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漸漸地由暖橘變成暗紅
美甲店裏塗著醬紫色唇膏的娜娜用右手攪和着木桶里的水左手扶着李雲兒的右腳對她說:“姐,進來吧,試試水溫先”。李雲兒把她那雙塗著碳黑色指甲油的39碼的腳放進木頭腳盆了。
娜娜語氣溫和的說:“咋樣?姐,水溫可以不?”
李雲兒微笑着回道:“嗯嗯,剛剛好”。她每次都找娜娜給她做,一做就是二三年。娜娜跟她算是半個同鄉,獨自一人在北京,每天工作12個小時,每天揉搓着各種各樣的女人的腳。
李雲兒曾經問過她:“我的腳是不是很難看?”
她對李雲兒說:“女人的腳我看的太多了,你的還真是好看的那種,細長有骨感,跟你身材一樣。”
“那你覺得什麼樣的腳最好看?”
娜娜:“喜歡有骨感的,有筋骨的,不喜歡太多肉肉的,摸着像豬蹄子。”
李雲兒:“我經常偷看女人的腳,覺得很有意思,看女人不能只看臉蛋和身材,得看腳。”
“姐,你說的太對了,臉上塗脂抹粉的,腳後跟都是死皮,腳指縫裏頭藏着黑泥球,還有些人連小腳趾甲都沒有!哪像姐你的腳,我根本就不敢給你磨死皮,太嫩,下不去手。”
李雲兒:“有時候還真是,臉上的妝有多厚,腳後跟的死皮就有多厚。”
這是她這些年給各種女人做衣服量尺寸時得到的結論。不絕對,但也不是個例。
記得有個作家寫過關於賭徒的手的文章,印象挺深的。李雲兒心想女人的腳也是一樣的啊!
精緻的女人腳是柔嫩滑的,即使不塗甲油也是修剪的一絲不苟,白白凈凈的讓人看着浮想翩翩。各種護理更是不輸那張臉,襪子鞋也都是精心挑選。邋遢的女人,腳是會有味道,護理也就是隨便泡泡罷了。自在的女人,腳趾頭會如跳舞般靈動。富態的女人,腳面是浮着一層油脂的,妥妥的膚若凝脂。每雙女人的腳都能看出這個女人的生活習性,都有她自己的故事,走過的每一步都有留下痕迹在腳上,且難以抹去。就像後腳跟因為高跟鞋留下的那道疤痕。
陽光明媚的周末午後,李雲兒會坐在陽台的懶人沙發上,一杯咖啡一本書,伴着巴赫的寧靜喜樂,給她的腳曬太陽,舞動腳趾做運動,她愛她的腳如同愛着另一個自己!
李雲兒不管多累都會盡量多跟娜娜聊聊天,偶爾順手帶杯卡布奇諾給她。娜娜也能體會這種溫暖,所以每次都給她按按腳,這個服務店裏是沒有的。
店裏全是年輕的女孩子,個個打扮的跟小太妹一樣,紋身耳洞一個都不能少。裏面有幾個身材還真是不錯,長腿細腰翹臀的,在擁擠的空間裏穿來穿去。李雲兒眯着眼睛躺在那偷偷看着她們的細腰心想:“尺寸是一樣的,但她們的看着就是要更有彈性更新鮮。”真想伸手去掐一把,感受一下質感。女人最性感的部位莫過於完美的腰線了,承載着整個身體婀娜多姿的使命,沒有細腰其他部位再好都不會那麼的有意義。想到這裏她閉上了眼睛淺淺睡去。
清晨六點半李雲兒準時起床,拉伸身體后深呼吸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床鋪,東拉西扯一陣后,床被整理的一絲褶皺都不見,鋪的如同酒店的床一樣。每次她都會站在床邊看一會兒,像是檢查也像是告別,好去開始新的一天。
今天的口紅是豆沙紅,衣服是藏青紫。配上手工黑布鞋。出了電梯走向停車場一邊走一邊電話:“糖,王小姐和趙先生的禮服一定要準時九點前送到,記住是九點前。完了你直接去市場找我要的那種金絲線,帶好樣品。記住必須是一樣的,必須!沒有繼續找。這就是你今天的任務,必須完成。”
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纖細的同樣有筋骨的塗著純黑色指甲油的手乾脆利落的點火,聽着發動機的聲音她又想起來一件事來,拿出電話:“喂,魏姐,手上的活兒這周就要交貨了,我知道您辛苦了,拜託你了。辛苦辛苦。我的姐。”
她猶豫着,媽媽的電話昨天就應該打了,要不要現在打過去呢?
“喂,媽,幹嘛呢?”
“吃早飯呢,你吃了沒?我告訴你啊早飯一定要吃,否則老的快。”
“一會兒就吃,放心吧。你前幾天說的那個老頭咋樣啊?靠譜不?”
“那誰知道啊,看着挺好的,我就是想趕緊找一個,也省得你操心我自己一個人啊,你說是不是?就你那潔癖,咋兩也住不到一塊去啊。”
“知道知道你都是為我好!你看着辦,人好還行,不行你還不如去養老院。明白嗎!”
“呸,你個死丫頭,我才60你就讓我去養老院。”
李雲兒喜歡在車裏打電話,上車後下車前,她都會把該打的電話打了,然後出發或者回家。
到了工作室,停車上樓。工作室在一幢老舊的三層的小樓里的三層。李雲兒服裝學院畢業后,在一童裝公司幹了三年後,辭職成立了這間工作室,起名雲雨。這些年的摸爬滾打到現在小有成就,她的時間大多都留在了這裏!每天跟面料,針線,圖紙耳鬢廝磨,倒也充實自在。
在感情上曾有過不堪的過往,所以至今她也沒有正經的談過一場戀愛。內心深處總覺得自己是不配擁有愛情的!關於那段記憶就像是湖水底下的巨石,沉重而平靜,波瀾不驚的外表下隱藏着死一般寧靜的回憶。
每天早上都要二杯咖啡去開始這重複的一天。這些年的日子對於李雲兒恍如夢境,說是過了多少年,卻又不過就像平常的一天而已。一輩子與一天從本質上到底有沒有區別?這樣與那樣真的不一樣嗎?今天的咖啡會比昨天的更香濃嗎?
來到茶水間,放下她裝的滿滿的綉着骷髏頭的大包包,她熟練的操作着咖啡機,從柜子裏拿出她自己的不鏽鋼咖啡杯,接上滿滿一大杯。對於咖啡她倒沒有多深的了解,只不過這些年要靠它來提神醒腦,有點像毒品一樣有癮。她喜歡燙燙的,喜歡那股味道在四周飄散的感覺,這時會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滿足感出現在李雲兒臉上。端着滾燙的咖啡,腦海里想着人台上那件沒有完成的禮服,心想今天就與它纏綿到天黑了。
走廊拐角處傳來她的一聲慘叫:“啊!”接着是不鏽鋼咖啡杯子叮了噹啷的打滾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個男人的低音。
一股火辣辣的灼燒感在肚子那裏隱隱出來,李雲兒心裏一陣懊惱:“他奶奶的”
“怎麼了?怎麼了?”正在繡花的魏姐聽到聲音急忙跑出來。
“哎呦,怎麼樣?燙着沒有?”趕緊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李雲兒。
男人也彎腰伸手去扶李雲兒的胳膊,嘴巴里還是:“對不起對不起……”。
二個人一起去扶倒在地上的李雲兒。
“沒事,我自己走。”
“嚴不嚴重,趕緊去看看。”魏姐殷勤的詢問着。
李雲兒來到衛生間,掀開裙子,肚子上一片通紅,內褲都濕了。灼熱感一陣一陣襲來。說實話挺疼,因為她的疼痛感比較遲鈍,所以有時候她也不知道這疼有多重。她憑直覺覺得不能自己私自處理,昨天那個二歲男孩被媽媽用開水不小心燙傷的新聞還歷歷在目。比起疼痛更讓她煩心的是衣服上的咖啡漬。她走出衛生間對等在門口的男人說:“有點疼,我要去醫院。”
男人:“對,對不起對不起,我,陪你去。”
魏姐端着一杯冰塊趕過來:“咋樣,先用冰塊敷一敷吧!”
李雲兒:“不用了,直接去醫院,那位置不好冰敷,擔心留疤,給醫生處理吧。”
說完李雲兒就往樓下走去。男人從後面追了上來。
“他是雨的男朋友。”身後傳來了魏姐的大嗓門。“男朋友”三個字是重音出來的。
到了樓下,男人說:“我,我去開車,馬,馬上就來,你,等,我一會兒,對不起對,對不起。”
李雲兒站在那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是個模特。雲雨工作室是禮服定製,模特就是客戶自己,她倒是沒怎麼接觸過職業模特,特別是男模。不過整棟樓都是各種服裝工作室,經常有模特前來試裝,是不是模特一打眼就知道。做了這些年她一場發佈會也沒有舉辦過,就像一個手工作坊,每天就是各種幹活幹活,說是從事時尚行業的,實際工作跟工廠女工,或者小時候街上的那家裁縫鋪子裏的郎姨一樣的辛苦。
魏姐有着一手刺繡和縫紉的好手藝,當然價也不便宜。李雲兒負責設計,立體裁剪,和客戶溝通還有就是管錢。糖負責打版和偶爾跑跑市場選購李雲兒需要的各種材料。其實大家的分工並不是特別明確,一般的活兒大家都會做。總之為了節約開支,人請的不多,過年過節多發點紅包就是。這些年靠口碑和老客戶支撐着倒也不錯。
對了剛才魏姐說他是雨的男朋友。雨是剛來的還在實習中的一小姑娘,年紀很小,記得還不到18歲吧!職業技校出來的。對雨的印象就是嬌小玲瓏的,話不多,挺機靈的一個小姑娘。好像只有1米6吧!也許不到。二人還真是最萌身高差啊!
一陣急促的剎車聲響起,一輛裝飾的好誇張的牧馬人吉普車停在了李雲兒身旁。看着這車的裝飾,車門上的大個骷髏頭她心裏道:“這也太幼稚了吧,果然模特都沒什麼內涵。”
男人飛快下車幫李雲兒打開車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次沒結巴,連着說了一大串。
李雲兒沒說話鑽進了車裏。
車裏裝飾更誇張,整個儀錶盤是一個巨大骷髏頭的塗鴉。畫的倒是很精美,還挺酷。李雲兒不自覺的看了一眼自己包包上的骷髏頭,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車裏除了各種骷髏塗鴉還有一股濃濃的古龍水味,半包中南海,一個有着骷髏頭裝飾的銀色打火機。
上了車,男人只是專註的開車就沒在說話了。李雲兒更是一言不發,肚子那裏火辣辣的疼。安靜讓本來很短的路程顯得有些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