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修路
“來，跟着我讀。”甄強他娘指着小木板上的幾個單韻母對甄老實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教這些東西的時候，她比往常看起來精神了許多，許是這讓她回想起了在自己家的時候。
她那時候有一個弟弟，比她小四歲，她爸媽都是善良顧家的人。雖說偶爾和弟弟有小打小鬧，但是她和弟弟的感情也很好。她都能想到，他們找不到自己會有多難過。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在這山裏的每一分鐘都在磨滅她回家的希望，已經熄滅了這麼多年的希望之火重新燃了起來，怎麼能沒有精神呢？父母或許已經不在了，但是弟弟應該還在，若是能見到弟弟，也算是了了一樁回家的心愿了。
甄老實看了看他娘娘手裏拿着的小樹枝，乖乖跟着讀，周彩利在屋裏探出頭看到后高興得合不攏嘴。
一早上就讀了幾個單韻母，其實甄老實也不算笨，就是剛剛開始學，有點難以適應。
“修路啦！外面要修路啦！”
甄強他娘剛剛拄着拐杖站起來，就聽到外面有好幾個小孩在那大喊，聽到聲音的周彩利急忙從屋子裏出來，揪住一個小孩：“真的？開始修路了？”
“是真的，嬸，”那小孩一臉高興勁，他爸是這裏的村長，“我爸已經去斷橋那裏了，好多人都去那看嘞！”
“走，我也去看看！”周彩利拉着甄老實就打算跟着那小孩走，走了幾步又回來跟甄強他娘說，“媽，我去看看，有什麼消息回來告訴你啊！”
甄強他娘點了點頭。
周彩利沒有注意到甄強他娘的眼睛裏閃着光，那雙滄桑了許久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重獲新生了一樣。
村裡確實要修通往外面的路了，政府撥了資金，地形也勘察好了，現在就是來和村長打個招呼，希望村裏的青壯年能夠配合修路，一起出力。
甄強晚上回來的時候，告訴周彩利自己從明天開始要去鑿路了。
“沒想到是真的，新政府就是好。”周彩利誇獎道。
甄強本來以為修路就是人們瞎傳的，沒想到是真的，也就不再反對周彩利讓兒子以後出去的事了，反而他對外面也有點好奇，想出去看看。
第二天，甄強從地里回來后就打算拿着工具去斷橋那裏了，他想擦一擦身上的汗，看了一眼正從屋子裏出來要去學拼音的甄老實說道：“兒子，給我把那塊毛巾拿過來。”
甄老實有點怕他爹，乖乖拿了那塊毛巾，但是出了屋，他沒有徑直走向甄強，而是繞了一圈。
“你這瓜娃子，怎麼走近路都不知道？”甄強看他繞了一大圈，有點不耐煩，拍了一下甄老實的腦瓜子，“你直直地走過來不是更近？”
“爹，這——這有螞蟻。”甄老實指了指中間一片黑乎乎的螞蟻，“我不想踩它們。”
“沒看出來，你這還是婦人心腸，你是唐僧啊？”甄強被他兒子逗笑了，又看着那些螞蟻，“幾隻螞蟻，踩死也沒事。”
甄強說完，就衝著螞蟻群狠狠踩了幾腳，然後擦了擦汗，把毛巾扔到一邊，拿起鐵鍬就出去了。
甄老實看着那些四散而逃的螞蟻愣了愣，隨後也學着甄強的樣子，沖地上踩了幾腳，然後滿意地笑了。
其實甄強理解錯他兒子的意思了，他繞路走不是憐憫那些小螞蟻的生死，不是怕踩死螞蟻，而是真的怕那些螞蟻，但是看到甄強踩了幾腳后，那些螞蟻都四散而逃，他也就不怕了，也踩了幾腳。
“快過來，讀拼音了。”甄強他娘沖甄老實喊道，她已經坐在那個小木板前面了，拿了一塊黑炭，寫好了昨天的韻母。
自打昨個兒聽說要開始修路了，甄強他娘高興的一晚上都沒怎麼睡着，剛剛看到甄強從地里回來，拿着鐵鍬出去修路了，就知道自己也許真的能出去了。之前，甄老實又說過，他出這大山的時候會帶着她，所以甄強他娘教這些東西也更有心力了。
修路那段時間是甄強家最和睦的日子，甄強回去，周彩利知道他修路辛苦了，又想著兒子以後可以出去，菜也變着花樣做，對甄強也比以前要順從得多。加上甄老實時不時蹦出幾個韻母聲母的，周彩利聽着高興，感覺兒子以後是個文化人，所以天天都會給甄強他娘送些熱乎飯去。
甄強他娘心裏有了盼頭，開始抽空縫製衣服，想着自己出去的那天可以穿上新衣服見弟弟。
這路修好的時候，全村的人都去原來的斷橋那去看了，周彩利扶着甄強他娘，拉着甄老實也一起去了。
“鄉親們，這路啊基本上已經鑿開了，雖然說下山的路還是比較窄，牛車過不了，但是起碼人能安全地出去了，咱們村以後啊，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甄強他娘把拐杖放在一邊，使勁地鼓掌。
雖說出外面的路是通了，但是真的要出去還是得備好口糧和衣服什麼的，這翻山越嶺的，肯定還要在路上住。而且大家都不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樣子，所以路修好了幾天，都沒有人真的出去過。
“這路倒是修好了，可咱娃才七歲多，就算出去能怎麼樣？”甄強搖了搖頭，“這外面咱也不認識什麼人。”
周彩利看了甄強一眼，她正在給甄老實補衣服：“咱是不認識，你媽認識啊，不過現在咱娃確實是小了點，等再過兩年，再大一些了，我就去跟咱媽說，問問她在外面有沒有認識的人。”
甄強也不像以前那麼反對周彩利了，一是路修好了，二是他看到他娘確實在認真教甄老實識字，覺得自己的媳婦可能是真的有辦法。
“你呀，別老光顧着種地，有時間也去和媽說會話，不管怎麼樣，你畢竟是她生的，你說話比我管用多了。”周彩利把補好的衣服放在了一邊。
甄強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他跟他媽跟陌生人似的，這倒是真的，但是這麼多年都是這樣，怎麼可能關係一下就變好了。
“她肚子裏可是有墨水的，你看看咱娃，現在都會寫字了。”周彩利看着桌子上放的幾張紙，上面有甄老實寫的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路修好一年後，村裡已經有幾個大膽的年輕人出去了，周彩利也在打探消息，想着等這些人回來問問情況，再做打算，那一年甄老實已經八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