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風神花烈
剛想到這,只見方才在街上瞧見的那隊官兵終於出現,衝到跟前立刻呈扇面狀散開,人人手上皆是端着弓弩。
順天府尹是趙央的人,順天府派出的這一票官兵,那大概就代表他的意思了。沒想到,這三股勢力第一次正面較量,竟是眼下這麼個局面:一商,一匪,一官,倒是有趣。
燕舒靈正在感慨,見那隊官兵竟是也不問話,直接下令萬箭齊發。時間太短,甚至來不及思考的瞬間,土匪和侍衛已在如蝗般飛來的鵰翎箭中紛紛倒斃。
這些人果然心黑手狠,本以為官兵至少會留一兩個活口帶回去問話,看來趙央是連查也懶得查,直接全部弄死倒是乾淨。回頭哪怕上頭問起來,口供也是隨便他想怎麼寫就怎麼寫!趙肅打扮成現在這樣子,完全就可以說是誤殺,由於局面混亂就連同土匪一起解決了唄。
趙騰估計也不用擔心:這些綠林人,死的比活的安全。萬一被趙央捉去問出點什麼,到時也難免惹得一身官司。
兩個狠人在京城這一場惡鬥,怕是要有好一番血雨腥風了。
然而,與我無關,我只是來看熱鬧的。
燕舒靈打了個呵欠:趙肅要真的死了,趙騰就少了個政敵,離王位更近一步,也是件好事。至於趙央,不急,日後慢慢會見分曉。
然而她還是太低估了這些侍衛。
一陣驟雨般的亂箭過後,土匪死傷殆盡,然而趙肅的侍衛迅速變換隊形,用地上散落的茶葉包做掩體,仍是以防守之勢將趙肅護在當中,嘴裏用他們當地的方言大聲交談了幾句,也聽不懂說的是什麼。
官兵們見大局已定,紛紛下了馬,抽出明光發亮地綉春刀,一步步朝他們逼近。
為首的一名侍衛見是官家打扮,便從腰間摸出塊令牌來,大聲道:“我乃興獻王府帶刀侍衛祝燦,請問來人可是順天府的官差嗎?”
那為首的官差冷笑一聲:“我們找的就興獻王府的。”
說著,將刀一橫:格殺勿論。
那名叫祝燦的侍衛見狀心知不妙,縮在貨物後面也不敢露頭,但見他朝身後眾人比了個手勢,剩下這些人幾乎同時將裝滿貨物的麻袋割破,將手伸進茶葉里,摸了個什麼東西出來。
燕舒靈離得太遠也瞧不真切,直覺應該是炸藥或是煙幕之類。
看來這一路上,他們也是經歷了不少兇險,饒是打扮成商人模樣,也還是難保平安。
餘下的幾名侍衛皆是帶傷,他們僅是交換了下眼神,便十分默契地同時將手裏的東西丟了出去。
官兵毫無防備,見突然有東西迎面飛來,不由得連連退了數步,紛紛躲避。
一股濃烈的青色煙幕升騰而起,緊接着所有貨物都起了火,黑煙和青煙相互混雜,官兵們措手不及,只能掩面退後。聽說湘西的苗人善使巫蠱下毒,這煙也不知有沒有蹊蹺,一時竟是無人敢再靠近趙肅半步。
看來,這趙肅倒是挺有兩下子嘛。
燕舒靈隔着重重煙幕也瞧不清,只見官兵們越退越遠,被嗆得咳嗽不止,而趙肅原先呆的地方卻是一片鴉雀無聲——
嗯?人呢?
這一大團煙霧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弄出來的,竟是久久不散,濃得伸手不見五指。頭頂上艷陽高照,竟是一絲風也沒有,老天也算是挺眷顧趙肅了。
直等了老半天,貨物都要燒盡了,那團煙霧才漸漸消散。但官差們怕有毒仍不敢靠近,燕舒靈就瞧着那群侍衛簇擁着趙肅朝反方向的林子裏去了,悄無聲息地越跑越遠,竟是無人發覺。
這些魚唇的凡人,還是有聰明的。
然而燕舒靈才感慨了一半,見那為首的官差突然下令上馬,眾人立刻調轉馬頭,朝着來時的方向絕塵而去。
對哦,馬總是比人跑得快!他們是官,順天府管的就是京城秩序,他們完全可以先行回城封鎖城門,聲稱有匪患作亂然後一一排查;興獻王府的人落荒而逃,但他們最終目的是要混進京城的,若是被那當官的拿住,就算是有王府令牌或者聖旨也沒用!到時候官差完全可以說是山匪偽造的難辨真偽,先斬後奏。
等皇上終於反應過來發現不對的時候,趙肅的腦袋早就掛在城門樓子上示眾了。
兩個心黑手狠的人在京城鬥法,這才剛一上手就招招致命,一點情面也不講啊。世人都講‘狼子野心’,這詞竟是一點也不誇張。
燕舒靈對趙央的布署沒什麼興趣,尋着趙肅逃走的方向便追了過去。
城外這片白楊林離京城不到十里,一路上零散地住着些打柴種菜為生的農戶。趙肅這些侍衛都是二三十歲的精壯男子,這麼齊整的十幾個人想混進城去,恐怕是得動動心思了
趙肅一行人在林子裏兜了個圈,確定官差並未追來,這才急急地朝城門方向趕去。
然而剛到城牆根底下,離老遠便見官中的馬匹拴在城門邊的馬廄里,方才那幾個順天府官差此時正對進出城的百姓詳細盤查。
一行人悄悄退後,顯然此時上前就是找死。祝燦問趙肅的意思,那少年此時倒顯得不慌張了,小聲交談幾句,便帶着一行人往城門反方向的菜地走去。
燕舒靈倒有些好奇,也不知這少年要如何破解面前的難題呢?這一行人順着城牆一路向北而行,剛走出不遠,燕舒靈便見平地里竟是冒出間小屋來。
顯然是有人在用幻術造房子。空地上,一間草房就這麼憑空出現,田間地頭的大青石轉眼就變成了石磨,驚得尖叫一聲、轉身要逃的田鼠瞬間變成頭驢子,被拴到了石磨上;地上的雜草也紛紛變成各式農具擺到庭院裏,一個虎背熊腰的黑臉壯漢從屋裏推門出來,抬了抬手,一柄斧子從屋后飛了過來,穩穩落到他的手中。
燕舒靈並不認識俞輝耀,只覺得這人光天化日的就敢行此妖術,膽子挺大啊!
燕舒靈心裏冷笑一聲,落到這片虛假院落里唯一一棵真實存在的柿子樹上,仔細打量院子裏正在劈柴的那匹壯漢。
那人的衣着打扮像是個尋常的農夫,皮膚黝黑,濃眉細眼,五官生得雖說不怎麼好看,倒也沒有姦邪之相,只是——此人面相十分奇怪,明明壽數早已盡了,卻怎麼又會活生生地站在這劈柴呢?
離得如此之近,仍感受不到絲毫妖氣。看來是個有些道行的妖,披了張人皮,將身上的妖氣斂在死人皮囊里了。
在荒郊野外行此妖術,目的就很明顯了——也是堵趙肅來的?
燕舒靈心中納罕:趙騰確實收了好些稀奇古怪的江湖術士在聚賢樓,保不齊當中也會有妖混進來。但是,招攬土匪害人性命的事她管不着,若是有妖要害人性命,那可就不一樣了。
當然,青天白日的用妖術造房子並不犯法,假模假式的學人劈柴也沒什麼,你若膽敢害人性命,就休怪我要收了你。
眼看趙肅一行人到了近前,見到這間農舍果然就停住腳步,主動上前來搭訕:“這位大哥,我們是外鄉人路過此地,不知可否行個方便、討口水喝?”
那黑臉大漢聞言轉過臉,看看他,目光最終落在少年身上:“你們是打算要進城吧?”
眾人皆是一愣,侍衛本能地防備,一手悄悄按上腰刀。
“好說。不就是城門頭上告示里說的那幾個蠻夷盜匪么?”
俞輝耀不以為然,笑嘻嘻地伸出一隻手:“想混進城好辦,每人五百兩。”
祝燦聞言,惡狠狠地盯着他,一手攥緊刀把,不知道是因為窮還是那張臉的表情太過囂張。
“我這人做生意公道得很,先辦事後給錢。”說著,他指着少年說道:“為了表示誠意呢,我可以先把這小公子送進城裏,如何?”
“你到底是何居心?”祝燦戒備道:“你是什麼人?”
俞輝耀兩手一攤,坦然道:“放心,我只要錢!你們的命對我來說一文不值。”
祝燦還想說什麼,卻被趙肅攔下,只見他上前一步對俞輝耀說道:“你有什麼法子送我進城?”
“當然是喬裝改扮咯!”
少年皺眉道:“那官差見過我,若是被識破,你我都要送命。”
俞輝耀卻哈哈大笑道:“若是這麼容易就被識破,那我這本事可就值不到五百兩了!”
說著,只見他兩手伸到腦後,向兩邊一撕,整張人皮就像是件衣服一樣被扒了下來,露出個身材清瘦些的黑衣少年來,滿臉笑意道:
“怎麼樣,這畫皮的法術值不值五百兩哇?”
眾人哪裏見過這種妖法,一個個驚得倒退數步,有膽小的竟是腳一軟就直接癱坐到地上——就連方才斗悍匪的時候都沒見誰嚇成這樣。
“至於嘛,有這麼驚悚嗎?”
狐七卻不以為然地抖抖手裏的人皮:“出來跑江湖的,我既然敢收你們五百兩,就肯定得有值這個價的硬貨不是?”
“好、好手段。”
趙肅到底是見過些世面,縱然一張小臉嚇得煞白,仍是故作鎮靜道:“壯士這絕活,就是要一千兩,也是值得的。”
“這可是你說的!”
狐七那麼機靈的人豈會輕易放過這麼大好的賺錢機會:“一千就一千,你可不許反悔啊!”
所有侍衛都像看到妖怪一樣滿臉驚悚,只有趙肅一人表現出了十二萬分的好奇來。
“公子,我覺得此事不妥。”
祝燦正色說道:“江湖騙術,不可輕相信!”
“沒錯,這確實是一種騙術。”
狐七將那張人皮拿在手裏,撐開來在眾人面前抖了抖,眾人嚇得皆是臉色大變,狐七卻笑嘻嘻地說道:
“穿上這張皮就能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才好騙過官差混進城去啊!不騙怎麼混得過去?跟他們講道理嗎?”
“有理!”
趙肅擺擺手,轉過臉對狐七說道:“是要將我扮成剛才你那樣嗎?”
“一張畫皮而已,自是誰都可以穿得!”
狐七點點頭,又轉向眾人,活像個張羅買賣的小販:“試穿一次一千兩,只租不賣!機會有限,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哇!”
如果燕舒靈現在不是一隻鳥,她的臉肯定已經皺成一坨了:這些妖怪,還真是什麼路數都有啊……畫皮這種東西,雖然是死人皮囊做的,但只要來路正當,倒也不算犯法。只是,能像他這麼租出去當個賺錢的營生,還真是頭回見。
以營利為目的確實不犯法,一個願買一個願賣,這閑事她還真是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