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兒啼驚夢
許父眼見女兒終身有靠，當即便應了這門親事，隨即便在村子裏成了婚，蕭月璃親手送許依蘭進了洞房，親眼看着洞房紅燭熄滅，看着善良的許姐姐得到夢寐以求的幸福，蕭月璃心中也是無盡歡喜。
然而韓玉龍已為武官大將，短暫的甜蜜過後，他還是要回到他的戰場，只是這一次，他帶走了新婚的妻子與岳丈，許依蘭本想一併帶上蕭月璃，但韓玉龍擔心戰場刀劍無眼，蕭月璃又那般年幼，不該受那等苦楚，因此將她留在村中，托給村民們照顧。
卻不想，他們夫妻前腳剛走，後腳村子就再度經歷亂兵掃蕩，整條村子血流成河，連照顧蕭月璃的村民們都未能倖免，蕭月璃並幾個孩子躲在陰暗深沉的地窖中不知度了多少時日才敢冒頭。
目之所及，皆是白骨屍骸。
蕭月璃跟其他孩子拿着僅有的銀錢，抱着僥倖心態上京去尋許依蘭夫婦，路途漫漫，其他孩子都不堪重負，或凍死或跑丟，或被人拐走……
最終只剩她一個人，艱難的去尋她的許姐姐，可卻先尋到了蕭府。
趙宜扣下消息，讓她在寒風雪地中凍了四個多時辰，最終怕鬧出人命，就打發了一輛破舊的牛車，想將她扔到蘇州莊子上自生自滅。
半路，車夫棄車而逃，蕭月璃只能一路乞討一路摸索着已看不清未來的道路，最終饑寒交迫的倒在一輛經商的馬車前，被商賈文家的主君老爺所救，因此結識了文家大公子文卿，還被帶回了揚州，做了文家老爺的義女，替他照顧着年幼喪母的三姑娘阿筠。
再之後，年歲漸長，又有救命之恩在前，文卿對她便漸生情意，文老爺也暗暗培養她做一府主母，已將她視作兒媳，大半個內宅家業都交到她手裏。
待文卿做出了一番成績，能接替文家老爺的位置，蕭月璃也將文家打理的井井有條，文家老爺眼見兒女年歲漸長，便以平門正室之禮，三媒六聘的正式對蕭月璃下了聘。
蕭月璃雖沒有親眷父母，文老爺也不曾虧待她，定親之前，為防旁人說閑話，文老爺還特地在外頭別了處府院，分了些丫鬟家丁過去，還不準文卿偷偷跑過去壞她清譽。
聘禮已下，親事已定，卻突然有了筆大單子到文家，因着庫里東西不夠，文卿只得啟程遠走，一壁進貨一壁貿易，好掙些銀子解文家燃眉之急。
原約定好了，待年後開春回來，二人便成親，畢竟蕭月璃已在外頭住了大半年，文家還急需蕭月璃入府理事，文卿情意難耐，幾次三番都忍不住想去見她，要不是文老爺攔着，只怕蕭月璃的名聲就真會敗壞了。
蕭月璃都已親自製好了嫁衣，只等文卿歸來，她這一生的命途也能定了。
可惜，她沒能等到文卿，卻等來了蕭家的人……
蕭月璃隱約還記得臨走前，阿筠那依依不捨的小手握在她掌心的柔軟觸感，還有那奶里奶氣的聲音，叫她快些回來。
只可惜，她回不去了……
驚醒這場長夢的，是李小娘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猶如千萬根尖刺驟然鑽入腦中，扎的痛苦不堪。
菱星聽得動靜，忙打了帘子疾步進來，身後還跟着個端茶的小丫鬟，點上了幾盞燈，亮了屋子，才道：“姑娘睡了一日了，院子裏我都打理妥了，廚房也備了吃食，姑娘可要傳飯？”
蕭月璃只覺頭重腳輕的，整個人都有些虛浮，耳邊還隱約傳着女人的尖叫聲：“怎麼？李小娘還未生下來？”
菱星答道：“是啊，聽聞是孩子太大，雖是早產發作，但出的都是血水，孩子一直下不來，這情形若再不生，只怕要難產了。”
蕭月璃理了理凌亂的衣裙，看了眼外頭已然漆黑的天色，微微嘆道：“走吧，咱們也去瞧瞧。”
菱星應了一聲，吩咐了底下那個小丫鬟守門，便隨着蕭月璃去了前院廂房。
遠遠的便聽見廂房裏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聲凄厲，久久不散。
院子裏早站滿了人，時不時有丫鬟婆子端着熱水與血水走進走出，潔白的帕子入了屋內，不消片刻便染上血色，腥味陣陣。
蕭月璃步入屋內，蕭正冒與趙宜端坐主位，正焦急的等着裏頭的聲響，夢姐兒與遠哥兒坐在一旁哭，婆子們哄着勸着，卻也架不住裏頭的慘叫令人揪心。
蕭月璃福了一禮，清冷道：“我想進去看看小娘，不知主君主母可否應准？”
“大姑娘，你雲英未嫁，產房不潔，還是別進去了吧。”趙宜故作鎮定的撫了撫腕上的翡翠鐲子，端出主母之態，道：“這女子生產本就艱難，如今天色已晚，大姑娘還是早些歇着吧。”
蕭月璃嘴角微揚，冷冽一笑：“大娘子，白日裏那樁官司，不知結果如何？”
趙宜聞言便愈發挺了挺胸脯：“原也不是要緊事，不過是那夏氏因妒生忌，瞧着李小娘已有兒女，怕她再生一子，威脅了自己的地位，這才錯了念頭，如此品性不佳之人，我已發賣出去了。”
蕭月璃眼前浮現出那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夏小娘，穿着艷麗，毫無城府，定是為人替罪，這府里統共就那麼幾個人，她是做了何人替死鬼，想想也能知曉。
但蕭月璃想的，卻並非是那位自己作死的夏小娘，而是那怯生生的四姑娘……
“大娘子雷厲風行，自然是為人信服，只是四妹妹驟失生母，不知大娘子如何安置她？”
趙宜一怔，她只想着整治夏氏，倒忘記了她生的那個賤種，眼下被她扔在她生母的院子裏，還不知具體情形呢。
蕭正冒到底是久居官場，沒有趙宜那般蠢笨，聽出了蕭月璃的話外之音，便問道：“月璃的意思是……想接巧兒同住？”
蕭月璃輕輕頷首，應道：“夏氏謀害子嗣，已是不祥之人，我那院子也空蕩蕩的，若有四妹妹伴我同住，想必也能為府中減輕負擔。”
“可……”
“莫非大娘子認為，四妹妹與我兩個失母之人在一處有何不妥嗎？”
蕭正冒聞言，暗暗瞪了想生風波的趙宜，後者只能低頭稱是，允了蕭月璃接巧姐兒的事。
與此同時，產房內也終於響起嬰兒洪亮的啼哭聲，讓眾人懸了一日的心穩穩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