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那條河 第一集

歲月那條河 第一集

歲月那條河第1集徐小鷗

這個故事的源頭,來自天府之國,臨江縣的一個小山村—翠竹灣。小村坐落在嘉陵江支流—清溪河邊的一片山巒上,這裏四季常青,滿山翠竹,十分幽雅美麗。1953年秋季里的一天傍晚,村邊一個小山坡上,走來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她大約十七八歲,身段苗條,一對烏黑的長辮子在身後搖曳,顯得十分美麗動人。這姑娘名叫肖淑琴,她身後背着一個小背簍,是去鎮上表叔家走親戚,玩得開心,回來時也有些晚了。這個山坡上是一片茂盛的竹林,走在裏面十分幽靜,但在這時,她卻有些害怕!

她加快了腳步,左顧又盼,想儘快走出竹林。就在這時,路邊的竹林里突然間躥出來一個高個男人,他一身黑衣褲,矇著臉,手持一把匕首,兇狠地說:“識相的把錢拿出來走路,不聽話老子殺了你!”

“啊!媽媽也!”這突如其來的情形把肖淑琴嚇壞了,她尖叫一聲,轉身就跑。

那蒙面人大喊:“你還敢跑,你給我站到!”拔腿就在後面追!

肖淑琴更加驚慌,邊跑邊喊:“救命啊——救命啊——”

“跑,我看你跑不跑得脫!”那蒙面人喊着,在後面緊追不捨。肖淑琴只好拚命逃奔,卻不想和迎面走來的一個年輕人撞了個滿懷,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躲到他的身後,驚恐地說:“快,有強盜打劫,快救我!”

那年輕人詫異地往前面看了看,疑惑地說:“啥子喲,打劫,是哪個,在哪裏,沒得人噻?”

聽了他的話,肖淑琴定睛一看,眼前果然什麼也沒有。“呀,一定是被你嚇跑了。”她這才覺得有些難為情。此刻,她認出這個年輕人就是他們這個村的陸建平。兩家相隔並不遠,但從來都沒說過話,今天突然近距離的站在一起,她好臉紅,不覺深深的低下頭。陸建平是個很英俊的小夥子,今年18歲,中等身材,瓜子臉上閃爍着一對機敏的黑眼睛。他見肖淑琴羞澀的樣子,便笑着說:“妹子,看來真是我把強盜嚇跑了,你咋個不謝謝我呢?”

聽了他的話,肖淑琴抬起頭,看着他說:“嗯,是要謝謝你,剛才硬是把我嚇慘了!”

“是呀,一個女娃兒,晚上走路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陸建平說。

想起剛才那一幕,肖淑琴還是心有餘悸,便點了點頭,兩人便一同往家中走去。

肖淑琴的父親是本村的大地主肖萬才,因有血債在身,土改時被當地**鎮壓了,他的母親因此一病不起,不久也離開了人世。他的兩個哥哥都在外地。現在丟下她孤伶伶的一個人,因為出身不好,她也很少和別人說話,凄苦的打發著平淡的日子。這次意外,拉近了她和陸建平的距離。這以後,他們便熟悉了,時常一同相約去趕場,看電影,久而久之,兩人便相愛了。

這天下午,陸建平來到肖淑琴家,笑着說:“我帶來一個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呵呵,最好的朋友,是哪個?”肖淑琴呵呵一笑。“宏光,快進來噻。”陸建平朝門外喊道。

“哦,來了,隨着他的喊聲,一個高大的年輕人應聲走了進來。肖淑琴看見他,不覺一愣!原來他就是住在她家隔壁的高家二小子高宏光。這小伙1米8的個頭,虎背熊腰,一張方正的國字臉上,鑲嵌着兩道粗粗的卧蠶眉,大鼻子,厚嘴唇,他和陸建平同歲,看上去十分質樸憨厚。高宏光的父親原是她家的佃戶,土改后才搬來和她做了鄰居。看見自家的房子被別人佔去,肖淑琴心裏一直很彆扭,所以出來進去從來不正眼看他們。但他的模樣她還是清楚的,這會看見他,想着兩家是鄰居卻從未搭過腔,不覺有些臉紅,便羞澀地轉過臉去。就在這時,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很象那天晚上那個歹徒,便回過頭,兩眼直直的盯着高宏光。她這一盯,盯得高宏光兩眼直發毛,他困窘地轉過臉去。

“怎麼,害怕了吧?”肖淑琴氣呼呼地對陸建平說:“你最好的朋友,好笑人哦,他就是那天晚上那個壞傢伙!”

陸建平卻撲哧一笑,說:“是的,就是他,不過他可不是強盜,他是為了幫我才假裝強盜的。”

“什麼,假裝強盜,這麼說你們兩個是串通好了,故意在我面前演了一場戲。”肖淑琴的臉一下子拉長了。

“應該說是這樣的,所以我今天帶他來,就是想把這事給你說清楚,給你道個歉,這主意是我出的,希望你原諒我!”陸建平懇切地說。

“原諒你,你說得輕巧,我可不是隨隨便便被哪個搞起耍哩人,我跟你說,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肖淑琴氣得臉色鐵青,怒不可遏地說。

“淑琴,你,你不要這樣嘛,我們也不是真的想對你做啥子,那不是想和你接近,可你哪個都不理,沒得法,我才出了這個膄主意,你別生氣好不好?”陸建平又說。

“我為啥子不生氣,我最討厭扯謊的人,你們合起伙來騙我,還叫我不生氣,你趕快給我走!”肖淑琴伸手指着門外。

陸建平看着她怒氣衝天的樣子,心想,今天看樣子她是難消氣了,嘆了口氣說:“淑琴,你知道嗎,五年前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可能忘了,那天我和高宏光在我家門口鬥雞,你和你哥哥從那裏路過,他看到好耍,也跑起來和我們鬥雞。哪曉得,鬥了三次他都輸了,他心頭惱火,伸手抓住我要打!當時是你說,哥哥,輸了就輸了嗎,還要打人,點都不象個男人。你哥哥才很不情願的走了。從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心裏也開始悄悄的喜歡你。後來,這世道發生了天大的變故,看見你現在每天出來進去都孤身一人,也許是同情和愛憐都有吧,我的心裏更是天天挂念着你!卻苦於無法向你表白,採取這種方法也是出於無奈,但我愛你卻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原諒我!”說完,見肖淑琴仍是一臉怒氣,他便拉着高宏光默默地離去了。

看着他倆遠去的背影,肖淑琴突然間感到一種失落,心想,是呀,自己以前從不正眼看人家,人家是真的沒法和我搭腔呢,何況自己也真心喜歡他,為啥子揪住這點事不放呀。他還說起五年前的事,看樣子他早就喜歡我了,我點都不曉得!呵呵。她又情不自禁地笑了,很想叫他們回來,又不好意思,只好看着他們遠去了。

第二天上午,她看見高宏光從家裏出來了,就對着他“唉”了一聲。高宏光看看旁邊並沒有人,便詫異地問:“你是喊我嗎?”

“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不是喊你,我喊那個,瓜兮兮哩!

”肖淑琴斜了他一眼。

“嘿嘿,我朗個曉得你會喊我嗎。”高宏光摸了摸腦袋。

“不曉得,那今天就曉得了噻。”

“曉得,曉得,當然曉得,你喊我有啥子事嗎?”

“你去跟陸建平說,喊他下午到我這裏來。”

“要得要得,我馬上就去,呵呵,你不生氣了呀?”高宏光笑道。

“豬腦殼,我生氣還會喊你呀。”肖淑琴撇了撇嘴。

“是喲,我這腦殼是多笨,沒得建平娃聰明噻,嘿嘿,我去喊他,他龜兒一定歡喜慘了!”高宏光說完,就屁顛屁顛的走了。看着他的背影,肖淑琴覺得他其實也挺可愛的。結果沒到下午,陸建平便到肖淑琴家裏來了,兩人和好如初。高宏光和肖淑琴也成了好朋友,時不時的,高宏光也會去肖淑琴家裏坐坐。友誼和愛情溫暖滋潤着肖淑琴這顆孤獨的心,她和陸建平時常漫步在山間竹林里,依偎在月光明媚的小河旁,愛的陽光把他們的生活裝扮得多彩多姿,兩個年輕人都沉醉在愛河裏。

陸建平家有兄妹四人,大姐三姐都已出嫁,二哥陸建輝26歲,1米7的個頭,十分精明幹練,他已經結了婚,還是村裏的治保主任。這天晚上,陸建平剛到家中,看見二哥坐在堂屋,便笑着說:“主任,今天咋個有空回來了。”

陸建輝板著臉說:“沒空咋啦,沒空也得回來,你這麼晚才回家,跑到哪裏去了?”

“當然是出去耍噻,我去哪裏還要跟你彙報嗦,你這個治保主任也管得太寬了喲。”陸建平笑着說。

“你是到肖淑琴那裏去了吧,聽說你在和她耍朋友?”陸建輝又問。

“對頭,咋個,這個事你也要管哪?”陸建平疑惑地問。

“朗個不管,你要搞清楚,我是幹部,你是幹部家屬,她可是地主,是五類分子,階級敵人,你怎麼能和她成親,簡直是黑白不分,不行,你得馬上和她斷了,這們親事我堅決不同意!”陸建輝歷聲說。

“做啥子做啥子?”陸建平見二哥那聲色,他也火了,怒沖沖地說:“我問你,我媽老漢都沒說啥子,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我就要聽你的呀。我就是喜歡她,咋個嘛!她老漢是地主和她有啥子關係呢。她家有錢的時候,她也沒做過壞事,人家現在也是自食其力,家裏的擺設還沒得我們屋頭好,啥子地主哦,人家當地主的時候,我怕想都不敢想呢!”

“唉,你硬是一點出息都沒得,就是因為他們以前耀武揚威哩,我們現在才要把她晾起噻。何況她是階級敵人,一有運動就要被拉起出來鬥爭哩,你娃娃不聽我的話,我到要看看到了那個時候你咋個辦?”陸建輝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陸建平堅定地說:“我愛他,我一定要和他結婚,不管以後遇見啥子艱難困苦,我都會和她一起分擔,這事你就不要管了!”

這時,父親陸得貴走過來對陸建輝說:“老二,這個事你就莫管了,肖家雖說是地主,可那個肖淑琴卻是個好女子,既然他兩個都願意,就讓們去耍吧,好歹都是他們自己選哩。”陸建平的母親丁桂蘭也叫陸建輝別管這事,他只好氣呼呼地離去了。

不久,鄉里開始徵兵,陸建平應徵入伍,穿上了綠色軍衣,戴着大紅花,成了一名光榮的人民解放軍戰士。臨走那天,他把高宏光帶到肖淑琴面前,對她說:“淑琴,我走了以後,你有什麼困難就找他好了。”

肖淑琴笑道:“也沒得啥子困難,有了我肯定要找他噻”隨後,她和高宏光與翠竹灣的鄉親們一起,將陸建平送上了軍車。

陸建平參軍之後,高宏光便時常來到肖淑琴家,幫她挑水,插秧,收割,打場。但他都是幹完活就離去了,也很少主動與肖淑琴說話。這天,他幫肖淑琴打穀子,幹完活已經是正午時分,他幫着肖淑琴把穀子扛回家之後,轉身要離去。

肖淑琴瞪着他說:“咋個老是來了就走,我要吃人嗦!”

“不是哩,我看倒沒得事情了噻。”高宏光憨笑道。

“沒得事情就不能坐到耍會呀!”肖淑琴還是一臉的不高興。

“你是個女娃兒,我一個男哩,不好意思噻。”高宏光紅着臉,低着頭說。

“不好意思,哼,你裝強盜咋就好意思呢?識相的把錢拿出來走路,不聽話老子殺了你!聽聽你當時說的話,那麼厲害呀,你還會不好意思,哄那個喲!”肖淑琴戲謔地說。

“哎喲,妹子,你莫說那個事了噻,我硬是腸子都悔青了。那都是陸建平出的主意,叫我做惡人,你沒看見我現在都不敢正眼看你呀!真是冤枉死了,你還拿我逗起耍!”高宏光懊惱地說。

“呵呵呵,瓜兮兮哩,開個玩笑都開不得,還當真了嗦!快過來坐倒。”肖淑琴笑着喊。

“坐倒做啥子嘛。”高宏光嘟噥着,坐在椅子上。

“你看你這件衣服,好臟哦,脫下來我給你洗了。”

“要不得,我朗個好讓你給我洗衣服噻。”

“啥子要不得喲,你給我打場都要得,我給你洗衣裳就要不得,好笑人咯。”肖淑琴撇了撇嘴。高宏光紅着臉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把我的衣服拿去洗,我穿啥子噻。”

“那就不穿噻,男娃兒,光膀子怕啥子,你還怕我看到嗦。”

“嘿嘿,不好意思噻。”

“嘻嘻,不好意思,”肖淑琴笑着打開衣櫃,拿出他哥的一件白襯衫,遞給高宏光說:“拿去,快點換下來。”

“算了嗎,我回去自己洗噻。”高宏光還是覺得難為情。

“哎喲,忸忸怩怩的象不象個男人哦!”肖淑琴數落着,伸手解開高宏光的上衣,把他的衣服脫下來,又把那件白襯衫給他穿上。高宏光還是第一次,和一個女子靠得這麼近,他滿臉漲得通紅,心在劇烈的跳動。肖淑琴的手不經意的觸摸到他的胸膛,他立刻象觸電似的渾身一震,心跳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見他這副樣子,肖淑琴更是覺得他很可愛,便詭譎地笑了笑,說:“我去洗衣服,你累了就在床上睡一會吧。”說完,她就拿起他的衣服,到院子裏洗去了。

高宏光真有點累了,他一屁股坐在肖淑琴的床上,覺得非常舒適,便倒在床上,斜着眼瞅着門外的肖淑琴,心想,這女子真好看喲,可惜,他喜歡的不是我。不過,她對我也很好哦,哎呀,我想些啥子,真該死!他的思緒雲裏霧裏的飄了一會兒,便睡著了。等他醒來時,肖淑琴已經做好飯叫他吃呢。兩個人坐在一起高高興興的吃完飯,他才離去。出了門,他禁不住手舞足蹈。他覺得這是他一生中最開心的一天。

歲月如流,轉眼間已來到一九五五年6月5日。這天傍晚,肖淑琴正在做飯,忽然聽見門開了,一個穿軍裝的人從外面走進來。進門就喊:“淑琴,我回來了!”

“呀,是建平,你回來了!”肖淑琴驚喜的叫着,迎上前去,兩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稍停,兩人鬆開手,深情地凝視着對方。“建平,你一點也沒變,就是看上去成熟了很多。”肖淑琴說。

“你可變了,變得更漂亮更可愛了。”陸建平微微一笑。

“啥子喲,就你嘴巴會說。”肖淑琴一陣臉紅。

“我說的是真心話,這兩年我都想死你了,你還好嗎?”陸建平問道。

“好的呀,地里有啥子重活,高宏光都來幫忙,所以一切都很好!對了,你回來了該把他喊來噻。高宏光快過來,陸建平回來了。”肖淑琴扯開嗓子喊了一聲。

“真哩呀,我馬上過來。”高宏光應了一聲飛一般的跑過來,對着陸建平胸前就是一拳,嗔怪道:“你龜兒子重色輕友,回來也不來看我,就往這裏跑!”

“啥子喲,她是我未來的媳婦噻,未必你結了婚先不回家,就來找我嗦,你要是敢那樣,你媳婦不敲你棒棒才怪!”陸建平笑道。

“你娃娃總是有理,我說不過你,好了,兩年沒見了哦,我去買點酒來,我們喝兩杯!”高宏光笑着說。

“好嘛,快去快回噻。”陸建平言不由衷:他巴不得高宏光趕快離去,他好盡情地和肖淑琴享受這溫馨的二人世界。

不過,高宏光很快就回來了,他們三人喜滋滋的在一起吃飽喝足,高宏光才回家去了。

這天夜晚,月色朦朧,星光點點,陸建平和肖淑琴依偎在窗前,情誼綿綿地訴說著別來的思戀,陸建平動情地親吻着肖淑琴的臉頰,手伸進了她的內衣,這一夜,他們都沉醉在幸福和甜蜜之中。

第二天,陸建平去了他二哥陸建輝家,他希望他同意他倆的婚事,然後帶着肖淑琴去他家拜訪。陸建輝看見陸建平回來了很是高興,便叫媳婦王玉蓮殺了只雞,留他在家吃飯。兩杯酒下肚,陸建平說:“哥,我和肖淑琴的事你就同意了吧,我們打算春節結婚呢。”

誰想,一提到這事,陸建輝立刻變了臉色,他冷冷地說:“建平,你一定要和他結婚,我管不着,但你要我同意是不可能的。你想想,我一個村幹部,共產黨員,怎麼可以和地主分子同流合污呢,這可是階級立場問題。”

“這麼說你是堅決不同意了?”陸建平也來氣了。

王玉蓮搡了陸建輝一把說:“你做啥子,人家兩個都願意,你是何必嗎!”

“你莫管,他們兩個的事我絕不同意!”陸建輝斬釘截鐵地說。

“那好,我是一定要和肖淑琴結婚的,你就當沒我這個兄弟好了!”說完,他扔下筷子,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不過,這件事他並沒有告訴肖淑琴,兩人依舊在一起過着蜜月般的日子。半個月後,陸建平要回部隊了。肖淑琴把他送到火車站,上車前,兩個人含着熱淚,依依惜別。

,三天後,陸建平風塵僕僕地回到濱海市警衛團三連營房,他是一班副班長,班裏的戰友們熱情的圍上前簇擁着他問長問短,他也拿出家裏帶來的花生分給大夥,“哈哈哈,建平,這是你媳婦給你捎的吧,大家快搶呀。”“呵呵,對呀,都來搶,多搶多吃,不吃白不吃。”戰士們狂熱地嬉鬧着。

大家嘻嘻哈哈的鬧了一陣,一班長走進來對陸建平說:“陸建平,連長找你,你趕快去連部。”

“是。”陸建平應了一聲,立刻快步來到連部門口。“報告

。”他喊了一聲。“進來。”連長應聲說。

陸建平走進屋內,連長魯鎮南和指導員連海龍都站起身來和他一一握手,笑着說:“回來了呀,家裏人都好吧?”

“好着呢,謝謝首長關心。”陸建平微微一笑。

連長魯鎮南是個直爽的漢子,他對陸建平說“你小子是個好苗子,可是你糊塗呀,這會害你一輩子的,你明白嗎?”

“我,我怎麼了?”陸建平疑惑地看着魯鎮南。

“你呀,我說你什麼好呢!還是讓指導員和你說吧。”魯鎮南說完就出去了。

連海龍看着陸建平問:“你在老家有個對象是吧?”

“恩,是呀。”陸建平點了點頭。

“她叫什麼名字,什麼家庭出身?”連海龍又問。

“她叫肖淑琴,家,家庭出身是,是地主。”他遲疑地說。

“是嗎。”連海龍注視着陸建平說:“本來,戀愛婚姻都是你自己的事,誰都沒有權利干預。但是,你是一個軍人,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你也在積極要求入黨,你的入黨申請書,經支部討論已經通過了。可我們卻聽說你在老家已經有對象了,還是個地主的女兒,這可就成問題了,我們對黨員的要求很高,一個共產黨員,要愛黨愛國愛社會主義,恨帝國主義,資本主義,地主資本家,和一切剝削階級。可你偏要去愛一個地主的女兒,這是階級立場問題。這樣的人是不可以入黨的!”

“指導員,為什麼這樣啊,他家是地主,可她是個好女孩呀,心地很善良。再說,她家現在比我家還窮呢,什麼地主呀,為什麼我和她處對象就不行呢?”陸建平困惑地說。

“我沒說你不能和她處對象,”連海龍鄭重地說:“但是,我們絕不可能接受一個地主的女婿入黨,好了,我就給你說這麼多,何去何從,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完,他便把目光投向門外。

陸建平明白他這是下逐客令了,憂悶地說:“好的,指導員,那我先走了。”隨後,便走出門去。

回到宿舍,他悶悶不樂地躺在床上,心裏非常痛苦。他深深的愛着肖淑琴,他渴望與她相依相戀,共度一生,可他也希望自己能夠入黨提干,在部隊建功立業呀!然而,現實卻是這樣的殘酷,一定要迫使他在事業和愛情這兩者間做一個抉擇,他真是哪一頭也不願放棄呀!他太痛苦了,又不想讓戰友們看見,他把帽子拉下來蓋在臉上,假裝睡著了,心中卻思緒翻滾,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同班戰士王凱和他是同鄉,他發覺陸建平情緒不對,便走過來,掀開他的帽子說:“你怎麼了?”陸建平嘆了口氣說:“沒怎麼呀。”

“還沒怎麼呀,你看你,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起來,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們去外面說。”王凱不由分說拉着陸建平來到操場上,兩人靠在雙杠上,王凱問道:“你怎麼回事,去了趟連部就象魂都沒得了?”

陸建平說:“唉,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我和肖淑琴搞對象就不能入黨提干,她爸爸是地主,可她是個很本分的女娃兒噻。為啥子我想入黨就非得和她分手呢?我想不通啊!”

“原來是這樣啊。”王凱說:“看來這事怪我了。”

“啥子,這事關你啥子事喲!”陸建平漫不經心地問。

王凱說:“前天晚上,班長念叨着,說你該回來了。我就隨口說,他呀,怕是和心上人搞在一起,忘了歸期喲。班長就問,什麼,陸建平有對象啊,他這一問,我知道自己說漏嘴了,只好把你倆的事都告訴他了,他還問了肖淑琴是什麼家庭出身,你說能不怪我嗎。”

聽了他的話,陸建平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說:“王凱,你就別想那麼多了,入黨要查三代,這事遲早他們都會知道的,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我做出這樣痛苦的選擇,我愛肖淑琴,可我也想入黨,想提干,想在部隊干一番事業呀,現實為什麼,為什麼就這麼殘酷呢!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呀,啊——”陸建平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大叫一聲。

王凱痛惜地扶着他的肩膀說:“建平,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可是,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好好想想,在我看來,男人應該以事業為重,你想,你要是入了黨,提了干,什麼樣的對象不好找哦!”

誰想,他話剛落音,陸建平一把推開他說:“王凱,謝謝你的好意,我告訴你,我寧可回家種地,也絕不會和肖淑琴分手!”說完,他便匆匆地跑回宿舍。

然而,經過一個多月輾轉反側的思索,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雖然他很愛肖淑琴,但他明白,入黨,提干,對於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第二天晚上,他鋪開信紙,伏在床上給肖淑琴寫了一封信,把信寄給了他二哥陸建輝,讓他轉交給肖淑琴。

10天後,這封信被陸建輝送到了肖淑琴手中,她一見是陸建平寄來的,便興高采烈地跑回家,迫不及待地把信拆開,只見信中寫着:

淑琴:你好!

分別雖然才一個多月,但我已經想你很久了,我多麼希望能和你永遠在一起,白頭到老。可是,今天我卻不得不告訴你,我想和你分手,我知道,你一定會很驚訝,很痛苦,我何嘗不是呢!你一定會問這是為什麼?因為我們指導員找我談話了,他明確地告訴我,我表現很優秀,支部已經通過了我的入黨申請。但是,如果我要是繼續和你談戀愛,政審這一關是絕對通不過的。他要我做出一個選擇,要麼,年底複員回去和你繼續戀愛,要麼,和你分手留在部隊繼續上進。你知道要我做出這樣的選擇我有多痛苦嗎?我深深的愛着你,可我是個男人,我更想在部隊有所作為呀!戰友們都勸我,要先立業后成家,經過這段時間苦苦的思索,我最後決定和你分手!淑琴,我對不起你,我是自私的,你忘了我吧!

陸建平55年7月8日

看完這封信,肖淑琴立刻呆住了,手裏的信滑落在地上,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真的嗎?難道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個心上人寫給她的信嗎?她急忙彎下腰,把那封信撿起來又仔細看了一遍,那上面一字一句寫得清清楚楚,是陸建平寫的,他說為了他的前途,他不得不和她分手。好象是從珠穆朗瑪峰一下子摔到吐魯番盆地,又象是六月天下了一場酷霜,她只覺得一陣心寒。父母相繼離去之後,她的生活一直是孤獨凄苦的,是陸建平的愛使她的生活充滿了陽光,她深深的愛着陸建平,想他愛他似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而這一切,卻在這一瞬間化為泡影,世事怎麼竟是如此的反覆無常,命運怎會這樣的冷漠無情,這叫她無法接受。“陸建平,你這個騙子!你不是說要愛我一生一世嗎,為什麼這麼快就反悔呀?一點信譽都沒有,你什麼人啊!我恨你,嗚......”肖淑琴傷心透了,她從下午一直哭到晚上,月兒初升時,她才抬起頭,望着那一彎新月,緩緩地出了門,向清溪河邊走去。月光皎潔,竹影朦朧,清溪河水波光粼粼,在月光下顯得那樣美麗。而在肖淑琴眼裏,這一切都顯得那麼冷酷,凄涼,彷彿這山這水這樹這草都在對她戲謔嘲弄。她覺得人世間充滿了冷酷,虛偽,欺詐,這個世界實在沒有什麼值得留念的了,唯有一死才可以得到解脫。她走到河邊,站立了片刻,縱身跳進河裏。

這天下午,陸建輝來送信的時候,高宏光和肖淑琴恰好從地里回來,看見肖淑琴收到陸建平的信時那興高采烈的樣子,高宏光心裏免不了有點酸。他心想,要是她收到我的信也會這樣高興就好了。剛這樣想着,他又覺得自己很荒唐,便走回家躺在床上,可他心裏依然止不住在想着肖淑琴。他猜想着陸建平一定在信中寫着很多親密的話語,那些話語一定是很肉麻的!想到這裏,他覺得心裏痒痒的。這時,母親羅貴芳叫他吃飯,他才起身下床。吃過飯後,為了排遣心中的鬱悶,他便獨自去鎮上閑逛了一圈。月出東山時,他才回到家門前,正要開門進屋,忽然看見河邊站着一個女子,看那身段很象肖淑琴。奇怪,這麼晚了她一個人去河邊幹什麼呢?看樣子絕不象是去玩呀!難道......他不敢往下想,在這寂靜的夜晚,也不便大聲喊她,便匆匆的往河邊走去。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肖淑琴縱身跳進了河裏。“肖淑琴——”他驚呼一聲,飛一般的衝到河邊,一頭撲進河裏,奮力游到肖淑琴身邊,一手挽住她的身體,托着她游向岸邊。還好,因為搶救及時,肖淑琴只是嗆了幾口水,很快就清醒過來。“肖淑琴,你這是幹什麼呀!下午不是還好好的嗎,到底出了什麼事?”

“宏光哥,陸建平,他,他不要我了,嗚!嗚!我想不通啊!嗚!.....”肖淑琴哽咽着說。

“什麼,陸建平,他,這是真的!”高宏光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淑琴又哭着點了點頭。

“他,他怎麼能這樣啊!”高宏光憤怒地喊了一聲。稍停,又看着肖淑琴說:“淑琴,即使是這樣,你也不該走這條路啊,這世上又不是只有陸建平一個男人。我也算是你的朋友吧,你遇到什麼傷心事為什麼不能給我說呢?”

聽了他的話,肖淑琴只是不停的哭泣,他又說:“好了,你要想開些,別太難過了,我們回家吧。”說完,他便背起肖淑琴往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他把肖淑琴放在床上,為她蓋上被子,說:“你快把衣服換換,別受涼了!”說完,他便走到堂屋,把衣服脫下來擰乾,正要往身上穿。肖淑琴從屋裏走出來,她把她哥的那套衣服拿出來披在他身上,低聲說:“宏光哥,謝謝你!”

“淑琴,跟我還用得着客氣嗎。”高宏光轉向肖淑琴,瞅着她說:“不過,我還是得說說你,以後,不管遇見什麼事,都不能想不開,你是個非常好的女子,喜歡你的男娃兒多得很,你面前就有一個。”

“你。”肖淑琴一陣臉紅,她轉身低着頭,走回屋內,細細的回味她和這兩個男人的這段交往,覺得高宏光比陸建平實在得多,人也比陸建平高大魁梧,只是沒什麼文化,不如陸建平能說會道,但和他在一起,心裏會覺得很踏實,雖說自己是在和陸建平談戀愛,可實際上照顧她,陪伴她的卻是高宏光!而且,這次他還救了她,要是沒有他,自己早就不在這世上了!現在,他又對着她吐露了心聲!這樣好的一個男人,我還猶豫什麼呢。對,我就是要告訴他陸建平,喜歡我的男娃兒多的是,犯不着在一棵樹上弔死!想到這裏,她又輕輕的走出屋來。高宏光見他沒事了,正準備回家去。肖淑琴卻一把摟住他的腰,把臉緊貼在他的背上。高宏光突然一愣,心跳突然間加快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猛然間,他轉過身,把肖淑琴攔腰抱起,來到裏屋把她放在床上,然後撲上去,把他那滾燙的嘴唇貼在她的唇上。緊接着,他的手伸進了她的衣襟,忘情的觸摸着她那柔美的身軀。這一夜,他倆都陶醉在愛的小河裏。在這以後的日子裏,他們每天都在一起。肖淑琴喜歡依偎在高宏光的懷裏,她覺得高宏光就象是一座山,依偎在他的懷裏是那樣的溫馨踏實。她喜歡他那憨厚的性格,渾厚的聲音,她甚至喜歡他那一雙厚實的大腳丫。她也奇怪自己的感情咋就轉移得這麼快呢?這時候,她才明白其實在她心中也早就愛着高宏光,只是自己當時沒有察覺。

一個月後,她發現自己總是嘔吐,而且兩個月沒來月經了,就悄悄的跑到縣城去看醫生。醫生笑嘻嘻的告訴她說:“姑娘,恭喜你,你懷孕了。”

“啊,什麼,懷孕!”肖淑琴突然呆住了。

“是呀,都有三個月了。快去給你家人報喜吧,以後可要加強營養,不能幹重活喲。”醫生囑咐說。

“恩,好的,謝謝醫生。”肖淑琴答應着走出門。她心裏亂透了:按時間算,這個孩子應該是陸建平的,怎麼辦呢?不告訴宏光肯定不行,那不是欺騙他嗎!可要是告訴他,他不能接受怎麼辦。我剛和他談對象就去做小產,別人知道會怎麼說呢?肖淑琴不知如何是好,一時拿不定主意。

一連幾天,高宏光看她悶悶不樂,眉頭緊鎖,便關切的問:“淑琴,你怎麼了,這幾天老是愁眉苦臉哩?”

“哦,沒什麼,這幾天胃有點不舒服。”肖淑琴說。

“胃不好呀,那得趕緊去看醫生噻。”

“沒得關係,**病,過幾天自己就好了。”肖淑琴不自然的笑了笑說。聽了她的話,高宏光仔細瞅着肖淑琴說:“不對,你一定有什麼事,淑琴,我現在是你的男朋友,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所以,不管有什麼事,你都不能瞞着我,好嗎?”

“我,好吧。”肖淑琴看了看高宏光,低聲說:“我懷孕了。”

“什麼,你懷孕了,這麼快,那好呀!”高宏光喜得蹦起來。

“宏光,對不起,這孩子,這孩子他,不是你的。”肖淑琴忐忑不安地說。

“什麼,這孩子......你是說這孩子是他的。”高宏光突然一愣!

“嗯。”肖淑琴痛苦的點了點頭。

“你......啊——”高宏光痛苦地大喊一聲,飛快的向門外跑去。

第一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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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那條河第1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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