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屍(1)

驗屍(1)

木屋外,溪流邊

水流湍急,清澈見底

在溪邊洗臉的葉別秋,一道白光忽然刺向他的眼睛,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把用來做暗器的小匕首正插在水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葉別秋拿起暗器一看,越看越眼熟。

“這暗器怎麼好像在哪見過?”

葉別秋左手拿着暗器,右手用食指撓了撓下巴,喃喃自語道。

雖然葉別秋已走出門口,但他還是聽得到劉立婷在木屋裏的喊聲。

“葉別秋,你不是男人。”

“葉別秋,你不是男人……”

葉別秋沉思了一會,暗暗道:“她剛剛點穴的手法怎麼那麼奇怪,點穴的時候竟讓人渾然不覺,若是在平時,別說劉立婷了,就算是南州第一劍客的劉辰來了,也未必能點的住我的穴道。”

葉別秋雖然已不想再看到劉立婷那張大臉,但此刻也不能不多看兩眼了。

他把暗器塞入懷中,隨手撿起地上一顆小石子,擲向劉立婷。

劉立婷眨了眨眼睛,已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睛干瞪着葉別秋。

葉別秋走進房間,看了一眼劉立婷,道:“我問你幾個問題,只要你老實回答我,我就解開你的穴道,怎麼樣?”

劉立婷已來不及多想,一個勁地點頭。

葉別秋豎起食指跟中指,往劉立婷身上一點,道:“你可以說話了,但是還不能動,你現在告訴我,你點穴的功夫是誰教你的,我就給你解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啊?”

劉立婷厲聲說道。

“那你要怎樣才肯告訴我呢?”

“除非……除非你陪我一晚。”

葉別秋笑了笑,道:“你現在都這樣了,還敢跟我說這樣的話?”

“不然呢?”

“咳咳,我不能陪你,不過我可以叫別的人來陪你。”

葉別秋咳嗽了兩聲,說道。

“別的人?”

“對,別的人。”

“誰?”

“不知道。”

“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不知道?”

“因為我不知道下一個進來的人是誰啊。”

“你什麼意思?”

葉別秋忽然又朝劉立婷身上點了一下,道:“意思就是……我要走了。”

“你要走?”

“對,現在就走。”

“那我呢?”

“你現在已被我重新點了穴道,沒個兩天是動不了的,在這兩天之內,肯定會有其他人路過這裏,當他們路過這裏的時候,看見這裏有個赤裸的女子,你說他們會怎樣?

“你……””

“路過這裏的人呢,可能是個相貌堂堂的小夥子、可能是個年過七十的老人家、也可能是個強盜、乞丐、或者是個花柳病人,也不知道這兩天會進來幾個人,可能兩三個,可能四五個、五六個,甚至十幾個都有可能。”

劉立婷臉色已經發白,道:“你……你敢!”

葉別秋微微一笑,道:“我不敢。”

說完,他已轉身朝門口外走去。

“——啊,你回來,快點。”

葉別秋轉過身來,笑了笑,道:“哦,對了,你放心,我是不會點你的啞穴的,因為你要是發不出聲音來了,那進來的人會很沒興緻的。”

“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就是啦。”

劉立婷慘白的臉上已經扭曲,險些就要哭了出來。

葉別秋道:“你說。”

“教我功夫的是個黑衣人,他教我的這些暗器跟點穴功夫,我都覺得很新奇、很有趣,所以就忍不住學了。”

“那這個黑衣人是誰?”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對。”

“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本來就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他是誰,那你又為什麼會跟他學功夫?”

“因為他很懂我。”

“他很懂你?”

葉別秋好奇問道。

“對,他很懂我,簡直比我親爹還要懂我,我心裏想什麼,他都知道,我想要什麼,他也知道,無論我想做什麼,他也都會盡量滿足我。”

“所以說,你們很熟,而且還經常見面?”

劉立婷搖了搖頭,道:“我並不是每天都能見到他,一個月裏,最多也就見個六七天而已。”

“那你們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帶我去見他。”

“你要去見他?”

劉立婷的眼神里已充滿了驚訝,說道。

“對,一定要見他,非見不可。”

葉別秋的眼神十分的堅定,說道

“唉……”

劉立婷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早點說,他已經走了。”

“走了?”

“對。”

“去哪?”

“不知道。”

“不知道?”

“對,我也在找他,也想問問他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走。”

“你知道的全說完了?”

“全說完了,可以放我了嗎?”

葉別秋忽然往劉立婷身上點了一下,鞠躬道:“劉大小姐,我剛剛也是被逼無奈,若是多有得罪,我這給你賠禮啦。”

“哼哼,辛虧你還有點禮貌,要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你。”

“既然沒事了的話,那我先告辭了”

葉別秋又作了一揖,說道。

劉立婷想說話,卻發現房間裏已沒人了,什麼動靜都沒有,只有好幾丈之外的一根小樹枝在輕輕搖晃。

原來葉別秋在剛剛說完話的一瞬間,就已走出門口,踏着樹枝離開了這裏。

這時,床底下忽然傳出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又冷,又硬。

“好快的輕功啊,果然不愧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半仙葉別秋。”

說完,床底下的人已慢慢爬了出來。

是個矇著臉的黑衣人。

劉立婷還在望着屋外搖晃的樹枝,看着它一點一點的停止,道:“師傅,你為什麼要我故意把這些說出來給他聽?”

“告訴他這些,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可是,這些都是實話,你卻這樣讓他知道了,那他會不會……”

“——呵呵,我就是故意讓他知道這些的,我就是要看看他能不能抓得到我,看看他是不是傳說中的那麼神。”

黑衣人冷笑着,說道。

劉立婷道:“其實不止他,連我也想瞧瞧師傅的……真面目。”

“放心吧,過兩天會讓你瞧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真的?”

“嗯”

忽然,木屋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道:“不用過幾天,你現在就能瞧。”

聲音溫柔且帶着某種說不出的磁性,正是最吸引女孩子的那種。

聽見這個聲音,劉立婷的瞳孔已瞪得不能再大,因為她聽出了這是葉別秋的聲音。

果然,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葉別秋。

黑衣人冷冷道:“果然吶,我還是太小看你了。”

葉別秋道:“過獎。”

黑衣人道:“不過,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什麼事情?”

“你是怎麼發現我剛剛藏在這裏的?”

“劉立婷點我穴道的時候。”

“她點你穴道的時候?”

“不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剛剛點我穴道的是你,而不是她。”

“此話怎講?”

“她剛剛站在的是我旁邊,而我身上的三個穴道,有一個卻是在後背的,一個站在我旁邊的人,居然能同時點住我身上的三個穴道,還有一個是在後背的穴道,若是換了別人,我有可能會信,若是說劉大小姐有這樣的本事,我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不錯。”

“她不可能會有如此深厚的內力,更不可能會有如此之高的點穴手法,更何況這種點穴功夫也只有東海國的人才會,所以,剛剛在我背後點穴的,另有其人,那個人就是你。”

“所以說,你剛剛做的也都是演戲,你是在故意引我出來?”

“不錯。”

“——哈哈哈,好。”

黑衣人突然仰天長笑,說道。

葉別秋道:“好?好什麼?”

“我很高興。”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選錯對手,你是個很值得交手的人。”

“過獎。”

“敢不敢跟我玩個遊戲?”

“遊戲?”

“對,遊戲。”

“你說。”

“三天時間,未來的三天時間裏,看是你先找到我,還是我先殺死你。”

“若是三天之後,你沒暴露,我也沒死,咱們沒分出勝負呢?”

“那我就在你面前自刎。”

黑衣人的語氣突然變重,厲聲說道。

葉別秋笑了笑,道:“好,我喜歡這個挑戰。”

黑衣人道:“你就不怕我趁機逃跑?”

“不怕。”

“為什麼?”

“因為你跑不了。”

“——哈哈哈,好。”

黑衣人又笑了,大笑說道。

劉立婷在旁邊聽着他們的對話,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摸不清頭腦。

忽然,黑衣人拿出一個球狀東西,往地上一摔,整個屋子突然濃煙滾滾,看不見任何東西。

等煙霧散去之後,屋子裏就只剩下葉別秋一個人,但他似乎一點也不緊張,因為他已猜出來了黑衣人大概是誰,接下來只要去驗證就好了。

雖然他已慢慢猜到黑衣人的身份,但黑衣人並不是葉無煙,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丁十二的下落,所以他得回秋雨山莊一趟,看看鐵雙拳他們找得怎麼樣。

葉別秋回到秋雨山莊的時候,天已經差不多黑了。

山莊外的朱漆色大門已經全開,兩個表情兇狠的灰衣家僕,正背着長劍在門外看守着。

看見這兩個家僕猙獰的表情,葉別秋就已猜到山莊裏肯定又出事了。

此時,山莊的大廳里已多了十幾個人、十幾張桌,這些人都是江南的英雄好漢,都是不約而同的來喝不羨酒的。

本該熱鬧的大廳里,現在卻燈火暗沉、鴉雀無聲,十幾個人也都臉色沉重,說不出話來。

桌上的酒杯已經倒滿,卻沒有人喝過一口,桌上的點心已經擺滿,卻沒有人動過一下。

他們不是不餓,他們不是不想吃,而是他們根本吃不下去,現在就算有桌龍肉擺在他們面前,他們也絕吃不下一口。

如果要問一個家裏最讓人無解的事情是什麼,那莫過於婆婆刁難兒媳婦、兒媳婦虐待婆婆、父親對兒子生而不養、兒子殘忍殺害父親。

他們一直覺得丁十二是個非常合格的父親,丁義禮也是個非常孝順的兒子,所以這樣的事情,不可能會發生在秋雨山莊。

但現在確實發生了,在他們眼前發生了。

葉別秋一走進大廳里,十幾雙眼睛便立刻盯在他身上,但誰都沒有出聲,誰都沒有做出反應,就好像完全不認識他這個人一樣,瞄了他一眼就又重新低下了頭。

“趙堡主、霍幫主、韋老大、秦四哥、李九兄弟,你們這是……”

葉別秋忍不住好奇問道。

十幾個人又忽然看了葉別秋一眼,誰都沒有說話,誰都說不出話來。

葉別秋這才發現,他們的臉色都非常沉重。

葉別秋道:“你們是在為丁大哥的事情而着急?放心,我已去過春雷山莊了,雖然還沒有什麼收穫,但起碼也知道了這件事情跟春雷山莊沒有關係,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們一定能找到……”

“不用了,已經找到了……”

話還沒說完,葉別秋的話就已被坐在大廳最裏面的一個黝黑大漢打斷了。

黝黑大漢正是江南賭行里最大的老闆之一,韋老大。

韋老大的地位在他們之中,無疑是分量最重的,所以他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敢插一句嘴。

韋老大這句話一說完,在場所有人的臉色更沉重,頭低得更下了。

已在江湖摸爬滾打多年的葉別秋,又怎會看不出來他們的臉色為何會如此沉重,心情為何會如此低落。

葉別秋的表情已逐漸僵硬,失聲道:“莫非,丁大哥已經……”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回應,因為他們已不必說話,不必回應,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葉別秋只覺心裏一陣絞痛,幾乎連路都已站不穩了。

“秋仙……”

大廳外的走廊里,忽然傳過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葉別秋認得這聲音,這聲音正是秋雨山莊的二莊主,葉一平的。

葉別秋一轉頭,如果看見葉一平跟鐵雙拳在站在外面走廊。

葉別秋道:“葉二哥,我回來了。”

葉一平一看見葉別秋,就過來緊緊拉着他的手,道:“秋仙,你終於回來了,你要是再不回來,義禮他就……”

說到這裏,葉一平已臉色沉重的說不出話來。

“少莊主他怎麼了?”

鐵雙拳黯然道:“丁莊主找到了,可他卻已經死了,所有幫主都覺得是丁義禮殺了他,所以把他關在了柴房,等候秋仙回來發落。”

葉別秋道:“你沒說笑吧,丁十二可是丁義禮的親爹,他怎麼可能殺死自己的親爹?”

“可丁十二確實死了,我們也確實在他屍體的旁邊發現了丁義禮的暗器,就在你去春雷山莊的第二天早上,還有的下人親耳聽到,丁義禮前段時間有好幾天晚上,都跟丁十二在房間裏吵架,吵的很兇。”

“在哪發現的?”

“在春雷山山下。”

葉別秋愣了一下,掏出懷裏的小匕首,道:“你們說的暗器,可是這個?”

這時,也坐在大廳最裏面的一個瘦弱男子站了起來,道:“不錯,就是這個,這個就是丁義禮的獨門暗器。”

這位瘦弱的男子是江南趙家堡的堡主,他的財力、人力,都略低於韋老大,但也是江南一帶數一數二的人物。

葉一平看了一眼葉別秋手中的匕首,有些驚訝,道:“秋仙,這把暗器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葉別秋道:“春雷山山下。”

這時,坐在趙堡主隔壁的一個中年男子,也站了起來,道:“葉二哥,你看,現在已人贓俱獲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說話的人,正是趙堡主的女婿,同時也是江南最大的幫派之一,“霍丁幫”的幫主。

葉一平道:“可是……可是他是丁大哥的兒子,唯一的兒子,他怎麼可能會殺死自己的親爹?我想,這其中一定還有誤會”

葉別秋沉思了一會,道:“我倒有個提議,不知葉二哥意下如何。”

葉一平道:“不知秋仙有何提議,請說出來讓大夥聽聽。”

葉別秋一字字道:“驗屍!”

葉一平道:“驗屍?”

“不錯,我們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但也絕不能殺錯一個好人,如果單憑几個暗器就斷定殺人兇手的話,那未免有點不公平了。”

這時,坐在大廳最外面的一位老者,緩緩站了起來,道:“葉秋仙說得沒錯,不能放過,但也絕不能殺錯,我支持驗屍。”

說話的老者,正是葉別秋剛才所叫的秦四哥,雖然他沒有富甲一方的財力、權傾江湖的勢力,但他身上卻有一樣東西是韋老大他們沒有的,那就是俠義之心。

大部分人在韋老大面前,只有害怕,只會害怕,但在秦四哥面前,有的卻是尊重,從心底里發出的尊重。

秦四哥說完之後,除了趙堡主跟霍幫主之外,所有人都在看着韋老大,似乎是在等他發號施令一般。

韋老大終於站了起來,道:“好,我也支持驗屍。”

韋老大一說完,大廳里的十個幾人都立刻吵吵嚷嚷了起來。

“對,此事事關重大,還是要弄清楚一點好。”

“對啊對啊,真正的兇手說不定另有其人呢!”

“沒錯,我們應該支持驗屍。”

“應該驗,應該驗。”

葉一平道:“好,既然大家都這樣說了,依秋仙之見,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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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茶落花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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