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是肺癆
不知道卯月用了什麼手段,張大廚果真跟在她的身後過來了。
張大廚畢恭畢敬朝柳夭夭行了一禮。
他直起身子后,先掃了一眼飯桌,又見柳夭夭好端端的站着,不由得微微瞪大了雙眼。
柳夭夭將他的細微表情都看在眼裏,眼神頗為玩味。
“這是方才鄭婆子送來的飯菜,被下了毒,你可知道是誰幹的?”
“小姐鋒芒太過,針對的人自然就多了,早該習慣了才是。”張大廚絲毫不驚訝,反而話中有話。
“若那個人不是一心要害我呢?”
“不知小姐何出此言?”
柳夭夭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據我所知,飯菜裏面總共加了三種東西,一個是巴豆,鄭婆子已經承認是她下的。”
“另一個是曼陀羅花毒,量不多,不足以致命,可下毒的人又往菜里加了尿液,你說他是不是故意讓我發現飯菜有問題?”
“或許小姐猜錯了呢,尿液只是有人惡作劇。”張大廚垂着眼眸。
柳夭夭的食指輕輕敲擊桌面,“我也想過這種可能,但是很快就否決了,因為還有一個最大的紕漏。”
也是下毒的人給她的提示,更是判斷兇手在提醒她的證據。
“什麼紕漏?”
張大廚的腰間別了一把菜刀,卯月就像一隻警惕的狼,惡狠狠鎖定了他。
“下毒的人分明知道我與鄭婆子有仇,對她拿來的東西自然會小心查驗,而根據她的供述,只有你接觸過這些東西。”
柳夭夭稍微停頓了一下,觀察着張大廚的反應,這才又接著說道:“若我是兇手,一定不會選擇鄭婆子,這麼多蛛絲馬跡可尋,未免太過粗心。”
“小姐果然心細如髮。”張大廚讚歎道。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了嗎?”
柳夭夭幫他倒了一杯水,剛將杯子推到他面前,就見張大廚“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鈴兒這幾天一直在咳嗽,與她接觸過的人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大夫說她可能得了肺癆,夫人知道后以此為要挾,要我給小姐下毒。事成之後,會給我一筆治病錢,再送我們父女離開,反之,就要報官將鈴兒打殺。”
在這個時代,肺癆具有傳染性,是絕對的絕症。
一旦發現,就會被處死,然後用火燒了屍體。
張大廚說著便紅了眼眶,哽咽了兩聲,又接著說:“鈴兒一直勸我不要傷及無辜,加上昨夜見識了小姐的本事,不敢心存僥倖,這才想出了這個法子。”
柳夭夭想起了昨夜那個窩在角落善良伶俐的小姑娘,瘦瘦小小惹人憐愛。
張大廚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我雖無害人之心,終究有了害人之舉,這是我對小姐的歉意。
“我說過欠你父女一份情,鈴兒的病,我會負責治好。”
張大廚聞言兩眼充滿了希冀,只是馬上就變成遲疑。
柳夭夭笑了笑,並沒有辯解什麼,“鈴兒都來了,讓我試試又何妨?”
只見門口冒出了毛茸茸的小腦袋,接着是一雙圓滾滾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神。
“不是讓你好好在家休息嗎?怎麼跑出來了?”
鈴兒全身裹得嚴嚴實實,臉上也圍了布巾,看向父親的時候,圓圓的大眼變成了一彎明月。
柳夭夭走到鈴兒的面前,鈴兒避開了她的手,又往後退了幾步,與她保持距離。
“別靠近我,會把病傳染給你的。”小姑娘的語氣滿滿的失落。
“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發病多久了?最近有沒有消瘦?睡覺的時候很多汗嗎?有無痰中帶血?發病前有沒有受寒?會不會渾身酸痛?”
以咳嗽為主訴,具有一定傳染性的疾病不止是肺癆,其中消瘦、盜汗、咯血都是肺癆的主要癥狀表現。
而受寒與渾身酸痛是為了進行鑒別診斷。
鈴兒搖了搖頭,納悶的說:“三天前開始咳嗽,沒有痰,沒有消瘦,爹爹的手藝可好了,我都胖了。”
“鈴兒睡覺時不曾出汗,她身子虛,總要比旁人多蓋一層棉被。”張大廚補充道。
“誰診斷的疑似肺癆?”
除了不確定的傳染性,哪還有肺癆的癥狀?
“鈴兒自小便是安平堂的劉大夫看診。”
“什麼時候下的診斷?”
“昨夜從豬肉榮那處回來之後,鈴兒咳得厲害,正好劉大夫來給夫人請平安脈,順道給鈴兒看診。”張大廚沒有絲毫隱瞞。
聞言,柳夭夭心中有數,白氏果然時時觀察她這邊的動向,在暗中使計。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平安脈是假,誤診是真。”柳夭夭咬牙切齒。
就是有這種無良庸醫的存在,這才進一步加深了醫患間的矛盾。
“小姐的意思是……”張大廚似乎看到了希望,本如一潭死水的眼睛再次被點亮。
柳夭夭笑了笑,真誠的說:“鈴兒並不是什麼肺癆,而是時疫感冒,我給你寫個方子,喝上三天就能好。”
所謂時疫感冒,相當於西醫所說的病毒性感冒,具有季節性、地域性以及傳染性。
“劉伯伯為什麼要騙鈴兒?鈴兒還以為再也不能和爹爹一起生活,傷心了好久呢。”小姑娘傷心至極,淚流滿面。
“這個原因,想必你心裏有數吧?”在柳夭夭看來,張大廚絕對是個聰明人。
張大廚心疼的抱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女兒,咬牙切齒道:“無恥老賊,欺人太甚,枉我真誠相待,日後一定要他好看。”
說話間,柳夭夭已經將方子寫好了,將紙上的墨水吹乾之後,交給張大廚。
張大廚千恩萬謝的接過藥方,同時在心中做了決定,“我決定辭去大廚房的工作,我自認手藝尚可,留在這裏給小姐做口熱乎飯。”
“我可沒有工錢發給你。”柳夭夭警惕的說。
此時她一窮二白,哪裏養得起這麼多人?
張大廚很是無語,咬牙道,“管飯就行。”
柳夭夭摸着下巴,好笑的看着同時緊張的父女兩,或許她可以考慮在京城開個飯館,只是哪來本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