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殺
沒有任何被愛的女人會痛恨那個深愛她的男人,有時由於不喜歡,也許會討厭他,但在內心深處,由於虛榮心的作祟,這個被愛的人還是會沾沾自喜、自滿得意。可是對此刻的王微安來說,當她得知張之琛這個英俊的男人喜歡她時,她就像當初痛恨命運的無情一樣,痛恨張之琛對她的愛。她痛恨的不是張之琛這個人,而是他處理感情的方式。假如三年前張之琛大膽地嘗試與她接觸,王微安不敢保證她會拒絕這個朝氣蓬勃的青年,她也許會愛上他。因為他並不比李白甫遜色。他雖然現在只是一名默默無聞的學生,但他有十幾年的時間去獲得名譽和社會地位,也許到了與李白甫相同的年紀,他會更優秀,更出色。人世間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准呢!
然而他的懦弱和膽怯毀了他的愛情。人都是有直覺的。某些時候,人的情感也是有共鳴的。當張之琛第一次以趙悅馨的男朋友的身份出現在王微安的面前時,她非常清楚地從這個男孩看她的眼神和與她說話的語氣里感覺到了他的心的指向。可是,這種感覺充其量也只能是一種感覺。她不能認清這種感覺,也不敢長時間持續這種感覺。她把這種感覺稀釋在與他們說話時淡雅的微笑和溫和的話語中。這之後,陰差陽錯地,她遇到了李白甫,這種被壓抑克制的感覺突然就像雄獅一樣昂起了頭,在她的體內瘋狂地咆哮起來。這是一種不由自主地對異性產生好感的感覺,這種感覺持續時間的長久,決定了愛的深度。因此,那時王微安以為自己愛上了李白甫,因為她對李白甫的感覺比對張之琛的感覺持久而強烈。可是,與張之琛談話結束回公寓的一路上,她愕然意識到那種感覺的源頭來自於張之琛,只不過被理性及時壓抑了,而遇到李白甫時,她感性深處恣意的情感戰勝了理性深處不得不強施的剋制與壓抑,於是那種感覺喬裝打扮后以另一種方式復蘇了。這就是為什麼當趙悅馨對她說張之琛愛的是她時,她既不感到驚訝,也不感到難以置信。
真愛是獨一無二的,有它的專屬性。此時此刻,王微安覺得她沒辦法再和李白甫一起生活了,因為她的心明確地告訴她她不能這樣做。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公寓,見到的是形容憔悴的李白甫。她驚訝地發現短短的幾分鐘,李白甫像變了個人似的,臉色蒼白,精神頹廢。
“你怎麼了?”王微安驚訝地問。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不由自主地,雖然在潛意識深處,她知道他為什麼會是現在這副丟了魂魄的樣子。
“你要離開我了嗎?”
王微安感到非常震驚,她沒想到李白甫會說出這種話,她還什麼都沒做,他就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沒有作聲,只是愣愣怔怔地望着李白甫。
“女人的心真是海底針啊!”李白甫自言自語一般感嘆道。
王微安依然緘默不語。
“你喜歡那個男孩嗎?”
“哪個男孩?”她輕聲應道。這是虛偽的行為。她明明知道他說的是哪個男孩。
“張之琛。”
她沉默了。
“你要離開我嗎?”他又問。
她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真是一條變色龍。”說這句話的口氣異常沉重且沉痛。
她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今晚或走或留隨你便。”他最後說,然後扭身進了書房。
王微安疲憊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垂下眼看了一眼手裏的手機。她想給趙悅馨回個電話,告訴她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張之琛永遠都不會做出傷害她的行為。但她最終沒打。
就像張之琛深深地傷害了趙悅馨的感情一樣,王微安知道她也深深地傷害了李白甫的感情。但是,對於這種傷害她無能為力,因為她無法隨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心。她沒辦法在知道張之琛深愛她以後,把心交給李白甫。李白甫無可指摘,李白甫完美無瑕,可她知道她現在已經無法愛上他了。她承認自己是一條變色龍,而這條變色龍此刻比譴責她的任何人都要痛苦,因為深愛一個人卻不得歸屬。
她知道她和張之琛註定只能形同陌路。她把手機輕輕地放在茶几上,躺了下來,身體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
在書房自我療傷的李白甫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他雖然是一個痛苦的人,但卻無法體會到王微安此刻經歷的痛苦,因為他還不知道趙悅馨這個姑娘在這倆個彼此相愛,卻荒謬地天各一方的情人之間的存在。因此,他用非常冷漠的目光看着她,他依然愛她,但卻硬生生地收回了自己的心。
王微安躺在沙發上並沒有睡着,她只是閉着眼睛,錯亂的思緒在腦海里翻騰。李白甫一步都沒有離開書房,他像尊塑像一樣,一直直挺挺地坐在寫字枱前面的扶手椅里。
大約凌晨三點,王微安的手機突然響了,幾乎驚走了她的魂兒。她立馬坐起來,拿過手機一看,是葉子打來的。她接通了電話。
“微安,你快來吧,”葉子用哭腔的語調急急地說,“悅馨割腕自殺,正在被送往醫院的路上。”
王微安感覺到自己的心突然不跳了。手機從她的手裏滑落到了地上,聽到哐啷一聲悶響。李白甫從書房走了出來。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
他說話的聲音喚醒了王微安凝滯的意識,她扭過臉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猛地清醒了。急忙彎腰拿起手機,對葉子說道:“告訴我在哪家醫院?”
“人民醫院。”
王微安跳了起來,立馬朝門口衝去。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裏?”李白甫喊道。
她沒有理會他,直接拉開門,瞬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李白甫跟了出去。王微安像奪命一樣跑出清華園,攔了一輛的士。
“去人民醫院。”她對司機說,“師傅,請快點。”
的士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因為她說話的口氣讓他忍不住要這樣做。這個中年男人被大大地嚇了一跳。最初的一瞬間,他以為一個女鬼上了他的車。因為這個女孩穿着睡袍,臉色蒼白如紙,關鍵還披頭散髮,聲音顫抖。鼓起勇氣又仔細端詳了一下,他的心不再狂跳了,因為他發現他拉的不是一個女鬼,而是一個驚魂未定的姑娘。
“好,我盡量快。”司機說,腳踩油門,飛一般出發了。
“姑娘,發生了什麼事?”走了幾分鐘后,司機忍不住問,“這三更半夜的,你一個人急急忙忙要去醫院?”
王微安本來不想說話,但是生命的負重感不由自主地撬開了她乾澀的嘴唇,她回答說:
“我的好朋友割腕自殺,被送去了醫院。”
“自殺?”司機驚訝地重複道,他現在終於明白這個姑娘為什麼是這樣一副裝扮了。“吃飽了沒事幹的人才會做這種傻事。”他又低聲咕噥道。
王微安聽見了他低聲咕噥的那句話,但沒有搭話。
“是個女娃娃?”突然司機又問,“和你一般大?”
“是的。”
“因為感情的事吧?”
王微安沒有吱聲。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經不起事,”司機自言自語似的又說道,“動不動就自殺,要不就是抑鬱。到了我這把年齡,你們才會明白感情算個屁,除了生死,什麼都是小事。”
王微安看了司機一眼,沒有接話。司機意識到姑娘不想和他交談,於是知趣地閉嘴不說了。五分鐘后,他說:“到了。”
王微安付了車資,瘋一般跑進醫院。見人就問剛才送進來的姑娘在哪裏。一位護士告訴她在急診室。她急急忙忙朝急診室走去。在急診室門口,她看到了焦慮不堪的葉子。
“悅馨怎麼樣?”
“醫生正在救治,”葉子說,“應該沒事。幸虧發現的及時。”
王微安長吁了一口氣,一下子癱坐在靠牆擺放的椅子上。
“微安,你知道悅馨和張之琛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葉子在王微安身邊坐下來,輕聲問,“晚上她和張之琛通過電話后,我就發現她不對勁。她的精神顯得非常消沉,沒吃晚飯,也不說話,就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一枚胸針看。簡直像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王微安扭過臉看了葉子一眼,沒有說話。
“半夜我去廁所的時候,看到她躺在衛生間的地上,臉如死灰,周身全是血。當時把我嚇壞了,急忙打了120……”
“你沒給張之琛打電話嗎?”王微安打斷葉子的話,問。
“打了。”
“張之琛沒來嗎?”
“怎麼可能不來呢?來了,得知悅馨沒有生命危險,他去辦理入院手續了。”
就在這時,王微安看到面色比死灰更死灰的張之琛從過道那邊走了過來。王微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移開了目光。葉子站了起來。
“手續都辦好了?”她問張之琛。
張之琛點點頭。
“用不用給悅馨的父母打個電話?”葉子又說。
“如果悅馨沒什麼事,就不要打了,”王微安站起身接話說,“這種事還是不要讓父母知道的好,免得他們為她擔心。”
“也是,”葉子應道,“醫生說了不會有生命危險,住幾天院,好好休養,就能康復。”
葉子的話音剛落,急診室的門被推開了。兩位主治醫生和一位護士走了出來。王微安急忙迎上前。
“醫生,病人的情況怎麼樣?”她問。
“已經沒事了,”醫生說,“你們可以進去看望她了,但盡量不要說一些敏感的話刺激她。”
王微安點點頭。醫生離開后,他們三人走進了病房。只見趙悅馨像死人一樣躺在床上,微微扭過臉瞥了他們一眼,立馬又把蒼白的臉轉向了另一邊。
王微安兩步走到床邊,握住了趙悅馨的手。她的手像冰一樣涼。王微安知道她的心現在也是涼的。
“讓張之琛離開,”趙悅馨用低沉的聲音說,“我不想見到他。”
聽到此話,王微安和葉子齊刷刷地扭過臉望着張之琛。張之琛羞愧地低下了頭,默默地轉身離開了病房。離開前,他又回頭對葉子輕聲說:“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葉子茫然地點點頭。她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趙悅馨為什麼不想看到張之琛。得知趙悅馨自殺的消息后,張之琛為什麼走路直不起腰。
張之琛離開后,王微安對葉子說:
“葉子,你回宿舍休息吧,悅馨由我來照顧。你明天還要上課呢。”
“我明天會請假,不去上課了。”葉子說。
“那也回去吧,你已經折騰了大半宿了。”
“我留下陪你吧。”
“真的不用,”王微安苦笑了一下,說,“我一個人可以的,沒必要倆個人都熬夜。”
葉子沒再堅持,她拍了拍王微安的肩膀,柔聲說:
“那我明天早晨來,給你們帶早餐。”
王微安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