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印記
南峻郊外梨花苑門口的燈柱已點亮,門外已被士兵團團圍住,身着儲君衣物和一個侍女樣的人被困其中,他們滿臉驚恐的看着無夜等人進到院子。
男孩首先恢復了情緒,指向無夜憤怒的說道:“你放我生路,現在又要趕盡殺絕嗎?”
馬爾界一臉看好戲的立身於無夜身後。
“靈王,本王出爾反爾確實不應該,眼下也是逼不得已。”
“你這個惡魔,早晚不得好死。在不久的將來,我南國勢必捲土重來,那些逝去的英靈會永生永世的守護着這片南國的土地,豈容爾等外侵者在此放肆。”
無夜冷漠的揮了揮手,“擒獲。”
男孩一聽拉着女孩立即向屋內跑去,關門前他與淵公的目光一瞬間交匯,他目光坦然令淵公內疚的側過頭連連哀嘆。
無夜喝令,“放箭。”
幾百隻箭齊發射穿了門窗,女孩的手臂受了傷嚇得瑟瑟發抖的蜷縮在角落,男孩在她耳邊溫柔的安慰,“別怕。”
女孩幾乎快哭出來,不住的點着頭。
無夜再次下令,“破門。”
男孩聽到指令來到桌前舉起燈盞點燃了紗帳,頓時火光照亮了他的雙眸。
不多時,火勢一下猛烈躥起,女孩再也忍不住痛哭起來。
男孩傾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對不起,將無辜的你捲入其中。”
女孩搖了搖頭,“不,不,我是自願的。”
她擦了擦眼淚,“就算身為弱女子,我也想要死得有價值,為了這個國家。”
男孩堅定地點了點頭,“嗯,能為南國奉獻最後一絲力量,我們應該感到光榮,這一世身為南國人,你我無愧於國家,我也無愧於在那門外為我授業的先生,死得其所。你是英雄,來世一定會降生在和平的國度,度過幸福安定的一生。”
他的眼神從容溫柔令女孩忘了置身火海灼熱的疼痛,變得堅毅。
“你來世也一定會在和平的國度降生,度過幸福又安定的一生。”
無夜等人在院子裏旁觀着火勢將整個房屋完全吞噬,後院的梨花樹受了火焰的侵襲失去了精神,花瓣在枝頭搖搖欲墜。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裴西。”
“謝謝神明讓我在人生最後一刻遇見你,我叫玲瓏,初次見面,下世再見。”
“玲瓏,真是個動聽的名字......”
房屋在頃刻間轟然倒塌,淵公再也受不了顫顫巍巍的轉身離開,殘存的梨花一剎那傾瀉而下,在火苗上空飛舞着。
一旁的士兵忙着滅火,幾片花瓣從無夜眼前飄落,她伸出手去抓住了其中一片。
一旁的馬爾界看出了她眼裏的落寞,他看向身後的士兵,提醒道:“炎王,我們是不是該前去確認了?”
馬爾界見她不答,示意士兵將兩具燒焦的屍體搬出。
無夜緊緊的拽着手中的梨花,將情緒極盡隱忍。
她的眼前浮現見到那男孩的情景,以及他是怎樣的無畏,還有那同樣年輕的生命,一見到她就嚇得發抖的女孩。
她既羨慕又嫉妒,擁有信仰的人總是無所畏懼,那如果是你所信仰的最終拋棄了你,又當如何?
“將他們好好安葬,以身殉國,也算是英雄。”
馬爾界難得沒有和她抬杠,吩咐下去,"將靈王與這侍女的遺體厚葬。”
士兵用白布將兩具屍體包裹好抬起,才從她面前過便制停了他們的腳步。那花瓣悄悄從手中脫落墜地,無夜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
“將那兩人葬於一墓,黃泉之路遙遙,好歹也消弭了孤單。”
馬爾界調侃道:“沒想到我們的炎王殿下也是如此多情之人。”
無夜聽了笑道:"只是,多情必至寡情。”
她側過頭看向馬爾界,“恐怕馬將軍比本王更懂這個道理吧!”
她漸漸將臉貼向馬爾界微微踮起腳尖,饒有趣味的說道:“也不知花龍院少院主現在身體好些了嗎,身為其弟卻要事事操勞,馬將軍也不容易啊。”
馬爾界的手指不由得微顫而過,他一甩衣袖雙手立於身後,充滿戒備的看向無夜。
無夜目光得意的回敬,“時候不早了,馬將軍也早點歇息,你我的賭期也臨近了,更要好好修養身心才是。”
馬爾界一眼掃過她高傲離開的身姿,鬱結難舒,藏匿的雙手交握成結。
無夜回到寢宮,若赤和萍兒知她此行一定乏累,早已幫她放好了洗澡水。兩人為她寬衣,就在撩起頭髮的時候,萍兒突然怪叫一聲。
若赤受了驚,“怎麼了?”
“殿下的脖子後面......”
“殿下的脖子後面怎麼了?”
萍兒再次撩起頭髮,看了個仔細,表情有些怪異。
“好像......好像是什麼印記!”
若赤正要來看,無夜大步走向牆柱前掀起頭髮,在水晶柱上隱約看見左側有一抹朱紅。
“這紅腥腥的是什麼東西?”
若赤作揖道:“殿下先入浴吧,若赤這就去拿紙筆拓下來給殿下看。”
無夜默許,萍兒幫她解下衣帶,她踩踏過水麵慢慢沒入水池中。
她的背靠上邊沿閉眼冥神,萍兒淺跪地面小心翼翼的挽起她的頭髮,若赤則拿來紙筆將印記原原本本的畫出。
等完工了,喚道:“殿下,請過目。”她將畫紙呈上。
無夜接過,疑惑道:“彼岸花?”
萍兒不解的看向若赤,“彼岸花是什麼?我見過無數花種,獨獨未曾見過這畫上的彼岸花,也未曾聽過。”
若赤解釋道:“彼岸花也稱紅蓮花,這與人界的紅蓮花形狀又有區別。傳聞是開在冥界的一種花,因其顏色艷烈如火,它們的影子倒影在忘川河上,如同鮮血鋪出的道路。還有說它的花香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其中更是有各種凄美愛情的傳說。”
萍兒來了興緻,“你快與我說說。”
若赤發覺了無夜的陰沉,向萍兒使了個眼色,萍兒心領神會,若赤的意思自然是等殿下睡下再詳談。
“若赤。”
聽到無夜的傳喚,她埋下身子答道:“屬下在。”
“如果彼岸花在人類的世界繁衍生息,這意味着什麼?”
“殿下可難倒若赤了,彼岸花只是一個傳說罷了,書中的光怪陸離只是消遣的讀物......”
“任何事物都不會是空穴來風,最初的作者既然能詳盡描繪只靠想像恐怕遠遠不夠,那非得是親眼所見過。”
萍兒驚訝的瞪大雙眼,“殿下的意思是......這世間可能真的存在妖物!”
“在這慾望橫生殘血冤罪扭曲的世界,人心早就妖魔化了有何稀奇,他們都原原本本的真實存在。”
無夜沖萍兒露出異樣的笑容,“說不定本王正是妖孽的化身。”
萍兒隱約見無夜的眼中閃過妖冶的紅光嚇得向後退去,將頭埋在地面瑟瑟發抖,殿下莫非真的是妖類!
“殿下就不要作弄萍兒了,她真的害怕了。”
無夜哈哈大笑起來,若赤呼出一口氣,殿下還有心思作弄別人,看來心情不錯。
“殿下,奴婢可禁不住玩笑,你就饒了我吧!”
無夜調笑道:“平時見你膽大妄為的很,沒想到竟怕這些虛無的妖魔鬼怪了。”
在無夜笑意殘存的嘴角,若赤看出了一抹無奈,就怎麼也笑不出來。
殿下表面看來釋懷,關於自己降生身負妖怪的傳聞仍是耿耿於懷。
一想到那些懷疑和害怕的眼神總是圍繞在無夜身旁,若赤就感到氣憤和無能為力。
等若赤和萍兒退出自己的寢居,無夜又拿起了那張畫紙。
彼岸花,它們現在正盛開在霸國的地下王朝,那裏佈滿腥血沒有一絲光明,可不就是地獄嗎?
她將手指臨摹畫紙上的圖案,低垂的睫毛下滿是憂鬱,思緒不由得展開,為他人許下的諾言可能終是妄言。
看似活在光芒中的人,卻也擺脫不了影子投射下的陰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