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馳神往
山中的歲月總是幽靜的,這一日,黎穆於師姐昕媛下山置辦酒菜。師傅說,師姐和默也跟着她許多年了,是該有個正式的名分了。
至於這個正式的名分。
黎穆只能在心裏樂樂,可憐默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這後半輩子怕是要栽在我這師姐身上了。別人不知,他可是相當清楚的,師姐昕媛可是名副其實的河東獅。
“額,師姐,你說桃山就我們幾人,已經夠寂寞了,為何你非要嫁給默,找個外面的不是更好,給我們桃山也添個人口呀。”黎穆調侃道。
昕媛邊走邊嗑瓜子,她“噗”的一聲吐掉口中的瓜子殼,“呸”了一聲:“臭小子,你懂個屁!”
黎穆撇了撇嘴,又在心裏為默師兄默哀了一陣。
昕媛道:“我和默多少年感情了,是一般人能比的嗎?”
黎穆挑了挑眉,湊近昕媛神秘地道:“師姐和默師兄多少年感情了?”黎穆其實一直由這樣的疑問,師傅到底年方几何,默和師姐又追隨了師傅多少年?但,似乎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記性不大好。
“二三十年吧。”果不其然,昕媛隨口道:“記不大清了。”
黎穆嗤之以鼻,每次只要提起這些問題,不管是師傅,師姐還是默,都是這般含糊其辭。
此間必然有鬼!
黎穆也不再追問,他答應了默要替他下山好好選一件禮物。
桃花鎮不過一介小鎮,哪裏挑得出什麼好的禮物,於是他編了借口。
“師姐,婚姻乃人生大事,我覺得桃花鎮沒啥可選的,你看,咱們離黎城也不遠,那黎城好歹是黎國的都城,那裏鐵定有許多好貨,來配師姐你的花容月貌。”
“黎城?”昕媛嗑着瓜子的嘴停下來:“姑姑說了不能去黎城,那裏危險。”
“危險?那裏有你們的仇家?”黎穆擺出一副懵逼的樣子問。
呸!
昕媛吐掉瓜子殼,白了他一眼:“哪有那麼多仇家?你師姐是良民好嗎?況且,他黎國干我們什麼事?不許去啊。”昕媛橫眼威脅。
黎穆的如意算盤落空,撇了撇嘴。
在集市上逛到黃昏,黎穆的肩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袱。挑完最後一盒胭脂,昕媛滿意地拍拍手:“走吧,回家!”
黎穆馱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懨懨的:“師姐你這是要把我們師徒幾人一年的口糧都吃沒了吧。”
“少廢話,走啦!”昕媛隨手買了個地瓜,大大咧咧地往回走。
黎穆無奈,只能跟上。
是夜。
黎穆準備了一大桌美食,默已經完成了新房的佈置。當點上最後一支紅燭,師傅殷華牽着一身喜服的昕媛緩緩而來。
黎穆先是愣了片刻,或許此刻,他震驚的是師傅那一身酷似喜服的紅衣,所以他心裏有一絲異樣的情緒波動。他想:師傅穿上喜服會是怎樣的驚艷?
“默。”殷華開口,將大紅花的另一頭交到默的手上,默順從地接過。紅花的兩頭所系的新人緩緩穿過殿堂拜了天地。
黎穆的心神有些恍惚,他甚至不記得師姐當時的表情,只記得他的心還在蕩漾,默便將他拉走,在山頂吹起冷風來。
“怎麼,洞房不敢入?”黎穆提着酒壺,與默乾杯。
默不說話,喝了一大口酒。
“你既然不願意,幹什麼答應?”黎穆奇道。
呵。
默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從來不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他口中的“她”指的便是殷華。其實這些年來,默一起都沒叫過殷華師傅,或者姑姑,他很沉默,在與殷華說話的時候也不帶任何稱謂,偶爾也只是用“她”來代替。他還記得第一次拜了殷華為師后,昕媛大大咧咧地讓他叫“師姐”,而他看到一旁沉默的默時,不知道該叫師兄還是師叔,反正他們年齡看上去都差不多,在昕媛的慫恿下,他叫了默一聲“師叔”,然後後者直接驚嚇過度一般全身抖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說:“擔不起。”而後,他也不知道稱呼默為什麼,偶爾叫叫名字,偶爾叫叫師兄,反正還是沒敢叫“師叔”。
黎穆的感覺有些微妙,他望着星辰,道:“你難道喜歡的是她?”
默飲了一口酒,又搖頭:“只是習慣而已。”
習慣了聽從?習慣了不拒絕?
沒有隱情才怪,黎穆心裏嘀咕。
“別掩飾了,我早看出來了……”他其實很少喝酒,一壇酒下肚,好像有些頭暈,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聲音也莫名其妙的大了一些:“我早看出來,你們之間關係不尋常了,只有我是一個外人,一點都融不進你們。”
默抬眼瞧他,黎穆的臉頰有一絲紅暈,因為帶着酒勁的原因,黎穆的表情十分幼稚。
默笑了起來:“別吃醋了,誰把你當外人了,來,喝一杯。”
黎穆手一揮,擋開默遞來的酒罈,道:“難道不是嗎?每個人都藏着秘密。”
默沉默地飲了一口酒,道:“哪有什麼秘密?”
黎穆不服:“那你說,星河城到底是怎麼回事?師傅的雙足到底是怎麼沒的?”
聽到那樣的話,默的眸中閃過一抹痛色,他默不作聲地飲了許久的酒,直到自己的頭也有些暈起來,才緩緩道:“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她如今過得挺好,你就不要再提了。”
“那星河城呢?是什麼地方?”黎穆反問。
默望着遠方,許久,才幽幽道:“那是北極冰川上的一座浮島,每一年寒冬,那座浮島都會飄向北海,然後嵌在冰川中。一望無際的冰原上,星河城是唯一有色彩有生命的存在。那時候,寒冬會凍結通往星河城的水道,許多人都能夠通過那裏來到星河城,星河城裏的暗星也會在那個時候回到星河城交接任務,直到春雪消融的時候,那座浮島才會飄回大海。其實,星河城是一座交換靈魂的城市,我是星河城的一枚暗星,專門收集靈魂,為靈魂的獻祭者完成畢生心愿……”
……
那一夜,默沒有進洞房,拉着他說了很多話,黎穆恍恍惚惚回去的時候,湖心小樓的燈還沒熄,師傅殷華坐在堂屋中,靠着輪椅睡著了。
紅燭搖曳,桃花墜墜,那一身紅衣的女子隨意地用手撐着頭,如瀑的青絲從肩頭垂下遮住了她半張臉。
黎穆跌跌撞撞走過去,鬼使神差地吻上了那鮮紅欲滴的唇。
殷華驀然睜開眼睛,黎穆被抓了個現行,嚇得渾身一顫,酒醒了大半。
猛然想起方才做了什麼逾越的舉動,黎穆噌的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諾諾:“師傅,我……”
彷彿難以啟齒,又彷彿無顏面對,黎穆沒等殷華作出任何反應,他便逃一般離開了桃山。
“小穆!”
黎穆剛走出桃林,黑暗中便竄出一條影子,將他攔住。
“你這是要去哪兒呀?”那人一臉壞笑地瞅着黎穆,問。
黎穆臉上還有方才未退的慌亂神色,見到來人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師姐,你能不能有一次是以一個正確的打開方式出現在我面前的?你這樣……”
黎穆瞧着她圓滾滾的身體,撇了撇嘴,道:“你這樣,很沒形象,知道嗎?”對,他的師姐昕媛是一個體重絕對超過一頭獅子的人,她那體型根本不能叫做豐滿,完全可以用肥壯來形容,但是礙於這樣形容一個女子,着實缺德,他從來不在昕媛面前提體重和身材問題。
不過,雖然現在的師姐是一個魁梧的女漢子,但是聽默說,師姐曾經也是一個美得賽神仙的人物,只不過受了些刺激,在人生消極形態之下,一不小心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黎穆左右看了看師姐身上的橫肉,着實無法將她與“美”之一字聯繫在一起,在他的字典里,師姐絕對配得上“河東獅”三個字。
是以,他從小就怕她。
昕媛瞧着他眉目間遮遮掩掩的情緒,皺眉道:“小子,是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黎穆的心虛幾乎都寫在臉上了,但是他仍強作鎮定地道:“豈敢。”
“當真不敢?”昕媛壞笑:“那我怎麼瞅着這是一條下山的路來着?”
“是不是又想偷跑下山?”昕媛突然厲聲道,那聲音震得林間一干已睡的蟲鳥四散驚飛。
黎穆趕緊捂住她的嘴,“師姐小聲點。”她那聲音可是能將整座桃山震出地震來的。
“被我猜中了?”昕媛十分得意。
黎穆很無奈:“我下山買點兒東西。”
“買什麼?”昕媛窮追不捨。
“哎呀,師姐,你就少問兩句吧,反正我又不是去打劫,一會會就回來,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啊。”黎穆趁師姐不注意,趕緊往山下溜。
肯定有鬼!
昕媛哪裏肯放過他,黎穆前腳一走,後腳就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