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千鈞一髮

第十二章 千鈞一髮

次日上午,李雋便與塗振一起出發前往津州。

“丞相大人和陛下乃是故交,我聽說以前陛下在潛邸時,多次受到黃丞相的指導,可以說大和能有今天,黃丞相功不可沒。”一路上,李雋與塗振說道,“你看近年來陛下與丞相的意見越來越格格不入,與其說意見相左,不如說是陛下有意為之,此次丞相推薦我為欽差,無非是想藉此與陛下抗衡。”

塗振不想說話,李雋朝他看了一眼,又說道:“我知道,陛下素來不待見我,丞相這樣無非是想拿我氣一氣陛下。”

見他如此說辭,塗振反倒有些刮目相看,他‘嗯’了一聲,也沒有在素以口才著世的李雋面前多言。

這一路上,李雋見山言山,見水言水,說的話能頂塗振十倍。

話說艾楷賢病情稍有好轉,是日在宣室,他詔來了駙馬安煥與兵部尚書彭元灝。

“威海衛與陵成衛,雖然已經完成換防,但統帥終究是其二人,十四年了,依然如此,歷朝歷代皆沒有這個規矩。”艾楷賢說道。

二人聽出其意,安煥出言:“陛下,威海衛與陵成衛二軍統帥在職十四年,沒有差錯,再者其二人年富力強,正值當打之年,又有領軍經驗,微臣覺得,還是不要換為好。”

“陛下,微臣認為駙馬所言有理。”彭元灝也持相同意見。

皇帝臉上明顯有不悅之色,他提高了聲調:“難道就因為沒有出錯,就可以干一輩子嗎?!”

皇帝的質問讓彭元灝不敢發聲,而安煥直視艾楷賢陰鷙的目光,坦言:“微臣覺得還是不換為妙,陵成衛不日便要前往津州築堤,此時多事,不宜換帥,以免擾亂軍心。”

“微臣附議。”彭元灝緊隨其後,連忙說道。

艾楷賢的雙手漸漸攢拳,胸口起伏,勉強應了下來。二人即出,彭元灝離去,唯留安煥。

“陛下還有何事要吩咐?”安煥恭敬道。

艾楷賢走下御階,直立於安煥面前,雙目灼灼地盯着他,久而啟齒:“你除是朝廷的內閣都尉外,也是東陽的丈夫,說回來,也是朕的妹夫。”

“是……”艾楷賢話中所言自是溫暖,但語氣卻顯得尤為高挑不羈,安煥自覺有些變扭,不知其意欲何為。

“既如此,朕希望你,好為之。”艾楷賢步步緊逼,逼迫着安煥做出抉擇。

“微臣素來秉公而言,當然陛下要微臣辦,微臣也會儘力去做。”安煥堅定自己的原則,如是而言。

得到答案后的艾楷賢放其離開,並告誡他:“這世間沒有灰色地帶,孰重孰輕,望駙馬自重。”

安煥離開宣室,神情黯淡,一路回去,一路思考。

下午,黃晉之子黃琪準備出門,調集陵成衛前往津州,黃晉叫住他。

“父親還有何事?”黃琪問道。

黃晉,言:“你到達津州之後,要去和那些將士一起修壩,他們什麼樣,你也要什麼樣,一點都不能有差。”

“這是為何?”黃琪一想到那骯髒的泥水、赤膊上陣的架勢,就顯得一臉嫌棄,“我是長官,指揮他們就行。”

“你剛調到到陵成衛不久,和那些士兵不熟,你要做出表率,與他們共苦,讓他們能放心地跟隨你,你若也弄得一身髒水賣力築堤,這最得軍心。”黃晉耐心地解釋道。

“該熟的還是會熟的嘛。”黃琪不解其意,“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大不了回頭給他們發點銀子,請吃頓飯就行了!”

“那不一樣!”黃晉變得嚴肅,“你照我說得去做,不準有差!”

“是……”黃琪拗不過他父親,委曲地答應了。

待黃琪走後,黃晉喚來管家,吩咐其給彭元灝府上送去一箱白銀與幾盒珠寶。

深夜,安煥回到府內,輕輕推開房門,殘燭一盞,搖曳地等候着未歸的親人,他腳步輕悄,緩緩靠近床榻,見東陽和昭妍俱已入睡,神情安然,昭妍還喃喃說著夢話:“爹爹回來了嗎?”

望着妻兒沉睡的模樣,安煥百感交集,他的腦子又不斷呈現白天艾楷賢的那番話,想着想着,竟也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次日,李雋與塗振到達津州,在州府內等候了半個時辰,津州長史——方輝才急急忙忙趕到。

“下官見過欽差大人、監察使大人。”方輝氣喘吁吁,倉促行禮。

塗振端詳了一番,見方輝滿頭大汗、褲腳散開了一隻,內領參差不齊,細看之下還有胭脂粉末,便知其為何遲到了。

“你身為津州長官,不去救災現場反倒沉迷女色?”李雋開口斥責方輝。

方輝大驚失色,汗如雨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留你在豈非是大和之禍?來人……”

“大人!”方輝昂首,竊竊言,“大人,下官是陛下年初欽點的津州長史,俗話說,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

李雋聽其話中有話,更為惱怒:“你還敢搬出聖上不是!”

“算了。”塗振適時拉了拉他的袖子,“依我看,就饒他這次,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謝監察大人!”方輝馬上叩首。

李雋心存不甘,塗振又對方輝說道:“過會我等要親自去街道視察,你負責帶路。”

“是!”

方輝灰溜溜地離開了,李雋反問塗振:“你剛拉我幹什麼?這種人留着,豈非禍國殃民?”

“他是陛下指派的人,不能輕易動他。”塗振眼光回到李雋身上,“再者,爾非陛下欽點,再如此行動,小心引火上身。”

李雋聽塗振所言,無言以對,一記悶拳砸在了桌子上。

離開州府,塗振與李雋先回了驛館,放置行李。驛館雖離州府不到三里路,卻走得尤為艱難,積水過膝,馬不敢蹄,只得由幾個轎夫抬過去,一路上,雨還在不大不小地下着,眼見這積水越來越深,真是為這津州城着實捏了把汗。

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到了驛館,一樓已成水庫,自然不能居住,二人被迎上三樓,塗振一進自己的房間,趕忙將雨衣退去,急忙從包袱里拿出自己的手稿,下意識吹了吹。

“還好,沒怎麼濕。”他自言自語道,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幾年來,塗振每天都在寫着他的書,他將之命名為《基準風雲》,當作自己身上的一塊肉一樣,片刻不願割捨。

塗振將木桌吹了個乾淨,又把手稿攤開,整齊地擺在桌上,等着邊角晾乾。

“大人,長史大人已經到樓下了。”店小二過來敲門。

“好,我這就去。”塗振應聲,他又彎下腰來盯着稿子,仔細檢查了遍,確認沒有筆墨化開后,這才安心地離去。

“這日子可怎麼活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走到哪裏去了……”

津州的街道上,哭嚎之聲四起,分不清是流水還是人泣。渾水肆意咆哮着百姓的家,將本該熱鬧的街道沖刷地一乾二淨,有的母親迷茫地趟着渾水,踉踉蹌蹌在尋找什麼,有的老人拄着拐杖,着急卻又緩慢地在狂瀾中冒進,自身難保。

“平時為何不把地基起高些?”李雋覺得這些本可以避免,塗振沒說什麼,他對眼前這番情景,感到麻木與無力。

若非親眼所見,塗振實在難以想像,原本璀璨的副都,如今已經已是這般模樣,他與李雋、方輝在樓梯上眺望,只見得那一條渾濁的街道以及兩邊殘破的樓房。

哭喊的爹娘,早已不顧洪水為何物,老人一步一寒顫的樣子,讓塗振深為揪心。

“我最討厭把老人家獨自丟外面,自己卻在家裏逍遙快活的人了。”李雋見景說道,“我覺得這種人,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那你為何不去幫幫她?!”塗振對李雋這番幾近評判的說辭感到噁心,他不顧自己穿着好的官袍,丟下所有東西奮力跑向那個拄着拐杖的老人,渾水淹沒了綢緞,蓋掉了官靴,塗振全然不顧,他很怕越來越近的老人會在觸手可及的瞬間一去不復返,縱使腳下似有千斤阻力,也貫力拔起,愈來愈快。

所幸,他抓住了那踉蹌的老人,老人驚奇地回身,看到了鬆了口氣終於露出笑容的塗振,就連頭髮,都快與這腳底下一色了。

李雋也有些為塗振捏把汗,他問方輝:“抓緊時間,全力排水,越快越好!”

“已經在排水了,州府三分之二的兵力都派去了。”方輝稟報道。

李雋咬牙:“不夠!再派一些,等陵成衛來了,我再去請他們出把力。”

“是!”

當晚,塗振親臨排水現場,指揮着這些士兵爭取用最快捷的方法排出積水,李雋則領着方輝,挨家挨戶發放賑災銀兩,以慰民心。

夜色籠罩下的津州城,不再能看出街道的顏色,大雨滂沱逐漸變得淅淅瀝瀝,上天或許聽到了蒼生的吶喊,雨,停了。

次日,陵成衛到達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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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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