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攜浪而來
與這片群島之中的其他島嶼比起來，鶴鳴島除了面積稍大之外，其他無論景物特產都並不出眾，再加上所處位置稍偏，是以除了本島弟子出入之外，一向少有人蹤。然而這數月以來，此地驟然卻成了整個群島中最熱鬧的所在，放眼看去，就在環島數裡外的高空中，差不多聚集起了上千人之多。這些因為種種原因而聚到一處的仙人們彼此間似乎並不十分和睦，最初幾日還起了幾場衝突，雖然最終在馬師皇與玉頡仙子的聯手勸解下和氣收場，但仍是隱隱分作兩撥。只是對峙了這麼久，雙方都不免鬆懈了許多，除了數位昔日便有仇怨的仍是怒目相視之外，其餘的人或是烹茶煮酒，或是引雲高卧，或是彈劍高歌，種種行跡，不一而足，到最後反到吸引了許多不相干的仙人們加入了這場仙界難得的盛會之中。
即使是作為這件事主角的馬師皇，也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最初他只是給幾位至交好友發了一封求助飛函，希望玉頡仙子能看在他們的情面上放人。誰知接到飛函的這些人中頗有幾個古道熱腸之輩，自己前來的同時也順便通知了數位親友前來助陣。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最終整個崑崙群島都得知了這一消息，許多曾受過馬師皇恩惠，或者曾託庇在普賢真人門下的仙人們頓時聞風而來，在這種情況下，玉頡仙子自然是萬萬不肯做出放人這種示弱的舉動，只派人傳過話來，說已經點燃了信香通告了正在閉關的普賢真人，放人與否要等到普賢真人出關之後再做決定。
馬師皇無奈之下，只得在島外苦等。這數月下來，原本就面容清瞿的他更是枯瘦了許多，終日只是愁眉不展的望着那籠罩在一片綠色雲光中的鶴鳴島。
“普賢，唉……”想到那普賢真人的行事手段，馬師皇搖搖頭便一聲長嘆，隨手將拈在手中的那枚黑子按到了棋盤上。這一手下的似乎十分隨意，卻正好將對方的一條大龍截成兩段。坐在他對面的那個面白無須的中年道者頓時垮了臉，托着下巴算計的半天，終於投子認負，口中卻不服氣的道：“不成不成，這一局是我太過疏忽，再來，再來。”
“去去去，再來什麼，你今天已經連輸了三局，按規矩該輪到俺了，”坐在馬師皇左側的那個虯髯漢子不由分說將那個輸棋的中年人拎起來丟到一邊，自己一屁股坐到馬師皇對面，做出一副頗為斯文的模樣朝馬師皇拱拱手：“請。”
馬師皇點點頭，揮手將棋盤上的餘子收入棋簍。那個虯髯漢子似乎胸有成竹，先伸手抓了一大把白子在手，飛快的在對角星位上擺了兩子：“老馬頭，苦竹道友還在一邊等着，咱們這三局下快棋吧。”（註：中國古代圍棋執白先行，並且在開局都置有“座子”，即開局時雙方先在四個角上各放兩個棋子。）
“無恥之尤，”那個剛被他丟在一邊的那個中年道者聽到這話不由大怒，氣急敗壞的指着那虯髯漢子大罵道：“趁着別人心神不屬與之對弈已經夠丟臉的了，竟然還好意思使出這種伎倆，李雄，你簡直是我金鰲島上最大的恥辱……”
那名被稱作李雄的虯髯漢子對他的話只是充耳不聞，與馬師皇兩個落子如風，不到盞茶工夫這一局已經進入了中盤。看着棋盤上那東一塊、西一塊零碎分散的白子，李雄本就不算白凈的一張臉上已經成了一種醬紫的顏色，手指在棋簍里撥來撥去，終於也沒有再拿出一枚棋子來：“這局是俺輸了，再來再來……”
馬師皇木然的點點頭，臉上卻毫無歡愉之色，看神情似乎比輸棋的更為沮喪。那個面白無須的中年道者見狀不由大為不滿：“馬道友，輸棋倒也罷了，怎麼你這贏棋的也這幅嘴臉，看着真是讓人喪氣。”
馬師皇苦笑一聲，卻不說話，只是朝那中年道者拱了拱手。倒是坐在他右側的那個身材瘦小枯乾、一臉苦相的老道瞪起了眼睛：“周寶，你給我閉嘴，馬道友關心自己弟子的安危有何不可，”說完他又轉頭安慰馬師皇道：“道友且放寬心，如今有這麼多的道友在場，想來那普賢真人也不會為難晚輩。”
“希望能如苦竹道友所言，”馬師皇眉頭稍展，“只怕那普賢真人還記恨着當年舊事，恐怕到時候……”
“當年，舊事，”李雄冷笑兩聲，雙目中隱隱透出絲絲綠芒。他眯着眼睛從棋簍中捏出幾枚白子，一字一頓的森然道：“為了收繳天斬譜毀去我妖族五方天府，三十年中連滅大小道門六十七家，哼哼，這普賢真人當年做的好些舊事啊，”隨着一聲聲輕微的爆響，那幾枚棋子被他一一按進棋盤中，剛好組成一個“殺”字。
眾人一時無言。半晌后，那個名叫周寶的中年道者忽地拍案而起，憤然道：“要我說，不如趁着大家都在，直接打上門去搶人算了，正好那普賢真人還沒出關，咱們乾脆把那個天刑台也拆了，痛快的出口惡氣。”
看着他這幅慷慨激昂的模樣，那苦竹道人不由以手加額，頗為無奈的道：“周寶，你這好惹事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難道你引發一場大戰不成？莫忘了當年蒼靈之墟的那一場慘事！”
“我才……沒有忘呢，”聽到蒼靈之墟這四個字，那周寶頓時有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只是嘴裏還是嘟嘟囔囔的抱怨個不停：“既然打不得，那就坐在這喝風好了，要是我是那個普賢，乾脆再一氣閉關個百八十年，到時候只要出來給我們收收屍就好而來……”
“周寶，”這一回卻是連那李雄都忍不住了，就在他要伸手去捉周寶衣領的時候，遠遠的就聽到鶴鳴島的另一面傳來一陣連珠霹靂之聲，雖然相隔太遠，看不真切具體情況，但卻
“誰在動手？”馬師皇與苦竹道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朝那個方向飛去，李雄拎着周寶緊隨其後。
眾人到時，遠遠的就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穿一身銀白色貼身軟甲，長發披肩，滿臉英悍之氣的少年正昂然站在那被風雷激起滔天的惡浪之間：“我是這次來是為了找玉頡那婆娘的麻煩，無關之人速速閃開，免得自誤。”
他所在的方位，正是來為鶴鳴島助拳的那些仙人們所處，這樣一番囂張的言語自是惹了眾怒，一個身高過丈，青面黃髯的高大道人率先按劍而出，口中大喝道：“無知小兒，竟敢來鶴鳴島撒野，速速報名受死。”
那立於波濤之中的少年聞言大笑，指着那道人道：“想打就打，羅嗦什麼，我一分鐘幾十萬上下，你賠得起嗎你？”
雖然不解那少年所說的具體含義，但其中的蔑視那高大道人卻是聽明白了，當下怒吼一聲，手中寶劍一晃，那漫天風浪頓時變作一種純碧顏色，憑空高了數丈，更有無數金刀金戈夾雜其中，咆哮着朝那少年撲去。
“劉明小心，”馬師皇來到的時候，正看見那個長發少年被風浪吞沒，正替他擔心的時候，忽聽到背後傳來一陣驚呼，回頭看時，正迎上劉明的一張笑臉：“先師不必驚慌，這種貨色還奈何不了我，請在此稍後片刻，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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