈,他看着薑茶笑了,眼睛彎成月牙。
薑茶看着那個小孩,抿着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看什麼呢?”阮漉轉頭看去,見到了還未走遠的小孩笑眼,湊到薑茶耳邊問:“你喜歡啊?”
薑茶搖頭,“我不喜歡小孩,不過他像我弟弟。”
阮漉一頓,他從未聽她提起過,“你還有弟弟?”
他沒見過,估計……
“嗯。”薑茶牽着阮漉的手,緩緩與他十指扣緊,帶着他往VIP通道走。
柳潤還兢兢業業的跟在他們身後,攝影也兢兢業業的在跟拍。
錄製還沒結束,要兩天一夜,到今天晚上8點才結束。
薑茶說:“我弟弟剛出生兩天就死了。”
這些事於薑茶而言是心病,是禁忌,但阮漉於她而言,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存在,哪還有什麼禁忌。
阮漉臉上的笑意散了盡,微微蹙起秀眉,心疼地看着薑茶,疼她所疼。
“我父親在我出生時就去世了,我母親很辛苦的把我養大,我5歲那年,她遇到了陳甚宗,很快相愛,並且懷了孕,我八歲那年聖誕,陳昭搖來我家放了火,我和母親才知道陳甚宗已經結過婚了。我母親為人光明磊落,自然不會再做破壞別人家庭這種事,可當時我受了重傷,只能待在陳甚宗安排的醫院裏。我母親和他爭吵,說要打掉孩子,說要帶我走,陳甚宗不讓,再說,孩子足月,沒幾天就要生了,哪兒能打胎,又能去哪兒……”
阮漉聽的嗓子發乾,“然,然後呢?”
“我母親最後一次和陳甚宗吵架那天夜裏,生下了我弟弟,他很健康,長得像母親,和我也有一點像,弟弟出生兩天,陳甚宗不知道被什麼拖住了,沒來醫院看過孩子,我母親便在那天帶我逃出醫院,那天下了雪,是元旦。”
“後來呢。”
“後來……”
“姜小姐,有人報警您有違反治安的行為,請跟我們回警局一趟。”
剛出VIP通道,就被等在外頭的警察堵住了。
薑茶在辦公室剛動手那會兒,有不少人湊熱鬧跟了過去,看到的人不少,有好心人報了警。
薑茶靜了幾秒,偏頭去看阮漉,對上他滿是不安和擔憂的眼睛,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後來,逃出醫院不久,就在醫院後面那一條路,剛好碰到了陳甚宗開車過來,他和坐在副駕駛的唐嫽在爭吵,沒看路,我們被撞到了。”
後面薑茶沒說,也沒敢回想那段回憶。
那時薑母帶着薑茶和弟弟摔倒了,唐嫽是個瘋子,陳甚宗是個不管不顧的,直接踩下油門朝她們壓了過來。
薑母抱着弟弟護在她上面,被兩個車輪硬生生的碾過後背,那是薑茶第一次嘗到血的味道,也是第一次抱剛出生的弟弟,只記得身下雪很冷,身上血很暖,夾在母親和她中間的嬰兒小小的一團,哭都沒來得及哭,就一點點涼了下去。
原來,都比火可怕。
薑茶扯着唇角笑,“剛好,我去裏面看看陳甚宗,你在家等我。”
阮漉看到了薑茶眼底深處抹不開的凄涼,眼眶有點發熱,卻還是在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嗓音輕輕的,“很快回來嗎?”
“很快回來。”
薑茶到了市公安局,翟靈霄不知在哪聽到了信,就在門口等着。
“呦,這不是大明星嗎?犯什麼事兒了?”翟靈霄抱着手靠着牆,笑得一臉欠揍。
他剛剛才把忘途看了,沒想到,這女的演技還挺好,挺像個明星的。
薑茶雙手插兜,走進警局,閑庭信步似的,“打架,違反治安。”
翟靈霄笑了笑,揮手把帶薑茶過來的警察打發走了。
薑茶斜瞥了他一眼,“你一個刑警隊的,管打架的事兒?”
“不管啊,這不這會兒閑么。”翟靈霄往桌對面一坐,拿起一個本子,一支鋼筆在他右手指尖眼花繚亂的轉着圈,“姓名。”
“薑茶。”薑茶在他對面坐下,修長的雙腿隨意舒展,插在衣服兜里的手沒拿出來,坐的大刀闊斧。
嘖嘖,比他一個刑警還橫,翟靈霄問:“為什麼打架?”
“因為我閑。”薑茶懶得和他走這麼一流程,關係就是用來用的,她踢踢桌下翟靈霄的腿,“我要見陳甚宗。”
翟靈霄放下筆,往後一倚,雙臂環胸,“死刑犯不讓見。”
‘死刑犯’這三個字沒讓薑茶露出一點意外的表情,她看着翟靈霄,眼裏露了危險,“我要是非得見呢?”
翟靈霄眸中也多了一抹正色,身體前傾,升上來一些攻擊性,漫不經心地問:“陳甚宗被判了死刑,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陳甚宗犯了許多事兒,判死刑逃不了。
但他犯了什麼事兒,什麼時候定的刑,除了警局的人還沒有別的人知道,薑茶不意外這點,就很奇怪。
除非,這裏面有她的算計,除非,這在她的意料之中。
薑茶面不改色,“他那麼壞,死幾次都不讓人意外,說,讓不讓見。”
翟靈霄頓了頓,又往後倚,他心裏本就懷疑,這下徹底確定了,陳甚宗進來這事兒絕對和她脫不了關係。
接見室還沒打開燈,把人放進去,翟靈霄眼睜睜看着她走到燈光昏暗的房間,叫了她一聲。
“薑茶。”
薑茶轉過身,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做什麼?”
翟靈霄手扶着門,拖着隨意至極的語調,眼神卻很認真,“做壞事都會遭到報應的。”
薑茶頓了頓,插在兜里的手緊了一下,也正色說:“我從這兒出去后,會做一個好人。”
她要長命百歲,她要安然無恙,她得護着陪着一個叫阮漉的男孩一世安康。
翟靈霄被她這堪比發誓的臉色逗樂了,抬手按下燈的開關,照亮了她的眼睛,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快點出來。”
門關上,把房間一分為二的玻璃對面也開了門,陳甚宗被推了進來。
在裏面待了這麼久,陳甚宗像是老了10歲,往常挺直的脊背也彎了下去,兩鬢斑白,看到薑茶,眸光微微晃動了一瞬,隨後木然着一張臉,在椅子上坐下。
薑茶坐到他對面,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她這次過來就是來戳心窩子的,開門見山,“陳先生在這裏待了這麼久,想必很想知曉家裏的狀況,我來就是給你帶消息的。”
陳甚宗瞳仁顫了顫,抬起眼看薑茶,他臉上有深深的皺紋,身上的氣息頹極了,又比之前多了兩三分凶戾之氣。
也是,監獄中大多是些十惡不赦的人,沾染上些,也見怪不怪。
陳甚宗嘴角抽動了下,想說什麼,沒說出口。
薑茶翹着二郎腿,嗓音不疾不徐,“唐嫽的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她好面子,又嬌生慣養,沒了你和陳總夫人的名號,她估計適應不了普通的生活,再說,當年的事她是同夥,可能過不久,你們還能在這裏見上一面。”
“陳昭搖的話……她生病了,病因不明,我問了下醫生,只知道她不愛出門,會做噩夢,可能是小時候放的那一把火報應到了她身上,後半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
聽聞此,陳甚宗麻木的臉才有了一些明顯的表情,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憤怒,也像是怨恨和憎惡,總之各種表情摻在一起,扭曲的不像個人了。
他動了一下手,兩隻手腕被銬在一起,想起如今的處境,陳甚宗又乖乖地把手放在的桌上。
薑茶望着他手銬上射出冷光,眼底深處聚攏了一團暗色,緩聲說:“陳氏破產了。”她抬眸,對上陳甚宗的眼,他眼裏有支離破碎的冷芒,薑茶嗓音似笑非笑,“陳時鏡進了阮家的公司,阮先生很器重他,讓他從特助坐起,江北那邊沒人知道他是陳甚宗的兒子,相信過不久,陳甚宗這個名字就會被人遺忘……”
陳甚宗愛什麼,愛榮華富貴,愛權勢,愛名聲。
“我還聽說,阮家的二小姐阮秋琳看上陳時鏡了,陳時鏡也有入贅阮家的想法,”薑茶笑了,語調低沉了些,“陳甚宗,家散人亡的感覺怎麼樣?”
陳甚宗已經怒極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騰的一下站起身,握着拳頭的手砸在桌上,透過玻璃俯視着薑茶,怒吼道:“賤人!你這個賤人!”
在牢裏住了這麼多日,從被判死刑那一刻,恐懼的情緒就在他心裏泛濫成災,在四肢百骸中橫衝直撞,幾乎把他逼瘋,可在這段難熬的日子中,怕着怕着,等着等着,就麻木了,漸漸被壓在了心底。
如今罪魁禍首就出現在眼前,還耀武揚威,陳甚宗怎麼能不怒,他有多怕死,就有多恨這個人。
在外頭觀察着的警察看他一個暴起,連忙推開門進來,把陳甚宗制止住,硬壓在椅子上,“安靜!”
陳甚宗胸口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氣,眼神像是淬了毒,瞪着薑茶的臉看。
薑茶沒被嚇到,冷靜的過分,她低垂着眼眸,燈光壓着睫毛在白凈的臉上落下一抹灰影,掀開眼皮,看着陳甚宗,似喜非喜,似悲非悲,“一路走好。”
之後,起身,轉身出了接待室。
幾乎還能聽到身後的聲音。
陳甚宗在求饒,求身邊的警察,“我真的沒殺人!我是被冤枉的!是那個人害我,你們去抓她,你們抓到她就知道了!是她陷害我!!我沒殺人也沒販-毒……”
從接見室出來,沒看到翟靈霄的人,估計是去忙了,等出了警局,看到了阮漉。
阮漉蹲在台階上,身邊圍了幾隻流浪貓,這幾隻貓不知是不怕生人,還是單純不怕他,有一隻還抬起前爪搭在了阮漉的膝蓋上,喵喵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