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記 娃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幸福的,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
當然,我也不例外。在“高一(8)班”的故事發生以前,我也經歷過一些非常離奇的事情。這些事至今仍在我腦海里徘徊,揮之不去。所以,我決定把他們記錄下來。
你們或許會不相信這些事,那就權當是飯後茶餘的談資吧。
現在,我要講的,就是一個關於娃娃的故事。
在現代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娃娃的生產廠商不斷改進技術,製造了各種各樣的娃娃來滿足顧客的需要。好多女生都是玩着娃娃長大的,男生就比較少了。
我不是女生,所以我對娃娃的種類也不是很了解,我也不太喜歡玩娃娃。但我對娃娃也不是十分陌生,小時候在琦飛家就常看到娃娃。她十分喜歡娃娃,直到現在還象個小孩子一樣常去玩具店挑選娃娃。
但這個故事的主角並不是琦飛的娃娃,它的主人姓王,姑且就叫它小王的娃娃吧。
他是一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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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年是初中第一年的暑假,我如當時大部分學生一樣讀着補習班,也如大部分學生一樣,心不在焉地聽着課。
補習班的第一天非常悶熱,班裏那破舊的空調絲毫驅散不了瀰漫著的熱空氣。我懶洋洋地扒在桌子上,補習班老師那枯燥的聲音使我直想睡。
真羨慕琦飛和天啟啊,不用被父母逼迫着讀補習班。
想着想着,我就更迷迷糊糊了。
就當我快要睡着時,我被人輕輕推了一下。
我轉過頭,這才發現我身旁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他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放着光,看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
這人的皮膚黝黑,但牙齒卻很白,帶着強烈的色彩反差。他的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頭髮有點凌亂,衣服也有點臟,應該是鄉下的孩子。
不過鄉下的孩子很少來城裏上補習班的,我不禁有點疑惑。
他推我是看我這個坐在最後排的無聊得直想睡,剛好他也無聊透頂,所以就偷偷地溜下來與我攀談。
他說他姓王,就叫他小王吧。他來自南城市東面的一個小村莊,離南城有點遠。因為家裏在當地還算富裕,所以就讓他來南城上補習班,過一過城裏人的生活,順便照顧一下剛動了一個小手術的奶奶,目前住在舅舅家中。
我也告訴了他我的名字,這樣我們就算認識了。
我們開始聊了一些趣聞,很快就熟絡起來。補習班的老師還在上面自顧自地講着課,他可不會顧下面的竊竊私語。他的任務就是在上面胡講一通,然後出去領錢就完事了。
這是補習班的第一天。
補習班的課是隔天上一次的,每次上半天。最近天啟和琦飛也不知在忙些什麼很少打電話找我,大多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呆在家了,很悶的。不過幸好在補習班還有小王的陪伴,我才有了一點歡樂時光。
我跟小王幾乎是無話不談,他給我講了很多鄉下的趣事,而我則給他講了幾件我以前經歷過的離奇的事。他很快就相信了我的故事,不象城裏人,總是帶着多疑的目光。
其實,如果不是我自己親身經歷那些事,我也不會相信我所說的一切。可是,小王卻深信不疑,連看我的眼神里都帶有一種敬佩的目光,還一直要求我把琦飛和天啟介紹給他認識,他還要他們的簽名。
我只好苦笑不已。
不知不覺間,暑假也就過去一半了,期間夾雜了不少我和小王的歡聲笑語。
有一天放學,小王熱情地邀我去他家做客,他說他舅媽做了很多好吃的。鄉下人一般都比較好客,實在拗不過他,我只好忐忑地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沒想到的是,那天媽媽竟然爽快地同意了,沒多說一句廢話。
到了他家,他舅舅、舅媽熱情地把我迎了進去,我有點受寵若驚。雖然他們已經在南城住了幾年,但還是保留着鄉下人的淳樸。
菜,很快被端了上來,很豐盛,都是一些從鄉下剛運來的新鮮蔬菜,還帶着泥土的味道。對於我這樣習慣了快餐味道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場盛宴。我貪婪地咀嚼着,吃相有點難看。不過鄉下人並不在意這些,看我吃得開心,他們反而感到滿足。
吃飽喝足,我還沒來及休息一下,小王就立刻提了個便當就要拉着我出家門。我只好急匆匆地跟他舅舅、舅媽告個別就跟着他出去了。
我問他這是要去哪兒。
小王只是神秘地對我笑笑,說帶我去一個好地方。
我又問他要不要打個車,他又說很近的,很快就到了,不用打車。
就這樣,我跟着他幾乎穿過了半個城市,走了兩個多鐘頭,才到了他說的那個很近的地方——醫院。
我揉了揉自己有些發麻的腿,有些埋怨地望着他。走了這麼久,竟是來這種地方,要帶我見你奶奶也不用這麼神秘吧。
小王還是對我笑笑,沒有說什麼。只是他在進醫院之前買了一束康乃馨。我當他是要送給奶奶的,當時也就沒在意。
果然,他帶着我,穿過醫院大樓,來到了大樓後面的住院部。進了樓里,這小子還不肯做電梯,他說一坐那玩意兒就感到頭暈。我只好又跟着他一口氣爬了六樓,終於,我們到了他奶奶的病房。我兩腿肚子都有點發軟了,不過我還是強撐着,走到他奶奶面前,向她老人家問了個好。
她奶奶的面色很紅潤,笑起來很慈祥,氣色看起來比我還要好,我真懷疑醫院是不是想錢想瘋了,把這麼硬朗的老人都拖了近來。
小王,此刻他象個沒事人一樣,健步如飛,大步走到他奶奶面前,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我,就把飯盒遞給了奶奶。
唉,我算是給城裏人丟盡臉了。
小王的奶奶沒有急着拆飯盒,只是微笑地望着小王,眼神中帶着點異樣,有點老奸巨滑的感覺。
這時,我也發現小王似乎很着急,不住地往門口看。我還注意到他沒有把手中的花送給他奶奶。
“瞧你急得,連花都準備好了,長進了啊,快去吧,替我問個好。”
老奶奶突然冒出的這句話令我摸不着頭腦,而小王卻立刻明白了,又是一把拉住我就往外拖。
天啊,這什麼世道,也不用這麼急吧!
我心裏苦叫着,但在被他拉出去之前,我還沒忘給老奶奶留下一句“再見”。
小王拉着我一直到了走廊的盡頭才停下。在我們面前就是這層樓的最後一間病房。
小王看起來有些緊張,拿着花的手都有些顫抖,我猜這病房裏十有**是個女孩。這小子也真夠笨的,找女孩還拉我來做“電燈泡”。
我在心裏偷笑着,還催促他快點開門,讓我看看裏面有什麼妖魔鬼怪,把你嚇成這樣。
小王沒對我多說什麼,調整了一下呼吸,舉起手敲了敲門,然後再慢慢地轉動門把手,推開了門。
我在這小子後面,一時還看不清躺在着單人病床上的是誰。我們走進了病房,小王還不忘把門關上。這時,我才看清了一個女孩,一個非常非常美麗的女孩。
其實對於一個初中一年級的男孩子來說對女孩子的美與丑還不是很敏感,不過這個女孩的美麗卻一直深深地印在了我腦海里。
她用那大而明亮的眼睛望着我們,嘴角還帶着淺淺的笑意,不過她的皮膚顯得很蒼白,沒有絲毫血色,一副病態美,讓我想起了西施。
“小王,你來啦。”她的聲音也如她的人一樣美麗,富於磁性,能夠波動任何男人心底的那根弦。
“恩,小璐。”小王邊回應着,邊走上前去把手中的花遞到了她面前,“這是……送給你的。”
“謝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迷死人的那種。然後,她用那纖纖玉手輕輕捧起那束花,移到那玲瓏小巧的鼻子旁嗅了嗅。
要不是我常和琦飛那種級別的美女待在一起,恐怕現在我的鼻血都噴光了。其實琦飛的美不遜於她,不過在氣質上,她比琦飛略勝一籌。
小王這時候完全被她迷住了,竟然忘了我的存在。我只好尷尬地站在原處,心裏把小王罵了個狗血淋頭。
還是這個叫小璐的女孩反應快,轉過頭看了看我,輕輕地說出了我的名字。原來,小王早就在她面前提起過我。
我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小王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趕忙搬來一張椅子,讓我坐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自己跑了出去,說出去找個花瓶,讓我陪小璐聊聊。
靠,這小子還不是一般的白痴。
我只好看着天花板(再多看小璐幾眼,真的會流鼻血),房間裏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我常聽小王談起你。”
倒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把視線從天花板收了回來,對她點點頭。
“小王說你遇到過許多離奇的事情,是真的嗎?”
我笑了笑,回答說:“我只是把我經歷過的事說出來,信與不信,決定權在於你。”
“我相信。”她的聲音稍微響亮了一點,透着一股堅定。
她轉過頭,看着窗外,眼神有些迷離,就這麼又沉默了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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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會有靈魂嗎?”
她突然說出的這句話讓我愣了一下,腦海中浮現了祥林嫂的形象,而我就是那個不知所措的書生。不過,沒等我想好怎麼回答,她接著說了下去。
“我從出生開始,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待在醫院的病房裏,很少有機會出去。所以,我很寂寞。直到一個月前,我遇到了小王和他的奶奶。他們待我很好,在我父母不在的時候常來看我,給我講了很多外面新奇的事,包括你的好多事。”她轉過頭,望着我。
“恩,小王一家人都很不錯。”我說。
“小王說,在他的家鄉,夜晚天上會閃爍着無數星星,還有一條波瀾壯闊的銀河。他常一個人躺在後山頂上數着星星,有幾次還在山上睡著了,被他媽媽一頓臭罵。”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憧憬。
“是啊,可惜城市裏燈光太亮,看不見星星。”我也回憶起記憶中唯一一次在外婆家看到的那美麗壯闊的天河,不過隨着城市的開發,現在外婆家也只能看到寥寥數顆星星。或許小王的家鄉還沒被開發吧,這樣的地方已經不多了。
小璐沒有接我的話,她又把目光轉向了窗外,望着那遙不可及的天際。
“好想和小王一起,看看他所說的銀河啊。”
她說的很輕,可我還是勉強聽到了這句話。望着她那蒼白的臉頰,我看到了一些淚光在她的眼角閃動……
小王告訴我,小璐得的是先天性心臟病,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醫生說他的心臟非常弱,隨時都可能猝死。所以,她只能在醫院。她在學校也只呆了一年,因為心臟病發作,被送了回來。不過,她媽媽教會了她識字。
小王還說那天他拉我去見小璐,是讓我講幾個故事哄小璐開心。可那天我走後,小璐變得很沉默,只是靜靜地看着窗外,沒有跟小王說一句話。小王問我跟小璐說了什麼。
我不知該怎麼說,只好敷衍了他幾句。
又過了幾天,小王開始每天都拿一個大袋子來補習班,一個人偷偷摸摸地躲在角落做着什麼,連話也不和我講。
直到我詢問,他才打開了袋子給我看。這袋子裏裝滿了棉花、塑料、碎布、玻璃……我問小王這些東西幹什麼用。小王說他媽媽以前在家裏經濟困難時靠做娃娃維持家計,現在寬裕了,媽媽也就不再做了。不過,她把手藝傳給了小王。
我笑着說,是送給小璐的吧。
小王不好意思地對我笑笑,露出了他那口雪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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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很快就做好了,我承認小王的手藝確實很好。這個娃娃活靈活現,可愛中透了幾分羞澀。要是被琦飛看到,她肯定會愛不釋手的。小王還在娃娃的胸口綉了一顆愛心。
那天放學,小王興高采烈地向醫院走去。他還問我要不要去,我搖了搖頭,回絕了。
畢竟,這是屬於小王和小璐的幸福,我**去不好。
可是,在接下來的幾天,小王再沒有來補習班。我沒有小王的電話,本想到他舅舅家看看,可這幾天天空總是陰沉沉的,時不時地就下一場雷陣雨,似乎在訴說著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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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習班的課程結束的前一天,天氣終於恢復了晴朗,陽光明媚。我一直沒有去詢問小王的情況,日子久了也有些淡了。我想,小王也許回鄉下了吧。
這天早晨,很久沒聯繫的琦飛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要不要出來玩。
我早就在家悶壞了,立刻就答應了下來。我還問她是否叫了天啟。
琦飛卻笑着說,我看你是想叫趙亦夢吧。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興奮勁一下子就減少了一半。
好了,好了,開個玩笑而已,瞧你緊張得。天啟和他爺爺去了山裡還沒回來,今天就我們兩個。我在你家樓下等你,1分鐘后給我下來。
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我跑到媽媽跟前,胡亂編了個借口,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就跑下了樓,琦飛已經等在樓下了。今天,她穿了一套靚麗的白色短衫。配着一條白色中型褲和一雙白色耐克鞋。說實話,一個多月不見,琦飛變得更漂亮了。
我跟着她上了出租車,一路飛奔。不一會兒,我和她就站在了南城引以為傲的超大型遊樂園面前。
望着面前那巨大的入口,我為我那口袋裏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感到汗顏。
而琦飛的一句“知道你沒錢,今天我請客”,更讓我感到無地自容。
抬不起頭的男人,就是被經濟壓死的男人。
這個遊樂園是最近才竣工的,運營還不到三個月,我從沒有來過。(其實是想來卻沒有那個經濟實力。)
在進入遊樂場前,我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還沒等我認清那個身影,他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琦飛買好票,我就跟她進入了遊樂園,沒有太把這個人影放在心上,大概是個同學吧。
這個遊樂園確實如電視上說的那樣豪華,飛天的,入地的什麼都有,人氣也都很旺,幾乎玩什麼都要排隊。
在等待雲霄飛車時,我跑去小買鋪買了兩個雪糕(我出的錢)。在回去的路上,我發現在隊列盡頭,又出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我的感覺不會錯,那個人我一定認識,他很快坐進了雲霄飛車。我跟他隔的遠,只看見他肩膀上似乎有什麼東西,一時也看不清。
這時,琦飛急切地向我招手,我趕忙跑過去。這位大小姐要是發火,可沒我好果子吃。
不過,這次我心裏開始有點不安。一直到我們坐上雲霄飛車,我也沒看見那個人從雲霄飛車上下來,車上也沒他的人。可能在我不注意時,他就下車離開了吧。
中飯是在遊樂園的湖心餐廳吃的,我們兩個初中生進入這樣高檔的餐廳惹來了不少目光。其實,在湖周圍有許多小餐廳,都是為普通遊客準備的。而這個湖心餐廳,說白了,就是為有錢人準備的。
我本是想在湖邊隨便找個餐廳算了,可琦飛執意要來這裏。所以,我們就乘着遊船來到了湖心島上,走進了這間滿是穿西裝禮服的人聚集的地方。
我有些緊張,琦飛到是大方地走到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
服務員並沒有因為我們是初中生而態度冷漠,熱情地迎了上來,把菜單遞給了我們。
琦飛點了幾道菜,我看着菜單上的價目,遲遲不肯下手。雖然知道琦飛家很有錢,但我的心還是不住滴血。
我第一次來到這種餐廳,當我走出餐廳就立馬給其下了定義:味好,價貴,量少;綜合起來就是三個字:不划算。
吃好飯第一件事就是去“鬼屋”,這應該是很多男孩子在女孩面前顯示男子氣概的時刻。可事實卻是,我們象很多男女孩那樣牽着手,可琦飛卻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面,我卻跟在後面,有點想我害怕的要她牽着走。我甚至聽見了後面幾個和我們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們的指指點點,還不時傳來一陣竊笑。
我心裏再度汗顏……
我和琦飛在遊樂園裏東遊西逛,幾乎玩遍了所有遊樂設施,而我腦袋裏也早已沒有錢這個概念了。
花錢如流水,我們少說也花了三四千了吧,對初中生來說,這無疑是個天文數字。
琦飛今天很興奮,一直拉着我跑,對我提出的幾次“該回家了”一律否決。我當時就把心一狠,反正早晚回去都要被罵,還不如玩他個痛快。
驕陽西垂,天空漸漸暗了下來,已經七點半了,離關門時間還有半個小時,遊樂園中的人也已經不多了。我和琦飛精疲力盡,坐在公園椅子上。我手上還拎着不少紀念品。琦飛靠在我身旁,我心裏暖洋洋的。
這個中心公園已經沒人了,只剩我和琦飛兩個,遊樂場的廣播不斷播報着請遊客離場的通知。我此刻有些迷迷糊糊,琦飛也有些累了,不過我還是推了推她
,示意我們該離開了。正在我們要起身時,不遠處的草叢裏忽然浮現了一個人影。他沒有轉過身來,但我還是認出了他。
他竟然就是失蹤了一段時間的小王。
也是我今天兩次看到的那個熟悉的人影。
此刻,我也看清了他肩頭的那樣事物——是個娃娃。
我記得這個娃娃,這是小王那天拿去送給小璐的娃娃。
這些都不是真正令我吃驚的,令我吃驚的是那個布娃娃竟然轉過頭來咧開嘴,對着我們笑了一下。
那種笑容很詭異,特別是在一個娃娃的臉上,笑得我心底發毛。
我轉過頭看看琦飛,她也看了看我,帶着一副吃驚的表情。很顯然,她也看到了剛才那一幕,這不是我的幻覺。
突然,小王飛快地跑入了樹叢中,我立刻站起來,追過去。可等我跑到樹叢邊,早已不見了小王的身影。
琦飛也跑到了我身邊。
我對琦飛大致講了講小王和小璐的事,還有那個詭異的布娃娃,我有些擔心小王。
琦飛聽完這些后,二話不說就拉着我躲進了樹叢,並對我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不一會兒,就有兩束光芒從遠處走來,是兩個遊樂場看守,來做關門后的檢查。他們隨便看了看,很快就離開了,還拿走了我們放在椅子上的紀念品。
我們不能確定他們是否已經走遠,還在樹叢里呆了一會。遊樂園的所有設施都已經停了,整個公園安靜得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就在我們確定了那兩人已經走遠了時,樹叢後面竟傳來了一陣陣音樂聲,其中似乎還夾雜着不少孩子們的歡笑聲。
難道此刻公園裏還有人?
我和琦飛慢慢穿過樹叢,這裏的雜草長得很密,也很高,所以我們走得並不快。
樹叢后原來是公園中的兒童遊樂場。遊樂場中沒有一個人,不過那旋轉木馬卻閃爍着光亮,獨自旋轉着。
不,並不是沒有一個人,在一匹木馬上,坐着一個人。還有,一個娃娃。
這副場景我只在恐怖電影裏看到過。
那個人毫無疑問就是小王,而那個娃娃……
那個娃娃彷彿真人一樣,騎着木馬手舞足蹈,還不時地轉過頭看看小王。而小王則目光獃滯,一動不動地坐在木馬上。
此刻,誰都會看出來小王中邪了。
我按捺不住,不顧琦飛的阻攔,衝出了樹叢,向小王跑去。那個娃娃轉過臉,看着我,又露出了那種古怪的笑容。靠得近了,我越發清楚的看到,布娃娃的表情栩栩如生,彷彿真人一樣。一個真人的表情放在一張布娃娃的臉上,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還有它那雙眼睛,似乎有點熟悉,不象是不那種黑色玻璃球做的。我甚至還看到了瞳孔,布娃娃的眼睛裏有瞳孔!當時我沒有細想,只是一把把小王拉下木馬,然後往琦飛的方向退去。
我的腳步卻被小王一阻,他不停地想向布娃娃那邊靠,我看他的瞳孔有些渙散。
我用力拉,卻拉不動他。情急之下,我用里往他臉上抽了一巴掌。他的臉上立刻留下了一紅紅的手印,不過他的瞳孔開始凝聚了。
小王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已經沒時間向他解釋了,因為我看見布娃娃已經跳下馬,慢慢地向我們走來。
我拉起小王,想琦飛揮了揮手,示意她往出口的方向跑。
不……要……走……
一個聲音,彷彿沒有經過空氣的傳播,直接傳入了我的大腦。我回頭一看,嚇了一大跳。只見那些木馬,動物模型,娃娃車……一個個都開始動了起來,離開了固定他們的框架,圍繞在布娃娃周圍組成了一支玩具大軍向我們開過來。
留……下……來……陪……我……
看到這陣勢,我哪還敢停留,立馬就往外跑。
琦飛也跑了過來,我們三人的速度去參加校比賽,絕對可以破記錄了。可那些玩具兵,看起來速度不快,卻死死地跟着。
突然,路旁的一根燈柱忽地倒了下來,幸虧我們跑得快才沒被壓到。在跑到下一根燈柱前,我們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果然,那根燈柱在我們跑到前的那一剎那倒了下來。
跳過那根柱子,我們繼續向前跑,一刻也不敢停。
一陣大風在這時猛地吹了過來,夾雜着不少沙子。我們的眼睛立刻一蒙,腳下也不知被什麼重重擊打了一下,三個人齊齊被絆了一交。
風很快就停了,我揉出了眼中的沙子,向周圍一看。小王剛好倒在我的腳邊,琦飛則倒在我的上方。
可我往上一看,心立刻就涼了半截。我們剛好排成一排,倒在了一根燈柱之下。
如我所想,這根柱子倒了下來……
人在危機時刻所爆發的潛力是無窮的。我一腳踢開了倒在腳邊的小王,似乎踢在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可能是他的肚子吧。我沒時間想了,又趕緊撲到琦飛身,準備自己承受這一擊。
我閉上眼,此刻我心中只迴旋着兩個字:
完了……完了……完了……
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公園中回蕩起了九點的鐘聲。
我睜開了眼睛,身上並沒有想像當中的痛楚傳來。
我抬起頭,剛才那倒下來的燈柱此刻竟還好好地立在那。在我們後面追逐的玩具,包括那個娃娃都消失了。
是幻覺?
帶着疑惑,我把琦飛從地上拉了起來。
小王也站了起來,不過他的手上多了一樣東西。
那個娃娃。
那個帶着我的鞋印的娃娃。
原來我那一腳踢在了娃娃身上,怪不得軟乎乎的。
小王默默地注視着娃娃,不過他的瞳孔沒有渙散,不象是中了邪。
小王……小王……你……沒事吧……
娃娃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聽起來似乎很虛弱。
星星……銀河……
娃娃的聲音越來越輕,話語中帶着憧憬,好象小璐。
不,它就是小璐。
可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小王開口了。
“那天,我高興地抱着娃娃到了醫院。我看到……我看到醫生用白布慢慢把小璐蓋了起來。小璐的父母站在床邊,不斷地綴泣。當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一樣。我走過去,把娃娃放在了小璐的床頭,然後就走出了那間病房。我猶如行屍走肉,慢慢挪出了醫院,連奶奶的叫聲也不顧。回家以後,我蒙在被子裏整整哭了一天一夜。此後的幾天,我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每天都象個殭屍一樣在屋子裏遊盪,要不就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舅舅舅媽都被我嚇到了,都商量着是否要把我送回鄉下。今天,舅舅舅媽不在家,我如往常一樣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門鈴聲在這時突然響了起來,我以為是舅舅,就打開了門。門外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個娃娃,她對我笑着……接着,我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記得了。直到我再次醒來,就是被你打了那一巴掌后。”
小王看着我,我此刻才發現他的面容很憔悴,整個臉頰都消瘦了下來。
小王……星星……
娃娃還在呼喊着,不過她的聲音越來越無力。
“這娃娃可能殘存着小璐的最後一絲殘魂,她可能還有未完成的心愿,執意要留在世間。看到他眼中的瞳孔了嗎。相傳女媧造人時,靈魂很不安分,不願呆在軀體中,女媧就用瞳孔把它封在了人體內。不過靈體的力量都是很微弱的,經過剛才那大規模的幻術的消耗,她的靈魂恐怕無法再維持在這個軀體內了。”
琦飛說完這些,有些傷感地看着娃娃。
星星……星星……小王……銀河在哪兒……
娃娃的呼喊越來越急切,也越來越虛弱。
我想起小璐那天對着窗口的喃喃自語,小璐那心底最真摯的願望。
可我抬頭看看天,只有數雙眼睛對我眨眨眼。遊樂場雖然建在郊區,但離城市還是太近了。
琦飛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拉了拉我的衣袖,指了指對面的樹叢。
我這才發現對面的樹叢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許多光亮。
琦飛撿起兩根樹枝,遞了一根給我。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飛快地沖入了樹叢,一陣亂舞。
霎時間,星星點點,光芒齊舞。樹叢中有升起了許多光亮。琦飛揮舞着的樹枝猶如一根指揮棒,指揮着這些夏日裏的星光,組合成合適的形狀。
當做完這一切,我大喝一聲:“小王,快!”
小王輕輕地把娃娃捧在手心,緩緩地舉過頭頂。
娃娃慢慢地抬起了頭,空中的光亮照應着她的容顏。
那是一條河,一條由無數光亮彙集而成回蕩在天際的天河——銀河。
繁星奪目,迷亂了人的眼球,我和琦飛也為自己所創造的一切所驚嘆,上帝造物也不過如此吧。沒想到螢火蟲也能散發出如此奪目的光輝。
謝……謝……
娃娃的聲音漸漸消散了,我發現她眼中的瞳孔也慢慢地擴大,消失,變成普通的玻璃球。隱隱約約,似乎還有一縷清煙悠然浮向了天際。
咸澀的液體終於不可抑制,奪眶而出,在“星光”下閃爍着點點晶瑩。
等我把琦飛送回家,已經快11點了,一路上琦飛都沒說什麼話。不過在進家門之前,她忽然轉過身問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我對節日一向沒什麼概念,當然不會知道,就沒有回答。
她又問我有沒有什麼東西要送給她。
我只好摸摸口袋,竟摸出一塊巧克力。我記起來了,是昨天晚上從家裏偷拿的,忘記吃了。我就把巧克力遞給了她。
沒想到琦飛接過巧克力就一掃剛才的頹廢,一下子就興奮起來,轉身就登上了樓梯,腳步很輕盈。她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對我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謝謝,今天我過得很開心。
說完,她就跑上了樓。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原來是農曆的七月初七,是“七夕”,中國的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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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最後一次補習,小王沒有來。
放學后,當我走出教室,小王卻站在門口等着,手上拎了許多包裹,看樣子象是要出遠門了。
他說,他要回鄉下了,特來向我告別。
說著,他把手伸入了一個黑色皮包里,不一會兒就摸出了一個娃娃。
一個與他做給小璐的一模一樣的娃娃,不過她胸口少了那塊心型的布條。
小王說,這是他媽媽做的最後一個娃娃,也是這個娃娃教會了他怎樣做娃娃,他只會做這種娃娃。他一直把她放在身邊,現在要走了,就送給我作紀念。
說完,他就拎着包裹下了樓。
我沒有留下他的地址,至今也沒有再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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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個娃娃放在了床頭,琦飛很喜歡,時常跑來抱着她看電視。
當我寫完這篇記,轉過頭,正好對着那個娃娃。
她,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