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真實的〔自我〕
少女的步伐很輕，邁着不急不緩富有節奏地腳步向眾人慢慢走來。
看着那道身影，位於尤萊亞身後的諾婭和諾嵐忽然緊張了起來，身上充斥着一股異樣的涼意，皮膚就好像被鋼針刺破，她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朝對方看去。
只見諾婭的臉上浮起疑慮的神色，急忙捂住了嘴角，然後小聲呢喃
“這，這是這片心象之中……洛婭的意識本體吧？”
“沒錯！”諾嵐擰緊了雙眉，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而緊接着，兩人同時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就好像遭受到不知名的攻擊，在與那雙陰寒雙目相對，靈魂的形態忽然變得極其不安定，彷彿裂成了一塊又一塊的碎片。
這時，洛婭將雙眼略微眯起，仔細地凝望着人群中的尤萊亞，嘴角則微微翹起，帶着不可捉摸的笑意，那是源自於靈魂上的尊貴與高傲，渾身散發著一種優雅精緻的美感。
“我們終於再次重逢了呢，我就知道，你會再來見我的！”
洛婭微微點頭，她的語氣略帶一絲清冷，也沒有絲毫的起伏，而且沒有透過空氣傳播，而是帶着宛如魔鬼的誘惑一般，從每個人的腦海里響了起來。
而直接以雙目進行對視的尤萊亞本能地顫抖了起來，五指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劍，伴隨着帶着粘稠感的冷汗順着臉頰滑落，他頓時緊張地猛吸了口涼氣。
他一時間無法辨別少女的真實身份，眼前的少女究竟是附身後完全侵佔了意識的魔人圖拉呢，但她此時所表現的氣質和習慣與自己所認識的那個人又是如此相似。
於是，尤萊亞用力腳踩着地面，挪動着步伐往少女的位置進行移動。
“不過，這裏還來了些不識趣的外人呢……真是令人不快！”
洛婭再次開口，不給尤萊亞任何反應的機會，霍然將右手向前一伸，從指尖凝聚出蘊含著恐怖能量的細小光球，猛然間化作無數條尖銳的射線向眾人飛來。
尤萊亞頓時豎起了眉毛，驚恐的神色一閃而過，那些看似細小的光束每一條都極其可怕，搞不好是致命的，可朝他們的密密麻麻的光束少說也有幾十條。
“——別亂動！”
尤萊亞大叫着，首先攔在沒有戰鬥能力的諾婭和諾嵐的身前，雖然給他們每人配置了一面盾牌，但都是常規的水準，他自然無法肯定能擋住這些光束。
在揮使着手裏的長劍三下五除二地劈碎着這些光束的時候，仍然有十幾條帶着致命氣息的氣流從身邊劃過，緊接着，聲嘶力竭的慘叫聲突然如雷貫耳地傳達過來。
“你們……？！”
僅僅在一瞬間，大片鮮血飛灑向空中。
原本站在尤萊亞身後的無數堅貞不屈的士兵頓時身首異處，他們都佩戴着最堅固的鎧甲和最鋒利的兵刃，但當銳利的閃光蒙蔽了視界，幾乎在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連疼痛的感覺都來不及傳達進大腦，眾人就被輕易擊穿了胸膛與頭顱。
眾人健碩挺拔的身軀倒向了地面，激起淡淡塵埃，他們的臉上還維持着剛才的表情，也都懷抱着視死如歸的決心，但從沒想到還沒正式開戰就這樣無意義的死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尤萊亞猙獰着雙目，忽然悲憤地大聲喊叫了起來。
這些人都是他重要的戰友，經歷過無數艱辛的考驗，從無數的屍體爬過來，才走到現在的，建立了血與淚的友情，但此時他們竟然在眼前像螻蟻一樣被活活殺害。
殺害他們的人卻是應該要被拯救的人，也是尤萊亞心中一直所深愛無法替代的人，於是，悲傷和憤怒在心底交織，他露出了絕望的神色，但又不知要向誰發泄這份情緒。
而作為始作俑者，洛婭依舊滿臉的雲淡風輕，就好像是隨手將路邊的螞蟻踩死，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她揚起嘴角，流露出一副輕鬆愉悅地表情。
“不相干的人消失了，這下我們就能好好敘舊了呢？”
尤萊亞一臉顫抖，嘴角抽搐地盯着她“你剛才……這是在做什麼？”
“幹什麼……只是清理了一下你身邊的蛆蟲，沒什麼大不了，你和那些人待在一起，可是會降低你的人格的，不過話說回來……你是來殺我的嗎？”
尤萊亞的瞳孔瞬間收縮，眼角突兀暴起數條青筋，如鷹一般銳利的眸子，充斥着腥紅，彷彿完全被情緒支配了一般，惱羞成怒地朝向少女大喊：
“——魔人圖拉！！”
話音落下，洛婭卻輕輕搖了頭“不……我不是圖拉！”
“不是……圖拉？”尤萊亞詫異地歪着頭，依舊是滿臉疑惑的神色。
而就在這時候，耳邊再次傳來令人厭惡的噪音，接連的吼叫聲如海嘯般震徹着大地，那正是無數長相猙面獠牙的魔物，他們從遠處高低起伏的山丘邊陸續探出頭來，不到一會兒，就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其數量少說也得有上百個。
“這數量……也太多了吧？”尤萊亞的臉色忽然有些發白。
要同時和這麼多的魔物對抗，即便是尤萊亞也是非常吃力的事情，如果剛才的那些士兵沒有死的話還能夠聯手對抗，但現在僅憑他自己，而且還有保護諾婭和諾嵐。
尤萊亞緊張地咬着牙，急忙扭過頭看向護在身後的兩人，然後叫喊起來“別離開我身邊！”說完，手裏的劍震地嗡嗡作響，他迅速應對起襲來的魔物。
但出人意料的是這些成群的魔物並沒有襲擊尤萊亞他們，彷彿沒有把他們當成是獵物，而是繞開他們朝向洛婭所處的位置狂奔，嘴裏還嘶吼着恐怖的叫聲。
“這……這是？！”尤萊亞的瞳孔瞬間放大。
而洛婭表情絲毫未變，等到這些魔物臨近身前，她才露出一絲厭煩的表情，隨即，她伸開了右手，掌心湧起一股明亮的光團，猶如刀切一般朝向這些魔物揮去。
炸裂的光芒化作威力強大的衝擊波猛然間從洛婭手中四散奔流，那些正瘋狂吼叫的魔物還沒觸及到她就戛然停在原地，漆黑膨脹的肉塊向外凸起，拚命掙扎了起來。
那就彷彿宣告終結的咆哮發出最後一道響聲，緊接着，只感到一縷微風悄然無息地從身旁掠過，而那些看似雄偉彪悍的魔物們卻徹底沒了動靜，緩緩化成了灰燼。
尤萊亞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顫抖地望着漫天飄散的灰燼，以及站在原地，身上連一絲灰塵都沒有的銀髮少女，盯着她看了數秒，尤萊亞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並非驚懼於她輕易消滅數百隻魔物的可怕力量，而是對眼前的現象感到質疑。
為什麼被稱作［魔王］的洛婭會被這些魔物們襲擊，如果她真的是魔王的話，應該是作為魔物之王，統領這些魔物的人，而不是反被魔物當作獵物似的遭受攻擊。
而且，洛婭臉上此時所展現出的表情，彷彿已經對當前的這種狀態感到習以為常。
尤萊亞瞳孔縮起，恍然大悟地揚起頭來，但他的眉頭卻逐漸皺得愈深。
洛婭不屑地聳了聳肩膀，嘴角劃過自負和冷漠地笑容，然後正對着尤萊亞的方向，她一身輕鬆地朝他走了幾步，然後說：“呵，見笑了，我們剛才聊到哪了？”
“等一下！”
尤萊亞本能地後退，然後舉起手來“你……不是魔人圖拉？”
洛婭依然搖頭輕笑“啊，我剛才說過了啊，我……不是圖拉！”
“那你……果然是……！”
“嗯，是我啊，一直都是我！”
洛婭一邊撫着自己的胸口，一邊肯定地點着頭，她的表情溫柔而祥和，臉上緩緩浮現出無比熟悉的笑臉，就像曾經那個一直陪伴在尤萊亞身邊的女孩，那個曾陪伴了他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少女。
但是，尤萊亞沒辦法給出肯定答覆，他猛地晃動腦袋，否決了這一切。
即使少女真的滿懷愛意，願意過來鑽進他的懷抱，尤萊亞也沒辦法承認，或許少女與他記憶中的模樣，僅僅是相似罷了，但現實的她太過妖嬈，也太過於放縱，她褪去了曾經潔凈的衣裳，渾身被染上了漆黑，也染上了絕望，最終墮落成了［魔王］
洛婭嘴邊帶着輕描淡寫地微笑“你剛才說圖拉啊，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名字，不過，他本來就是個自不量力的蠢貨，雖然曾經佔據過我的身體一段時間，但我想起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所以我很快醒了過來，並將圖拉的精神體徹底消滅了！”
聽完，尤萊亞猛然一震，匪夷所思地看着洛婭“既……既然如此，圖拉早就死了的話，為什麼你還留在這裏，為什麼你還要以魔王的身份自稱？”
“魔王……嗎，我可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是魔王哦”
洛婭搖着頭，輕抿的嘴角劃過一絲冷笑“那只是某些無趣的人隨意張貼給我的稱呼，不過……也罷，現在的我，跟你口中的魔王，也沒什麼區別就是啦！”
說著，她伸出手，手心逐漸凝結起亮光，強大的威壓令空氣忽然變得濃重。
“圖拉消失了，但他的力量卻歸我所有，這份全新的力量在我手中磨練至今，不斷吞噬着我內心的渴望，從而變得更加強大，現在的我要遠比當年的圖拉要厲害得多哦，只要我願意，隨時都能毀滅這個你們拚命守護的世界！”
“……毀滅世界？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就只是毀滅……將無聊的東西通通毀滅……！”
洛婭嘴邊扭曲的弧度漸漸擴大，露出極為癲狂地面容，臉頰上還浮起一絲潮紅，她無比激動地看着尤萊亞叫道：“我覺得現在的我什麼都可以辦到，可以達成過去連想都不曾想的願望，我本來是要直接找你的，但想來想去，還是希望你自己來找我，女孩子……太主動的話可是會降分的哦，不過三年……真是讓我好等！”
“……不，你……我沒辦法接受這種事……！”
尤萊亞的表情萎縮了，就像心中所有美好的希望再眼前破滅了，連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消失不見了，心中宛如萬念俱灰，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別迷茫啊，想想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才來的！”
這時候，諾婭急忙用力拍向尤萊亞的後背，喚回他所剩不多的鬥志。
而洛婭則欣喜若狂繼續地朝尤萊亞大叫“——來吧！讓我們一起，把這個無聊的世界毀滅掉吧，然後再創造一個，只有你和我存在的世界！”
“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如此厭惡這個世界？”
“我沒有怎麼，我一直……一直都是這樣啊！”
洛婭平靜地望着尤萊亞，臉色逐漸猙獰“我只是很討厭，我什麼都很討厭，討厭那些循循善誘，討厭那些虛情假意，更討厭那些人面獸心……不過，別誤會了，我不討厭你，我很喜歡你，因為你是我唯一值得相信的人，也是唯一值得我去付出的人！”
說完，她朝着尤萊亞伸開手。
“所以，跟我來吧，一起來創造新的世界吧，並創造彼此新的家人吧，在我們創造的新世界中，沒有骯髒，沒有虛偽，沒有醜惡，只有真善美的靈魂！”
尤萊亞臉色閃過陰霾，在深吸了口氣后，眼神重新變得銳利。
他將腰間的劍抽出，雙手緊緊握住劍柄，目光堅決地盯着視野中央的洛婭。
洛婭露出了溫柔地微笑“怎麼，你要對我拔劍嗎？”
“不，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拯救你！”
洛婭突然怔住，獃滯的雙眼閃過一絲錯愕的情緒，然後又微笑地搖搖頭“我不需要拯救，真正該被拯救的其實是你哦，我會帶你脫離苦海！”
接着，她張開右手，手中緩緩浮現出一柄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光刃。
“不過……打就打吧，反正我們也好久沒有切磋了，讓我瞧瞧你現在的實力吧？”
洛婭毫不遲疑地將光刃指向尤萊亞，臉上再次浮起一絲微笑。
“放心吧，我不會令你受重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