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那條河第三集

歲月那條河第三集

歲月那條河第3集徐小鷗

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張菊花獃獃地站立在田埂上,很久都沒動一下。忽然,她扔掉籃子,飛快地跑到陸建平家中。丁桂蘭殺了一隻大公雞,正在破肚子。看見她進來,立刻拉長臉厲聲問:“你來做啥子,你給我滾,滾出去!”

“丁孃孃,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們,建平在哪裏,我要見他。”張菊花哭着說。

“快走呃,莫給我來這一套,你還要見我們建平,你還沒把他害慘嗦,快些給我滾!”丁桂蘭怒氣衝天的指着張菊花說。

“丁孃孃,我不走,我求你了,你讓我見見建平嘛,我只想親口對他說聲對不起!”張菊花哀求說。

“走喔,再不走老子拿起掃把往外攆了!”丁桂蘭舉起掃把喊道。

這時,陸得貴從裏屋走過來說:“丁桂蘭,你做啥子嘛,她要見平娃,你就讓她見噻,看看她給他說些啥子。”

陸建平也從屋裏走出來,輕蔑地說:“張菊花,你想給我說什麼,真沒想到你還會在我面前哭,我覺得你應該笑呀,我和春桃的事被你攪黃了。我也沒能提干,複員回來當農民了,你應該很得意呀,你哭什麼,貓哭耗子,你裝什麼裝呀。我到要聽聽,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張菊花哽咽着說:“建平哥,早在三年前,我就悄悄的愛上你了。你忘了,每次趕場,我都跟着你去。你走到哪裏我都跟着,我媽給我煮的雞蛋,我多半都給你吃了,可你對我總是不冷不熱哩。後來,我才明白你喜歡的人是肖淑琴。我知道,她出了是地主成分,哪都比我強,我肯定是沒希望了,所以,我只好把這份情深深的埋在心底。可沒想到8月份突然聽說你和肖淑琴分手了。我覺得我又有機會了,就時常去表姐家耍。正好表姐也給我提了你的事,後來還告訴我,說你同意了,讓他們看着辦。你知道那時我心裏有多高興呀,我覺得我終於要成為你—我的建平哥的媳婦了,我在夢中都笑醒了很多回呀。我無數次夢見過我倆在一起的情景,那是多麼的甜蜜和幸福啊!可是,猛然又聽見表姐來說,你和你們連長的小姨子好上了,還說你寫那封信時心情不好,我們的事是隨便說的,意思根本不算數。我聽了這話當時都傻了,剛燃起的希望又在那一瞬間破滅,我真的是無法接受啊!我那會兒真的是恨你恨得要命,才在一氣之下做出了那樣過激的事。我也沒想到事情就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原本也以為聽見你和那個女人吹了還被複員回鄉,我會很高興,可我現在卻非常痛苦!建平哥,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做錯事是無法挽回的,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願意,我願意這輩子給你做牛做馬,只希望可以補償你。嗚......”

聽完張菊花的講訴,陸建平如夢初醒,回想起兒時他和菊花在一起的種種情景,他才明白自己的確是傷她太深了,要不,她也不可能做出那樣的舉動。上天是公平的喲,你自己做錯了事,就得為此付出代價。想到這裏,他長嘆了一聲,對張菊花說:“菊花,你走吧,這件事我也有錯,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再恨你有什麼用呢。就讓它過去吧,咱們以後各走各的路,你回去吧。”說完,他便走進他的房間,憂悶地倒在床上。

丁桂蘭和陸得貴都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見此情景,張菊花走到他們跟前說:“陸伯伯,丁孃孃,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們。”

丁桂蘭依然冷眼相對,陸得貴說了聲:“要得。”張菊花便出門回家了。

從那以後,張菊花每天都去陸建平家,幫他們挑水,餵豬,還幫着洗衣服。漸漸地,丁桂蘭看見她來時,那佈滿溝壑的臉上也有了笑容。但陸建平仍然對她冷若冰霜,他自己出了下地幹活,回到家便象沒了骨頭,總是懶懶的躺在床上,什麼也無心做。這兩天,張菊花去縣城走親戚沒回來。陸建平回家后,在床上躺了一會,就會跑到門口張望。見此情景,丁桂蘭斜了他一眼,說:“咋個哩呢,想她了嗦,人家去縣城去了。”

“啥子喲,我想她,看見她我腦殼都大,開玩笑!”陸建平撇了撇嘴,回屋去了。第三天,張菊花來了之後,丁桂蘭悄悄地指了指陸建平的房間,示意叫她進去。張菊花有些詫異,她疑惑地指指自己又指指陸建平的房間。丁桂蘭向她點了點頭。她才忐忑不安的向陸建平的屋裏走去。門是開着的,她來到門口,輕聲說:“建平哥,我可以進來嗎?”

陸建平沒有出聲,張菊花沉默了一會,便輕輕的走屋內,來到他的床前。陸建平面朝牆壁,兩隻腳吊在床邊。張菊花蹲在床邊,拉住他的手,深情地說:“建平哥,你別再和我生氣了好嗎?我愛你,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你讓我用我的一生來補償你,行嗎?我求你了!嗚——嗚——”她的哭聲終於打動了陸建平,他轉過身一把將張菊花摟住,貼上他那滾燙的嘴唇。從那以後,他們便相愛了,兩個月後,在56年2月18日那天,他們結了婚,小日子過得平淡卻也溫馨。

56年3月8日,肖淑琴生下一個男孩,取名叫高海濤。

轉眼到了57年8月20日這天,高宏光寄來了一封信,信中寫着:

親愛的淑琴:你好!

今天,我非常高興,因為我的刑期已滿,已經出獄了!不過,因為新疆人少,開發新疆需要人,領導規定出來的人都必須留在新疆參加農場建設。我現在已經來到新河農場13隊,成了一名農工。我希望你能儘快來這裏,我們一家人可以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媽媽,就先留在家裏吧,等這裏條件好些,我們再接她來一起生活。

宏光8月20日

接到高宏光的信,肖淑琴喜出望外,她和婆婆商量好之後,便收拾好行李,背着海濤踏上了去新疆的路程,聽說她要走的那天早晨,陸建平站在山坡上,目送着她遠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天邊他才離去。這時候,他們的女兒陸新紅已經快滿一歲了。

肖淑琴背著兒子,一路艱辛,幾經輾轉,9月8日這天下午,她終於來到新河農場,在場部搭上一輛拉麵粉的拖拉機去了13隊。通往13隊的路,只是沙窩裏的兩道車轍,拖拉機拉着一車麵粉在茫茫的沙海里緩緩而行。車上還坐着一胖一瘦兩個男人,他倆在麵粉中間扒了一個窩,讓肖淑琴和孩子坐在中間。那胖子說:“妹子,你可是我們13隊去的第一個女人喲,呵呵。”

瘦子接著說:“是呀,大姐,你可得有心裏準備呀,待會一下車,隊裏那幫爺們的眼睛都能把你吃了,嘿嘿!”聽了他倆的話,肖淑琴微微一笑,沒有出聲。見此情景,兩個男人便只顧自己說笑去了。一個小時后,拖拉機在13隊食堂門口停下了,食堂是一個很長的地窩子(地窩子都是在地上挖一個坑,上面用粗壯的梭梭柴和野草蓋頂,建成的簡易住所)此刻正是晚飯時分,人們排着隊在食堂門前打飯,車剛停下,高宏光就看見了坐在車上的肖淑琴和孩子:“淑琴——”他驚喜的喊着,飛奔到拖拉機跟前。

“宏光,快把海濤接下去。”肖淑琴喜滋滋地把兒子遞給高宏光,自己抓着車廂板下車來。高宏光一手抱著兒子一手去攙扶她,見她站穩后,才對著兒子的臉親了一口,說:“淑琴,可把你們盼來了,走,我們先去宿舍吧。”他們剛要走,就聽見有人喊:“看哪,高宏光的老婆來了。”“走啊,過去看看。”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嚷着圍了過來。“啊呀,高宏光,你老婆好漂亮哦!”“嗨,高宏光,你小子艷福不淺呀,隊裏兩百號人就你第一個睡女人,羨慕死我喲!”“哎,哥們,你這初夜權能讓給我嗎?”這伙多年沒見過女人的男人就象一群幾天未進食的餓狼突然看見一隻羊,那貪婪的目光,恨不得把肖淑琴撕吃了。這時,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走過來大聲喊道:“哎——哎——你們幹什麼呀,也不怕嚇着人家,都走吧,實在憋不住就去林帶裏面砍椽子。”“哈哈哈!”人群里爆發出一陣鬨笑,接着便散開了。高宏光指着那中年人說:“淑琴,他是喬隊長。”

喬隊長走過來握着她的手說:“你好,歡迎你的到來!你是我們13隊的第一個媳婦。新疆正在開發,須要更多女同志來支援邊疆建設,你們是我們的第一個家庭。我希望看到我們13隊的男人都能在這裏安家。”說到這裏,他停下來,指着旁邊的一片小樹苗說:“那麼,我們13隊就會象這些小樹一樣,一年一個樣,別看我們現在還住的是地窩子,用不了幾年,我們就要住平房。好了,高宏光,你先帶他們回去吧,今天晚上我叫你們宿舍那幾個爺們去別的宿舍擠擠,明天就派人給你們挖地窩子。”

“好的,謝謝隊長了。”高宏光說完,就帶着老婆孩子回宿捨去了。第二天,隊長就派人給他們挖好了一個地窩子。因為聽說他們沒有舉辦結婚儀式,隊長特意為他們舉辦了一個簡單的婚禮。婚禮是在食堂門口舉行的,人們點了四堆篝火,把高宏光和肖淑琴圍在中間。隊長親自主持,兩人羞澀地向大夥介紹了戀愛過程,隨後,一拜天地,二拜領導,夫妻對拜,完了人們圍在篝火旁,嚎歌狂舞,最後將他倆送入洞房。從此,高宏光和肖淑琴一家便在這裏開始了艱苦卻又甜蜜的生活。

時光荏苒,轉眼間已經到了一九六四年6月,陸建平和張菊花結婚已經八年了,他們的大女兒陸新紅7歲,二兒子陸新華6歲三兒子陸新強也5歲了。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清苦平淡。這天下午,張菊花從娘家回來對陸建平說:“建平,你還記得我媽隔壁那個王凱嗎?”

“當然記得,我們一起當兵一起複員,關係一直很好的,怎麼了?”陸建平問。

“他們一家都去新疆了。”張菊花說。

“喲,去新疆啊,這個傢伙,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跑那麼遠去。”

“這才說明人家聰明噻,悄悄的去,不好了還可以回來。要是都知道他們去新疆了,又回來怎麼好意思呢。”

“那到是,這王凱腦殼是很聰明喲,怎麼呢,他還回來嗎?”

“回來啥子,他們來信說,他們已經在新河農場13隊當職工了,一個月工資36塊一角4,就是住的差一點,說是住的啥子地窩子,明年才可以搬進高房子。”

“喲,一個人36塊,兩個人就72塊呀,不少呀,不少,幹得。”陸建平點着頭說。

“建平”張菊花感慨地看着他說:“當年是我害了你,你才回到村裡來的,我知道這麼多年你一直心有不幹。我看我們也去新疆吧,你給王凱寫封信,你們是戰友,他不會不幫你的。每個月能掙70多塊,那日子比這裏好過多了。”

“好,我聽你的,這些年在村裡都憋死我了,我早想換個環境,樹摞死人摞活,我是該出去闖一闖了,我現在就寫信。”說完,陸建平立刻拿出紙筆給王凱寫信。

10天後,遠在新疆兵團的王凱收到了陸建平寫給他的一封信,他拆開一看,見上面寫着:

王凱:你好!

你這傢伙真不夠意思,我們即是戰友還是兄弟,你怎麼連招呼也不打就跑了,我很生你的氣。不過,仔細想想,知道你所以這樣一定有你的道理。今天寫信,想告訴你們一件事,我聽菊花說,你們在那裏過得不錯,每月能拿到70多塊錢,這比家裏好得太多了,所以,我和菊花也想去新疆,因為我們在那裏一個熟人也沒有,去了只能先投靠你,會給你添些麻煩,不知道你是否同意,請回信告知。為盼

祝你全家身體健康!

陸建平於****

看完信,王凱對妻子朱秀英說:“是陸建平的信,他知道我們在這裏當職工了,他們也想來這裏,問我同不同意。”

朱秀英是個小巧的四川妹子,長相一般,屬於那種天天見面都想不起來的人。但她心狠細,她想了想說:“那可能不行吧,你想想,這裏現在又不是隨便哪個來都要了,我們還是找高宏光去給張隊長說了好幾回,張隊長才要我們的。自己都還沒站穩腳,又接一家人來,來了住哪裏,隊長要不呢。再說,他們和高宏光是冤家,弄到一起好嗎。”聽完她的話,王凱點點頭說:“是呀,還是你想得周到,那我就給他回信,叫他還是不來的好。”

朱秀英又說:“話要說得客氣些,不要給人家搞毛了。”

王凱笑着說:“你放心吧,我曉得。”隨後,他便寫信去了。

6月26日這天,陸建平收到了王凱寫給他的信,急忙拆開一看,張菊花也湊到跟前,見上面寫着:

建平:你好!

來信收到,本來,你說你一家要來新疆,我很是高興,我們即是戰友還是兄弟,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這該多好啊。可是,新疆現在已經不是什麼人來了都可以在這裏落戶了。得要這裏的隊長指導員同意,再打報告給場部人事股批准才可以。你想我們才來兩個月,自己都沒站穩腳跟,在領導面前說不起話。如果貿然同意你們來,你又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時候了,要是隊裏領導不同意接收該怎麼辦呢,幾千里路跑起來,拖家帶口的,要再回去可就划不來了。你說我說的對嗎?我看你們還是等一等,等我們在這裏站住腳,在領導面前也說得起話了,你們再來吧。希望你理解。

祝你全家身體健康!

王凱於6月15日

看完信,張菊花看着陸建平嘆了一口氣,說:“看樣子是去不成了。”

陸建平沒出聲,他仔細思索了一會,咬咬牙說:“去,怎麼不去,我就不信了,那地方他王凱能站住腳,我怎麼就不能。”

“這樣你也要去呀,不好吧,萬一人家不要你怎麼辦?再跑起回來呀,那好笑人哦。”張菊花不以為然地說。

“笑啥子人喲,你知道不,這是一個機會,我要是不下決心出去闖一闖,就只能一輩子窩在這村裏頭了。我是一定要去的!”陸建平異常堅定。

張菊花:“你真的要去呀,那還不如你一個人先去,等你站住了腳,再來接我們。”。

“不,我們一起去,你知道什麼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嗎,我就是要斷了這條後路,無論如何都要在那裏安家。”陸建平說。

“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但我還是有點擔心,我把話說到前頭,去了不好你可別怪我。”張菊花又說。

“怪你什麼呀,再不好還能不如這裏,一個工分才3分錢,就這樣定了,等新紅放了假就走。”

聽了他的話,張菊花沒有再說什麼,7月15號那天,陸建平和張菊花夫妻倆帶着三個兒女,揮淚告別了兩家父母,悄悄的離開了他們的家鄉翠竹灣,踏上了去新疆的路程。

四天四夜后,幾經輾轉,陸建平一家終於來到了沙桐縣新河農場。下車時,天色已晚,陸建平走近一個中年人問:“師傅,這裏的旅館在哪裏?”那中年人看了他一眼,笑着說:“你們是剛從口裏來的吧,我們這裏沒有旅館,只有一個招待所。”

“哦,怎麼連個旅館都沒有啊,招待所我們可以住嗎,住一天要好多錢呢?”陸建平又問。

“誰都可以住,一天一塊錢。”

“一晚上要一塊錢呀,好貴喲。”張菊花插嘴說。

“貴也得住,要不住哪裏呢?師傅,招待所怎麼走呀。”

“你看,前面那排紅磚房就是呀,門口有個牌子,場部辦公室也在那一片,你沒看見我們這些房子都是土塊蓋的,只有那幾排是紅磚房。”

“好的,謝謝你了,那我們先去了。”陸建平夫妻倆謝過中年人,帶着三個孩子來到招待所,開了兩張床住了下來。一路勞頓,張菊花和三個孩子很快就睡著了,陸建平卻無法入睡,他望着窗外滿天星斗,思索着,火車剛進新疆時,他望着那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心裏感到一片凄涼,他不知道他們將要去的沙桐縣新河農場是個什麼樣子,他擔心自己貿然帶着全家來闖新疆是個錯誤。但是,當他們乘汽車來到北疆,看見路旁是一排排整齊的白楊樹,路邊的農田水渠縱橫,沃土千里,一座座村落方正齊整,他心裏豁然開朗。來到新河農場,見這裏的房屋蓋得很簡陋,但卻很整齊,人看上去也很親切,他想自己這條路沒選錯,一定要在這裏紮下根,干出一番事業來。可是,自己人生地不熟,明天該去找誰呢......他思量着,走出門,來到走廊上,漫無目的的走着。他來到值班室,看見有個女招待員在裏面坐着織毛衣,她看上去有30多歲,圓臉,很和氣。陸建平心想,我何不跟她聊聊呢,呵呵,一個人不認識怕什麼,她就是我在新河農場認識的第一個人。這樣想着,他便走了進去。

這個招待員名叫賀國英,見陸建平進來,她抬起頭問:“你有事嗎?”

“是啊,我有事想請教你,你有時間嗎?”陸建平說。

“哦,我沒事,什麼事你說。”賀國英笑了笑。

“那我就說了,唉,其實不好意思,我是想在你們這裏來落戶的,還把一家人都帶來了,可我連一個熟人都沒有,你說我明天該去找誰呢?”

“這樣呀,那你這個事還真不太好辦,要是在五幾年,這裏是來多少要多少,這幾年不行了,遷個戶口還要准遷證。”

“哦,這樣啊,那,這個准遷證要找哪個辦呢?”

“最起碼,你要有個單位,由誰把你接來,他打報告遞給隊長指導員,他們簽了字,你才可以拿到場部找人事股給你辦准遷證,象你這樣闖來的,我還真沒見過。”賀國英搖搖頭說。

“這麼說,我們要在這裏落戶是沒希望了。”陸建平沮喪地說。

“那倒不是,我跟你說,你明天先去找人事股,他們那裏要說不行,你就直接去找關場長,記住,一定要能磨能纏。這裏畢竟不是城市,也還是須要人,就看你的本事了。”賀國英又說。

“哦,那我去試試看。”說完他便離去了。

第二天早晨,陸建平便來到人事股,這時還沒上班,他在門口等了一會,人事股才開門。他急忙走進去。接待他的是江股長,他問道:“你什麼事?”

“哦,你是股長吧,我是從四川來的,我想在這裏落戶,可以嗎?”

“這得在你去的單位找領導打個報告,經過他們批准,再拿着報告來找我。”江股長說。

“哦,我沒單位呀,直接找你不行嗎?”陸建平問。

“那肯定不行,沒這個規矩。”江股長說。

“不是說邊疆需要人嗎,我是個複員軍人啊,我們千里迢迢的從四川來到這裏,支援邊疆建設怎麼就不行呢?你這個領導,咋就不可以靈活點呀!”陸建平說。

“唉,你這人怎麼說話的,我怎麼辦事還要你教我嗎,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快走吧?”

“我,我走哪去呀,這一家人都來了,你總不能叫我們就這樣回去吧,你抬抬手,讓我們留在這裏吧。”陸建平央求着。

江股長卻不耐煩了,他吼着說:“你煩不煩呀,你快走吧,去找到接收單位再來,現在你出去!”

看見江股長一臉怒氣,陸建平只得沮喪的離去了。出了辦公室,他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在大路上。他不想立刻回去,這樣回去怎麼和老婆交待呢。他低着頭,惆悵地徘徊在這條鋪滿塵土的大路上,“啊呀,馬車驚了,快跑啊——”突然,他聽見路旁的人在大聲的驚叫。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匹馬拉着一輛馬車向這裏狂奔而來,人們慌張的逃向路邊,卻有一個兩歲左右的男孩茫然地在路中央走着,他全然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不知道他已經命懸一線。這時,陸建平想也沒想,便如同箭一般的沖了過去,一把拉住那馬的韁繩,拚命一勒,那馬突然立起,在空中一轉,前腿落下踩在陸建平身上。“啊——”路建平大叫一聲,但依然緊緊抓住韁繩,那馬終於停下不動了。路旁的人們急忙湧上來,把他送進了醫院。陸建平傷勢不重,但他卻成為了捨己救人的英雄,新河農場關場長,帶着場領導專程去醫院看他,問明他的情況后,特地寫了批示,將他安排在一隊工作,這樣,他們一家便在這裏紮下了根。

光陰似箭,歲月如流,轉眼間已經到了1968年,陸建平也從組長升到了副隊長。這年春天,他被調到13隊當副隊長,上任那天晚上,他又一次見到了肖淑琴。他在台上講話的時候,肖淑琴就坐在前面第二排,雖然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了縱橫交錯的溝壑,北國的風吹日晒,使她顯得有些黑,但她的身段,面容,依然是那般的柔美。陸建平不禁有些感慨,兩眼直視着肖淑琴。肖淑琴忙把臉扭向一邊。這一切都被坐在後排的高宏光看見了,他向陸建平投來憤怒的目光。陸建平也察覺了,急忙恢復了平靜。

散會後,高宏光和肖淑琴回到家中,去年他們一家從地窩子裏搬出來,住進了高房子。高房子是用土坯壘成的,高大明亮,不過家中也只有兩個用土坯壘成的床,和一個案板,還有幾個小鐵櫈。家裏的煤油燈還亮着,三個孩子都已經睡了,兩個人靜靜地坐在床邊,默默無語,停了好一會,肖淑琴才看着高宏光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放心吧,事情都過去好多年了,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會有什麼事的,你就別多想了,睡吧。”高宏光嘆了口氣說:“但願吧!”

連里分工陸建平主管澆水,高宏光也在澆水班。四月的新疆,春風和暖,柳枝吐綠,放眼望去,遠處的天山巍峨雄偉,近處的田野一望無垠。經過一代軍墾人的艱苦努力,昔日荒無人煙的戈壁灘,已經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綠洲。這天,他去地里查班,正好看見高宏光在地邊林帶里休息,看見他來了也沒起來,便說:“高宏光,你澆水在林帶里澆嗎,還不趕快到地里去。”

“陸建平,你耍啥子橫,哪個規定澆水不能在林帶里休息,我的水走得好好哩,沒亂串,沒漫灌,我為什麼不能休息!”高宏光嗤之以鼻。

“你!”陸建平正想發作,但他想想,知道高宏光說的也沒錯,澆水是兩班制,一天12個小時,誰能一天到晚都在地里呢。於是,他便沒說話,獨自走到地里,只見高宏光那條毛渠(地裏面修的一條小渠道)加得又粗又大。一股流水正緩緩的流向地里,澆過的地里整整齊齊,沒積水,也沒一片漏灌,真的挑不出一點毛病。但是陸建平覺得,畢竟自己是副隊長,來地里檢查工作,你高宏光怎麼也該進地看看,他這樣做,分明是藐視自己,他暗想,高宏光呀高宏光,我們走着瞧,敢給我作對,你給我小心點,別讓我抓住你的把柄,到時候我可不會輕饒你!

5月里的一天上午,陸建平去地里查班后回到隊部,那時候,農場人住得很簡單,土坯壘起來的房子,一家幾口都擠在一起,睡的是土坯壘的床,所謂床,其實是用土坯壘的一個方框,裏面鋪上麥草,在麥草上面鋪上棉絮,床單,就算是一個床了。家裏唯一的木器就是一塊案板,那是結婚時隊裏特意給新婚家庭送的。因為兵團的人都來自天南地北,大人們都說自己家鄉話,孩子們卻都說普通話。陸建平經過高宏光家門口時,看見他家門沒鎖。他想,高宏光在地里,他家的孩子都在學校,家裏一定只有肖淑琴在,何不進去看看呢,這麼多年了,其實自己心裏一直忘不了她,畢竟那是我的初戀啊!都怪自己貪圖榮華,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樣想着,他便來到門口敲門。砰砰!

“哪個?”肖淑琴在家休例假,她打開門,見是陸建平,她的臉一下子拉長了。

“你來做啥子?”她冷冷地問。

“我是副隊長,來看看你,不可以嗎?”陸建平微微一笑。“看我,不需要,我們老百姓有啥子好看哩,謝謝了!”肖淑琴說著便把門關了。

“莫要這樣噻。”陸建平用力推開門擠進屋內。

“你,你要做啥子,難道你害我還沒害慘嗎?你給我滾,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你滾!”

“我害你,肖淑琴,我是對不起你,可你也不要永遠做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你想想,我們分手才幾個月,你們的娃兒就生了,這說明啥子?”陸建平輕蔑地說。

“說明啥子?”肖淑琴憤怒地指着陸建平說:“陸建平,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說清楚,只怕我說出來你受不起。”

“你說,你給我說出來,我有啥子受不起,你今天不說莫想走脫。”

“你還要我說啥子,高宏光早就喜歡你,你以為我不曉得嗎,表面上是我把你拋棄了,實際上你們兩個早就背着我搞在一起了!”

“你,你,你打胡亂說!”肖淑琴氣得臉色鐵青,她揮手照陸建平臉上一記耳光打過去。

“你!”陸建平也氣得滿臉通紅。“你還打我,怎麼,戳到你的短處了吧,不要總是做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其實真正受害者是我陸建平!”

“陸建平,你還是人嗎?當初你差點沒把我害死,這十幾年過去了,你還不死心,還不想放過我嗎?今天別怪我對你這領導不客氣,你給我滾,滾出去!”肖淑琴指着陸建平的鼻子吼着。

“滾出去,你這是對領導說話嗎,請你放尊重點,你出身地主階級,對黨和人民一直懷着不滿情緒,根據你現在的表現,我給你上綱上線是一點也不過分的。你和我的事,雖然是歷史遺留問題,但是,我也有權過問,想當初,你那邊和我談戀愛,家裏又和高宏光搞在一起,這件事,我想你該對我有個交代。”陸建平端起一副領導的架子說。

“好你個陸建平,我給你交代啥子,當初是你為了當官發財,把我象丟一塊揩腳布那樣拋棄了哩,今天還跑起來問我,你真是賊喊捉賊,豬八戒倒打一釘耙。我跟你沒得啥子說哩,你快些走!”肖淑琴指着門外。“走,我走哪去,我是副隊長,你想想看,我這樣走了我還有面子嗎。告訴你,今天你不把話說明白我就不走!”陸建平說著,便坐在床上。

“你啥子領導,想耍無賴嗦,你趕快走,不走我要喊人了!”

“喊人,你喊呀,你以為我會怕呀,我正好可以把我們過去的事公之於眾,我倒要看看,誰會更難看!”陸建平冷笑道。

看着陸建平咄咄逼人的樣子,肖淑琴真是又氣又恨,但她真不想這事被張揚出去,便伸手推了陸建平一把,厲聲說“你這個無賴,你滾,你給我滾!”

她這一推,觸動了陸建平的神經,面對着自己曾經深愛的女人,他突然間心火沸騰,血如潮湧,一把將肖淑琴摟在懷裏,貼上他滾燙的嘴唇。“流氓!滾開!”肖淑琴罵著,掙扎着,陸建平卻全然不顧,只是抱着肖素琴狂熱的親吻。

這天,高宏光在5號棉花地澆水,10點時分5號地澆完了,他們要轉到17號地去,中間要經過隊部,他便順路來家喝水。一進門,恰好看見這一幕,他不由得怒火中燒,立刻衝上去照陸建平臉上狠狠的扇了一記耳光,接着,又一把將他拖開,搡到牆邊一拳打去。肖素琴急忙拉住他說:“別打了,快讓他走!”

高宏光這才停住手,憤憤地說:“陸建平,不要以為你當了個副隊長就可以胡作非為,以後你離肖素琴遠點,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一回,老子勞改過一次了,也不怕第二次!”

陸建平摸了摸被打青的臉,冷冷地說:“你敢打我,哼,高宏光,騎驢看唱本—咱走着瞧,我會讓你為今天行為付出代價的!”說完,他便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門去。高宏光看着肖素琴不滿地問:“他怎麼會在這裏?”

“我也不知道,聽見有人敲門,我就去開,誰想到開門一看是他。我說你來做什麼,這裏不歡迎你,可他硬往裏闖,攔都攔不住,後來我往外推他,誰想他一把抱住我,還.....”肖素琴說。

“好了,過了的事我不想說什麼,但是,我希望你離他遠點!”高宏光一臉的嚴肅。

“你,你什麼意思呀,難道你認為我和他?”肖素琴有些不高興了。

“我,我能有什麼意思,我叫你離他遠點,難道有錯嗎?”高宏光斜了肖素琴一眼,走出門,扛起鐵杴憤然而去。肖素琴禁不住伏在床上失聲痛哭。

那時候,農場職工每天早上上班前,要站在偉大領袖毛主席像前請示,晚上下班時還得在老人家面前彙報。5月18日這天,高宏光正站在毛主席象前請示,陸建平緩緩走到他身邊,冷冷的看着他。高宏光心裏很厭惡,卻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偉大領袖毛主席,老人家我向你請示,我今天的工作......”

“高宏光,你停下!”突然,陸建平大喝一聲。

第3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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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那條河第1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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