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驚鴻一舞
蘇菡芸一直想在眾人心裏樹立一個知書達理、大家閨秀的印象，事實上，她也的確做到了。
她款步上前扶住蘇妙菱的手笑道：“今個不說這些了，難得諸位長輩齊聚一堂，四妹與五妹不是還準備了曲子助興嗎？”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這是為了保留蘇璃月的面子，而在轉移話題，堂上的眾人反而更是認定這個蘇府的嫡小姐是個不會女工，好吃懶做之人了，一時之間議論聲四起。
蘇佐儒本就是個極為好面子的，當即面色沉了又沉。
庄玲玉心中得意，適時地站了出來笑道：“諸位莫要誤會，大小姐只是前些個日子剛剛病了一場，遂才什麼都沒有準備。想來她出來了這麼一會子身體肯定乏了，不若先讓她回去休息吧。”
最後一句話是衝著蘇佐儒說的，這些日子來，老爺對她已然有了不滿，她在這個節骨眼站出來解圍，一定能重新提升在老爺心中的位置。
蘇璃月看着庄氏母女兩人一唱一和，眸中的冷意又重了幾分。
前世她也是這樣被他們戲耍一番后，便被遣了回去。可憐天性善良的她，還真當他們是在好心替自己解圍。
那一次的宴會，蘇菡芸出盡了風頭，人人都誇蘇家二小姐德行兼備，文采出眾，氣質卓越，坊間甚至還傳出“貌美才女二小姐，無德丑顏是嫡女”的歌謠。
現在想來，愚蠢至極！將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當做了知心姐姐。
連這樣一個明顯的陷阱都看不出來！
蘇璃月的目光落在了蘇菡芸，冰冷如錐。蘇菡芸莫名感到一絲涼意，抬眼看去，卻見她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暗暗的在心底發笑，嫡女又如何？跟她比起來，照樣是攤爛泥！
她正要開口再說什麼，忽然聽到一聲輕笑：“二娘怎麼知道我有沒有準備？急着讓我離開，是真的關心我的身體嗎？”
這個女人不是想揚名天下嗎？那她偏要這天下人從今天起只知道蘇璃月的名字，而不知蘇菡芸是誰！
蘇璃月走過蘇菡芸身邊的時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抬眸，又是一副溫柔入心的模樣，看的蘇菡芸驚得不知該怎麼開口。
庄玲玉見自己女兒盯着她發愣，不由得急切的解釋：“月兒！你怎麼能這麼說？平日裏二娘待你不薄，你怎麼能憑空誣陷？”
蘇璃月輕柔的微笑，如雲如霧，不甚真實，卻是讓庄玲玉打心底里一冷。她笑道：“我只不過是一提，二娘何必動怒呢？”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聽到蘇璃月當眾反駁她，再回想剛剛庄玲玉明面是在替她說話，實則卻透露了蘇家小姐草包的消息。
當即明白了什麼。
蘇璃月輕咳一聲，蓮步輕移走至大堂中央，不等庄玲玉想好怎麼回她，就搶先屈膝笑道：“多謝二娘關心，不過璃月身體已無大礙。”
說著，她又看向眾人，有些慚愧道：“璃月不才，知道各位長輩今日定會收到許多的綉品，便沒有再錦上添花，免得各位長輩拿回去也不知如何處置，便自作主張的換了禮物，還請各位不要見怪。”
她本就生的美麗，說話的時候眉眼又分外清亮，帶有幾分調侃的語氣還拉近了同眾人的距離，就好似自家的女兒在撒嬌一般。
登時就有人忍不住地點頭附和，笑着打趣，“是，每年乞巧節收的最多的便是綉品，不僅我的袖袋裏裝滿了，連幾個下人的袖袋都佔用了。”
一番話說的眾人哄堂大笑，蘇佐儒的臉色也漸漸地好了起來。
蘇璃月莞爾一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有個夫人問道：“不知大小姐送的是什麼禮物？這般神神秘秘。”
碧波般清澈的眸子彎成了兩道月牙，蘇璃月看向門外，暗含着期待：“不過為長輩祈福的事情璃月是一定要做的，只是璃月還在等一個人，還要勞煩各位長輩耐心地等上一等。”
蘇菡芸見她不過幾句話便扭轉了局勢，拉着蘇妙菱的手又重了幾分。
蘇妙菱明白她的意思，旋即蹙眉指責道：“長姐扯謊也不分場合的嗎？今日可不止是咱們家裏的人，莫不是還要連累諸位長輩也空歡喜一場？”
這次開口的只有寥寥幾人，顯然剛剛因為庄玲玉，不少人都明白了他們的心思。
內院裏這種事情並不少，都是針對嫡女。這位蘇家嫡女母親不在，連過個節都要被為難至此，當真是可憐。
她們便閉了嘴，某些心大的人開口嘲諷道：
“聽這意思，蘇家大小姐似是個慣愛撒謊的。”
“哎，品德不好，長得再好又有什麼用。”
吵吵鬧鬧間，忽然一道厲斥從門口傳來：“誰說我的月兒在撒謊，她等得人就是老夫。”
威嚴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議論，循聲望去，見是當朝宰相夏翰明從門外走了進來，眾人連忙起身紛紛行禮。
夏明翰也不理他們，逕自走到蘇璃月面前，探手將她扶了起來，慈愛地笑道：“外祖父今日有些事情，故而來晚了一些，月兒不會怪我吧？”
“自然不會，外祖父能來月兒就已經很開心了，畢竟這是家宴，怎麼少得了您呢？”蘇璃月挽着她的胳膊，發自內心的笑道。
“嗯，我月兒說的對。”夏翰明說著轉身看向了眾人，“既是家宴，便無須那麼多的禮節，諸位都起來吧。”
給他們點教訓也就是了，太過了反而會招致不滿，他個老頭子是不怕什麼，但若是給寶貝外孫女惹了麻煩就不妥了。
見他來了，蘇佐儒心中歡喜，連忙上前將夏翰明請到了主位，看向蘇璃月的目光就更滿意了。丞相岳父親自到訪，他的臉上也有光，朝中百官以後見他更是會禮讓三分。
待到夏翰明坐定，蘇佐儒笑道：“月兒就是跟外祖父最親，這下你的禮物可以拿出來了吧。”
哼，真會拍老丈人的馬屁。
蘇璃月眼中的嘲諷一閃而過，抬眸一笑，又是明媚的少女摸樣，“請諸位稍等，月兒下去稍作準備。”
她的微笑就像是盛開的花朵，眾人不覺間又看得呆了，一直到她退出了大廳，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蘇菡芸，心中的憤恨翻江倒海，衣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中，也不覺得疼痛。
片刻后，數名婢子舉着一大塊白布從門口湧入，鋪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又要耍些什麼么蛾子！”蘇瀟瀟坐在蘇菡芸身後小聲地咒罵道。
“要罵就大聲罵，膽小鬼！”蘇妙菱瞪了她一眼，旋即大聲說道：“這麼好的日子裏，拿着這白布上來做什麼？給大傢伙找晦氣嗎？”
夏明翰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這人實在是愚鈍，連被當做靶子使，都沒察覺到。
他並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等着。
一陣悠揚的音樂響起，曼妙的身影伴着音樂從門外緩緩而入。
只見蘇璃月換了一身紫煙散花裙，梳着高式的凌雲髻，原本的天真爛漫中帶上了一絲嫵媚，但舞蹈動作又不似普通女子那般綿軟，反而有幾分英氣，倒叫人不敢有絲毫褻瀆之心。
從她進來之後，眾人的目光便全都被她吸引了過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在白布上旋轉跳躍……
一曲終了，所有的人彷彿都被定身了一樣，仍舊沉迷於其中回不過神來。
“啪啪啪。”
從門口處傳來幾聲巴掌響，隨後一道粗獷的男聲笑道：“蘇家大小姐舞技卓越，真真是一個妙人兒。”
眾人循聲望去，竟是當朝皇后的親兄長——宋太師！
而在他的身後，站着一名溫潤少年，正面帶着微笑看着蘇璃月，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愛慕之色，此人正是宋太師之子宋亦霖。
蘇璃月一眼便認出了他，詫異震驚過後連忙垂下了眸子，看着好似害羞了一般。
眾人皆知，這太師之子幼時便與尚書府嫡小姐定下了婚約。在他們眼中，現在的場景儼然是一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浪漫戲碼。
殊不知，這場戲的女主角，內心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好不容易才壓下心中強起的恨意，悠悠抬頭，看向宋亦霖的目光里，滿是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