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二人的追溯
少女像教訓小孩子般，揮舞着手中的光刃，無情毆打着少年的身體。
雖然洛婭沒有使出全部實力，並逐漸降低了攻擊節奏，但她的每一擊都有能被稱為一擊必殺的恐怖威力，這是尋常人永遠都不可能扛得住的劍刃風暴。
但是，他沒有倒下。
即使已經遍體鱗傷，即使已經經過無數次鮮血的嘔吐，無數次瞳孔中的意識差點就要潰散遠去，尤萊亞仍然咬牙支撐，用盡全身的毅力站了起來。
無論發生什麼都決不認輸，少年果敢地進行反擊，彷彿毫不在惜自己的生命。
激烈的火花再次交錯碰撞了幾十下，淋漓的鮮血飛灑向半空。
“……！？”洛婭猛然一震，雙腳忽然扎在了原地，臉龐痙攣似的扭曲了。
她的瞳孔也劇烈晃動起來，失落而悲傷的情緒開始在心底泛濫。
看着直面自己的金髮少年，心中莫名地感到一絲戰慄。
從剛開始自己並不想要戰鬥，她甚至為重新見到少年而感到開心愉悅，然後企圖說服他與自己同行，而當自己的想法不被認同，少年悲傷地嘆息。
戰鬥無法避免，誰都無法就此停下腳步，即便是纏綿在心中不斷變得扭曲的信念，也要將它貫徹到底，所以，這份意志驅使着他們都下定了決心。
手腳相撞，刀劍再次相交，然後撞出火花，這件事令少女很難受，很煩躁，無可奈何地感到討厭，即使無視了他遵循自己內心的想法，少年也並不允許。
尤萊亞就好像抱着必死的覺悟，將少女完全地阻攔，隔離在了這裏。
於是，洛婭也放棄了繼續手下留情，她甚至開始無情地毆打着少年。
“——呀啊……呀啊……哈！！”
她邊低垂着眼帘，邊將少年的意志給打得粉碎，嘴裏也罵著不屑的話語。
“太難看了，你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而且……那把劍！”
洛婭緊盯着尤萊亞手中閃着金色光芒的劍“原來是聖劍啊，不過它應該還有更強威力的吧，為什麼不用它來攻擊我？哼，怕傷到我嗎？”
從頭到尾，尤萊亞一次也沒有用聖劍來攻擊洛婭。
它至今的用處就只有防禦和格擋，以及抵消洛婭發出的各種能量波。
只見尤萊亞表情陰沉地低着頭，凝望着聖劍，以及劍身反射的自己的影子“這把劍，是用來砍殺敵人，保護同伴的，而不是用來對付你的！”
“哈？還在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是真得想要找死了！”
洛婭頓時惱羞成怒，不斷加重攻擊的力道，而尤萊亞則拚命防守。
當戰鬥繼續維持了一段時間，洛婭依舊保持着絕對優勢，甚至連汗水都沒有流，反觀尤萊亞則傷痕纍纍地弓着腹部，潔凈的衣衫染上了一片血跡。
但是，無論被毆打地多麼狼狽，尤萊亞始終沒有停止，他緊握着散發著神聖光芒的利劍，然後一邊承受着創傷，一邊迅速接近着洛婭，終於抵達了她的身邊。
尤萊亞如天空般純粹的藍色眼睛射穿了洛婭的金色雙眸。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尤萊亞忽然迸發出咆哮，手臂上的肌肉驟然繃緊，彷彿使出全身力氣，憑着卓越的一擊將洛婭的身形打得晃動起來。
“怎……怎麼會！”
洛婭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正如眼前看到的一樣，尤萊亞確實變強了。
但是，這絕不是他純粹力量上的強大，而是堅決地將要守護誰的［強大］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非要做到這種地步！
洛婭的表情變得無比陰沉，她顯然無法理解尤萊亞行為的意義，就像是往自己臉上潑涼水一般，持續盯着他，一股無法形容的怒火忽然從心底翻湧而出。
我才沒有錯，我絕對沒有做錯！
這個世界污穢、惡濁、骯髒，充滿了自私、貪婪和欺騙，有道貌岸然之徒，也有心胸狹窄之輩，當然也有那些忘恩負義者，倒行逆施者做盡一切卑劣的手段。
所以，我要毀滅這個充滿泥濘的世界，這樣有什麼錯？
我堅信，只要有我們兩個人的話，就一定能創造出更加美麗的世界！
明明如此，明明如此！
為什麼彷彿是我錯了一樣，你要用這樣的眼神看向我！？
（——為什麼！？）
洛婭猙獰地咬着牙，彷彿要宣洩心中的苦悶，她隨着心中的叫喊一邊揮出了兇猛的斜斬，鋒利的光刃劃過尤萊亞的肩膀，留下一條深刻入骨的傷痕。
在一聲慘叫過後，從少年大張的嘴裏飛散而出的淡紅色唾液，猛地彎曲的身體，以及差點翻起白眼的深藍色眼瞳變得模糊，身形搖晃了起來。
站穩腳步，尤萊亞又用全身發出了咆哮，無比執着地呼喚着少女的名字，向她發出急切地叫喊，想要將胸中藏着的那份願望，徹底傳達過來。
（不要！！）
洛婭拒絕了呼喚，她的雙眼猶如寒冰，無情而冷靜地緊緊盯着尤萊亞。
不行，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你說我錯了！
洛婭的內心發出哀嚎，她感到一陣陣的不寒而慄。
若是少年的願望傳達到自己身上，就意味着自己的敗北，即使不會去聽無力的虛幻意志，但當證明了這是含有強烈意志的聲音，就不得不去聽了。
於是，她不停拒絕着的少年的話語。
“絕對……不行！”洛婭咬着牙，艱難地發出了低吼，心裏彷彿一團亂麻地思考加速，胸中互相交錯的聲音，令她不斷變得迷茫，彷彿在誰也看不見的內心深處，有誰在對着洛婭竊竊私語。
那是藏身在黑暗中，曾經稚嫩的自己一臉悲傷地注視着現在的自己。
洛婭再次咬緊心中陰暗的意志，裝作沒看見，試圖甩掉所有的迷茫和困惑。
但尤萊亞那雙明亮的藍瞳一直定格在那裏，它就好像無形的繩索，緊緊纏住了洛婭的內心，雖然至今為止的戰鬥仍是自己佔據上風，但氣勢彷彿被壓倒了，
虛假的面具下，少女像是撒嬌的孩子一樣搖起腦袋。
“……那個眼神！！那個像是要拯救誰的眼神……到底是哪樣啊！！？”
洛婭憤懣地大喊起來，着急地揮動着右手的光刃，使出毫無技巧地連續猛攻，雖然那是看起來亂七八糟的攻擊，卻同時兼具了威力和速度。
劃破虛空傳來劇烈的風爆聲，但卻被尤萊亞一一擋下。
繼續凝望着那雙像星辰耀眼的藍瞳，洛婭心中傳來哀嚎。
從以前就是個善良到沒邊的蠢貨，無可救藥的笨蛋！
為什麼非要和我牽連在一起，為什麼總是滿不在乎的笑着，我做盡了罪惡，是我解開魔人圖拉的封印，波及害死了你的父母，還有你所有的親人和朋友。
你本該恨我的，像其他人那樣，以正義之名討伐我啊！
但為什麼，那個眼神，那個想要拯救誰的眼神，為什麼要看着我！！
洛婭悲憤地咬着牙，內心瘋狂地否定拒絕着自己，再次發出了狂吼。
而戰鬥從未停止，兩人一次又一次撞擊着火花，連接着動搖的神經也變得火熱起來，正到焦灼時，洛婭卻接連後退，逐漸提高了警覺，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我正在被壓制，不對，這是……！？”她猛然豎起了雙眼。
只見尤萊亞也同樣後撤了一段距離，原地深呼吸后，臉上緊繃的表情緩緩舒展開，他以右手單手持劍橫在胸前，改變了原本的架勢。
一陣違和感忽然從心頭傳來，洛婭警覺地皺起了眉頭。
尤萊亞沒有半分遲疑，貫注全身的力氣朝向洛婭沖了過來，但那飄忽搖擺的身姿，簡直像初入戰場的小兵，他的動作比起之前自然是破綻百出。
直劈，上挑，斜斬，突刺，這都是基礎中的基礎。
而洛婭也連忙配合著尤萊亞使出了相同的攻擊套路，交纏的氣勢震撼着空氣，二人的動作彷彿徹底達成了平行，每一次對擊都碰撞出無數火星。
“這……這招是！”
洛婭臉色凝結了，她終於意識過來，頓時被驚得啞口無言。
二人手中不斷揮動地正是銘刻在記憶深處，無比熟悉的技術。
看着這些架勢，洛婭擰緊了眉頭，腦海里飛過無數的景象。
她記得剛剛離開村子，踏上了未知的旅途，仍顯稚嫩的兩人為了追尋魔人圖拉，與危險的魔物相對抗，他們從一名早已退役的老兵那裏學習了最初的劍術。
雖然並非多麼強悍的技藝，但也為他們今後的成長而奠定了基礎，以此為起點，他們共同磨練，使最初的劍術完成升華，形成了具備自己風格的獨特招式。
也曾嘗盡了無數的失敗，總結了無數失敗，然後超越了自我。
跨越了刀山火海，傳承了古老先輩的技術，最終習得了傳說中的秘法。
尤萊亞悲憤地嘶吼道：“這些東西，你敢說，你全都忘了嗎？”
“啊，是啊！我全都……記不得了！”
洛婭面目猙獰地吶喊着，手中緊握的光之刃悄然破碎，然後她再次以徒手捏成了拳頭，拳尖瞬間瀰漫起一股恐怖的威能，然後猛烈地朝尤萊亞擊打了下來。
尤萊亞臉色一變，下意識地雙手持劍豎在了臉前。
伴隨着一股勁風傳來，猛然間，少女的拳頭砸中了劍身，與其不相符的強悍力道滲透到胸膛，尤萊亞遭受重擊後身體毅然被壓的彎曲，鮮血飛灑而出。
緊接着，又一腳踢出，尤萊亞身體不由自主的彈飛出去。
“但很可惜，你還是贏不了我，而遊戲，我已經玩膩了！”
洛婭一邊投以嘲諷，一邊緩緩地走了過來，她的臉上逐漸浮現起冷酷的神情“要不是我看一直在對你手下留情，你早死了！”
尤萊亞咬着牙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眼中的鬥志沒有消退，不顧還在嘔血的喉嚨，他再一次握緊了劍，擔當面向洛婭的時候，她忽然又冷笑了起來。
“有意義嗎，還拿着笨重的鐵塊，不過我……早就不再用劍了！”
“什麼？”
尤萊亞還沒來得及表達自己的驚訝，洛婭就突然將手揮出，掌間泛濫着令人心悸的黑色能量，然後凝聚成一條長長的鞭子，鞭子的末端被一隻潔白的手掌握住，然後，鞭子毫不留情地向著尤萊亞抽打來。
倉促之間，尤萊亞只來得及將劍護在身前，但不料鞭子像利刃抽向劍身，伴隨着劇烈的撞擊聲，竟一下子劈出細小的裂紋，緊接着，洛婭又連續揮出數鞭，掀起劇烈的狂風，后隨着一道異常尖銳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尤萊亞手握的聖劍竟然從裂紋處斷成了兩截，化作毫無意義的鐵片。
少年的雙眼猛地瞪直，他的意識也隨之停滯，而臨近面前的細長尖銳的黑鞭則餘威不減地向他的脖頸飛去，死亡的觸感刺痛的皮膚，就在快要將他斬首的時候，洛婭急忙收手，然後迅速向他沖了過去，再次一腳將他踢飛。
“真是可惜，你唯一能與我對抗的武器也化成碎片了！”
“無所謂！”
尤萊亞面無表情地將僅剩的半截殘刃扔在一邊，沒有絲毫感到惋惜，笑道：“我本來就沒打算要完全依靠它，它是驅除邪惡，斬斷黑暗的傳說之劍，如果不是非要打倒不可的敵人，若是懷着私心來使用它，也不過是塊廢鐵！”
“你的意思是……？”
尤萊亞深吸了一口氣，無比堅決地握緊了雙拳。
“我說過了，我要把你帶回去的，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你這人真是……！”洛婭滿臉麻木地擰起了臉龐。
“不，不要再打了！你們根本就沒有繼續戰鬥的理由！！”
這時候，諾婭呼喊着朝兩人跑了過來。
空氣忽然間凝固下來，洛婭緊繃著臉，閃過一絲不快地情緒，這才望向跑到他們中間的不知死活的少女，她伸出手，將掌心對向了她。
“你是誰，想死嗎？”
諾婭急促地喘了口氣“啊，我有話要對你說？”
“對我說……憑什麼，你以為你是誰？”
“我有你想要的答覆，有你真正渴望的東西！”
洛婭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就憑你，你以為你很了解我？”
“對啊，我很了解你，因為我……就是你！”
諾婭悲憫地嘆息着，無比顫抖地盯着她說道：“你和我一樣啊，是個醜陋，骯髒，被人利用過、欺騙過，為自己所做過的事後悔、憎惡，感到無以復加的痛苦，最後想要發泄心中的不滿，但又無奈地臣服於現實的可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