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鬼事秘史(二)
傻李來到墓穴前,墓穴里陰冷的空氣經太陽一曬,蒸發出來的陣陣味道象一個經年不用的儲物間突然間打開了門。傻李蹲了下來,仔細的看着這墓穴的周圍,在鬆軟的泥土上,傻李發現了一些爪印,難道是狼,或是其他的野獸,傻李想。然後他又走到另一邊,看見了另外的一些土上留下的痕迹,是一個個淺淺的圓坑,還有一些淺淺的小點點。鬆鬆的土,風一吹過,土已經把這些坑蓋住了一些。也就是說,這些野獸還沒離開,可是如果爪印是狼的話,這些淺淺的坑是什麼動物呢?傻李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恐懼,思考着。一陣風吹過,揚起的塵土經過傻李,飛向了對面的山坡上,在那邊柳樹底下,隱隱的出現了一個黑影……
凹子裏的人都已經汗流浹背,幾個年紀大的老者早就不跑了。他們發現,無論他們怎麼往外跑,都只在原地轉圈。後來,所有的人都放棄了,有人開始嚎啕大哭,有人開始謾罵。天空的太陽彷彿沒動一般,一動不動的盯着地上的這一群人。所有人都失去了主意,冷靜一點的找出了村裏面懂的最多的老者常叔。常叔讓大家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沒主意的時候,只要有任何一個人敢於承擔責任都會成為所有人的救命稻草。
常叔也是李家的親戚,是以前李將軍的娘家人,也是現在凹子裏輩分較高的長者,上次青頭出事,常叔正好出去上墳,沒在家,這次,常叔不顧大家的勸阻,說什麼也要來,自己老了,村裡死了那麼多的年輕人,自己這把老骨頭希望可以做點什麼。
所有人都看着常叔,常叔勻了一下氣,咽了口口水說:我以前碰到過鬼打牆,但是今天這麼厲害的打牆,大白天的,這麼多人,沒見過,大家別動,我想到個辦法出去。大家都要照我的做。常叔的話讓所有人都安心了一點。沒有吵鬧,大家開始按着常叔的方法去做了。
傻李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這地上的爪印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有三種動物都來這裏拆墓,好像說不大通。傻李又看看墓穴裏面,突然間,他有種衝動,很想到墓穴裏面去看看。傻李看看四周,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傻李提了提褲子,深吸了兩口氣,一閉眼,撲通一下跳進了墓室。
墓室里已經凌亂不堪,本來其實,土葬的墓一般人家是沒有墓室的,棺材入土后然後直接就往上面鏟土了,但是因為剛撒在棺材上面的土沒壓實,還是鬆鬆軟軟的,所以,一下雨,水一滲,把土都滲下去了,但是外面的墳頭每年都有人添土,所以,日子久了,就會形成一個不規則形狀的墓室。
傻李在墓室里藉著外面透進來的幾縷光線看見了幾具白骨,傻李知道是自己的先人,就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然後轉頭,他看見擺在另一邊的棺材已經腐爛了,剩下幾塊比較好的材板散亂的丟棄着。墓室里濃重的濕氣幾乎讓傻李眩暈,棺材都被弄成這樣了,傻李心想,他慢慢的走過去想把這些東西放在一起,就在這時,他發現,棺材板上竟有白生生的新木頭茬子,也就是說,這剩下的棺材板被掰開過。傻李一愣。什麼東西能有這麼大的力量呢。
墓室的深處依舊一團黑,有限的陽光很難通到那兒,黑暗中,傻李彷彿又感覺到了那兒射出來的那種冷冷的目光,青頭,鏡子,還有那個奇怪的孩子。傻李突然間感覺到了無比的恐懼,他發了瘋般的往地上爬去,在爬上去的時候,他手裏彷彿握住了什麼,但是恐懼已經侵佔了他所有的心智,他只知道往上爬。
其實常叔的方法很簡單,鬼打牆就是讓你不知道方向,製造幻覺,所以只要掌握住方向,就可以慢慢出去。但是現在,沒人知道出去的路在那邊,但是人們知道他們要遠離的那塊是非之地在那邊,反方向去肯定沒錯。於是,常叔就說讓每個人看着前一個人的腳頭指的方向,不信前面有什麼,只管往前面走,一腳一腳的慢慢往前挪。雖然費點功夫,但總歸是個辦法。落腳后等後面的人出來接着往前繼續走,這樣慢慢的輪出去,果然不一會兒,將近一百人已經組成了一條長龍,有秩序的往前遊動着。
傻李戰戰兢兢的爬了出來,他連轉頭的膽量都沒有,只是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等到跑到大路上,傻李一屁股坐在一邊,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傻李的害怕不是來自於墓穴的白骨,而是來自於黑暗中的那種感覺。那種冷颼颼的目光彷彿一直在盯着他。是什麼?是什麼?傻李感到很害怕,無知可以放大人的恐懼程度。還有,墓穴邊上那些痕迹到底是什麼東西留下的。他為什麼要開墓盜屍?傻李腦中太多的不知道讓他在這寂靜的山坡上幾欲暈過去了。太陽彷彿依舊移動未動的盯着大地。
常叔的方法聽着有效,但是到後來,人們發現,他們的隊伍還是不由自主的就轉彎,但是知道轉彎就好辦,再把隊伍走直就好。就這樣,將近一百好人慢慢的往前挪動了好久人們終於發現了前面出現了回凹子路口,眾人都高興的歡呼起來。
幾個跑的快的跑了出去,但是沒跑多遠,他們都站住了。在墳地兩邊,堆着一堆一堆的土,但是那不是墳堆,而是墳地里挖出來的土。
這塊墳地是凹子裏幾百戶人家的祖墳,人們心中的恐懼彷彿霎時被憤怒給淹沒,怒罵著沖了上去。誰都不知道這是誰幹的,但是能在這半天之內挖開這麼多的墳墓,絕對不是一個人做的。沖在前面的看見了墳墓挖開的大洞,那是一個不規則的洞口。洞裏面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整個墳地彷彿都能聞到濃濃的屍臭。幾個膽子比較大的伸腦袋去看墳墓里有什麼,但是他們什麼都沒找到。人們在驚詫與憤怒的同時,都轉過頭去看着常叔,這個長輩能帶他們走出上一次的困境,也許他也能替他們在現在找到答案。
常叔緩緩走了上來,他看到有的土還帶着濕氣,顯然是剛挖開不久,常叔捏起一塊挖出來的土,在手裏慢慢的捻着,那種陰濕的土塊經太陽一曬已經有點發熱了。捻爛了,常叔甩了甩手,可手上捻着一塊土,是那種粘粘的粘液。有點象什麼呢?常叔心想,象什麼呢?對想到了,蛇,象蛇爬過。
常叔想到這兒,突然間感到事情不對勁,轉頭想吆喝鄉親門趕快回家,可當他一轉頭的空當,他發現背後竟然空空如也,別說鄉親們了,連只麻雀的影子都看不見,常叔老了,突然間感到了自己的無助。
傻李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腦袋裏一片空白。臉上的汗流了好多,傻李順手擦了一把,擦完汗,傻李突然間發現自己手裏多了個東西,那是塊布,紅色的,還是大紅色的,很少見的。不過看樣子象是撕下來一小塊,哪來的呢?傻李突然間想到好像是爬出墳墓時揀到的。這塊布?傻李拿起來在陽光下端詳了一下,好像在哪兒見過,是在哪兒見過呢?傻李一個人獃獃的坐在路上想着。
常叔坐在原地坐了一會兒,也不着急走,畢竟經過幾十年的風雨,他慢慢起身,抬頭看了看日頭,日頭彷彿有點偏西了。這樣下去天要黑的。如果天黑前還不回去的話,他也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這兩個月發生的事已經讓李家凹子裏的每個人都心驚膽戰了。常叔知道自己必須找到回去的路,他走到路邊,低着頭看着這條路,路上已經被風吹的鋪上了一層土,但是常叔彷彿發現了什麼,他彎下腰拿手撥了撥土,發現在浮塵下面,隱隱的有一條細線,那條細線就是上次抬棺材時的血水留下的,常叔笑了,人老了,腦子沒老,常叔小心翼翼的低着頭,跟着這條線,慢慢的走了出去。
傻李看着這塊布,怎麼也想不出來到底哪兒出現過,然後他抬起頭看着遠處,風陣陣吹過,一棵柳樹下空無一物。傻李突然間彷彿回到了那天上墳的時候,想到了那個樹下的黑影,然後是青頭的死,那些恐怖的黑蛇和那條兇惡的狗,還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孩子,突然間,傻李象被火燙了一般把那塊布扔到了一邊,這塊紅布,這塊傻李手中大紅的布,竟是兩個多月前,傻李扔孩子出去時包孩子的那塊布。傻李突然間又想起了那雙眼睛,沒有生氣,只會直勾勾的盯着他,死盯着。墳墓中的感覺,傻李的雙手劇烈的抖動着,他必須得離開這裏,但是,他的腿卻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很難再拖動了。
沒人看見常叔是怎麼消失的,天慢慢的要黑了,人們才回過神來,常叔不在了。傻李也不在了。村裏的大媳婦拿出了給男人織衣服的毛線,然後找了兩個壯漢,一人腰裏系一根,這樣,有備無患。這兩壯漢一人喝了碗酒,拿了一個草叉就出去了。地上的毛線團轉啊轉啊。人們的心跟着毛線團一起抽動着。
傻李爬了好遠了,他彷彿突然間清醒了般,知道自己往哪裏走了。腿慢慢的有了點知覺,剛才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到現在,他還在想着那雙眼睛,但是他知道,必須回到凹子裏,那裏有那塊大鏡子做鎮物,還有新蓋的廟,那樣他也有機會活着。前面的路上,塵土飛揚,傻李喘了兩口氣,使勁兒爬了起來,就在他再想往前走的時候,看見前面路上有一個人正在爬行。
傻李想跑,但是他不知道往哪兒跑,獃獃的站着,那個人越爬越近,知道隱隱約約傻李聽到了叫聲:“救命啊,救命啊。”
這是人的聲音,好像村裡常叔的,傻李一想到這兒,趕快跑了過去。跑近了,傻李感到有點噁心,只見常叔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都碎了。還有一道一道的淤青,但是竟然沒有出血。常叔還在**着,叫着。
遠處風傳來一陣陣的叫聲,常叔的聲音讓傻李彷彿看到了希望,他鼓起最後的一點力氣叫着:“這兒,這兒”。兩個壯漢終於跑了過來。但是當他們看到傻李抱着的常叔已經僅剩一口氣時,抬起了頭。他們的眼睛中流露出對傻李的不信任甚至是憤怒。沒人解釋的清,一切的一切彷彿都跟傻李有關係。傻李有口難辨,但不管怎麼樣,常叔是救回來了。
兩個壯漢抬着常叔,跟着紅線,傻李跟在他們後面,一路無話。
回到村子,傻李沒馬上回家。他去了常叔的家,常叔家有好多人,看見傻李來了,也沒人說話了,只是都看着他,傻李注視着眼前僅剩一口氣的常叔。常叔還在**,還在喊救命。傻李突然間注意到了常叔的手,常叔的一隻手垂下床板,但是那隻手中黑糊糊的拿着一團什麼。
傻李走上前去,幾個小夥子敵意的攔住了他,傻李指了指常叔的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團黑糊糊的東西彷彿還在蠕動。一個人上前去緩緩把常叔的手抬了起來,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半截蛇,黑色的蛇。常叔的手握的很緊,好像都要掐進蛇肉里一般。
常叔死了,死了之後放了一天,屍體沒了,剩下的只是一灘血水,象那十二具屍體,村子裏的人不敢搬走,也不敢出門。又一個夜晚來臨了。恐懼隨夜幕漸漸落下。
八月二十七,不宜祭祀,動土
無人隨天意
竟逆天而行
致屍骨無存者一十有三
邪物之氣見長
西北之廟新修,需加以時日重塑金身
-------《歐陽秘史》
(三)
九月初一,無風,天晴。
鬼氣漸重,同道之人前來。
是福是禍?
還看天意
-------《歐陽秘史》
傻李在家裏呆了三天,李嫂已經不見了三天,自從常叔死掉那天。
傻李現在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東西,朋友,親人。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切都不知道。他象一個受驚的小羊羔,哪兒也不敢去。不敢去正視鄉親們敵意的眼睛,不敢去凹子外面。有好多東西他看到了,但是說出來也沒人信,因為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才是主要的恐懼根源。
太陽又出來了,馬上就可以收莊稼了,但是,現在的傻李卻沒心思去管自己的那幾畝保命田。他一直在想整個事情的經過,但是卻仍然找不到頭緒。
秋天的太陽照着李家凹子,李家凹子內彷彿也從前一段時間的陰霾之氣中透露出了一點生機。村子裏吃早飯的人們發現,在凹子口,有一個人,他正在左看看右看看的走了進來。
幾個小夥子迎了上去才發現,是個衣着破爛的人,大概有四十幾歲的樣子,手裏提着一個大包。
小夥子走過去問:“你找誰啊?”
這個人不說話,抬頭看看這兩個人,然後又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着。這時人們才發現這個人的背後背着一團紅線,但是不是毛線,不知道是什麼質地,在陽光底下還閃閃發光。
小夥子感到很奇怪。現在的李家凹子,想出去的人多,想進來的人還真不多。但偏偏還有人進來了。這時,又過來幾個看熱鬧的。人們都看這個穿的破破爛爛的人在弓腰撅臀的找什麼。
這個人先慢慢的挪到青頭的院子,然後拿出了一個木頭架子一般的東西,上面有一個既像照相機又像望遠鏡的東西,他安頓好這個東西,然後開始從這個東西的一面開始看,先看青頭家中,這個人搖了搖頭。然後轉啊轉,當鏡頭對準雞棚時,這個人愣了一下,然後又點了點頭。繼續轉,當這個鏡頭對準傻李家的院子時,這個人停了下來,看了大約有一分鐘,像木頭一樣沒有動。
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這個人拿手揮了揮,示意人們閃開。這時他邊看邊說:“好像有點來晚了。”
一聽到這句話,凹子裏的人馬上意識到眼前可能是位懂行的人。幾個人馬上問道:“你都看見了什麼啊?”
這個人緩緩的抬起身,第一次抬臉,一雙眼睛盯着問話的人問道:“你們這兒死過人吧?”
人們都愣了,有幾個反應快的說:“死過啊,但是哪兒都有死人的啊。”
“死過很多人,就這兒,死過很多人。”這個人異常肯定的用指頭指着傻李家的屋子說道。
這是人群中有人說:“上上個月,死了十幾口,但是不是都死在這兒的,只有一個人是死在這兒的呢。”
這個人一轉頭,一臉吃驚的表情:“上上個月死的?十幾口?死了什麼樣子?”
人們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說清楚了。
這個人低頭沉吟了一下,嘆了口氣:“晚了,晚了,還是晚了點,我這幾天想住在這兒,能不能麻煩你們幫我安排一下呢?我是從凹子西面的山上下來的。”
村裏的人聽到這個人的話裏有話,也不敢說什麼,添一張嘴,農家的食物現在也不缺,於是,村裡人便留下了這位行動怪異的客人。
這人也姓李,人們問他以前住哪兒,他也不回答。他到了村裡安排的住的地方,拿出了大包里的一些黃紙,用硃砂畫了符,開始貼在自己住的屋子的牆上和門上。然後又用那團紅色的絲線開始編一個東西。不停的編,既不說話,也不理旁人。人們看久了,也就覺得無聊了,一個一個的慢慢全都離開了。
傻李一大早就開始感到肚子餓,但是他不想動,直到中午,才發現肚子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勉強爬了起來,自己做點飯吃。但是掀開盛水的大缸,發現已經見底了,傻李只好提起門旁的扁擔,拿了兩隻桶,準備去村東頭的井裏提水。站起來時,感覺到頭有點暈,可能是躺的時間太長了的緣故,傻李心想。
走出自己的家門,傻李被太陽刺了一下眼。他眯着眼看了一下遠處,只見有三三兩兩的人正在井台上站着聊天。傻李挑了水桶走了過去。
這口井的歷史和凹子以及舊廟的歷史一樣的長,井邊都長了厚厚的一層青苔,滑的很,旁邊圍着幾根木頭,一般大人都不讓小孩子到這裏來玩的。井上面往上提水的轆轤都磨的油亮油亮的。一根粗大的繩子連着一個碩大的鐵勾。
傻李向往常一樣把桶一掛,然後開始放開了轆轤,讓它自己往下滑,等到了水面,傻李開始擺繩子。井上面打水,繩子一拉幾十米,桶浮在水上,沒有十足的功底,你很難在繩子這頭把桶翻到,把水給提上來。傻李在井邊混了幾十年,這點功夫已是雕蟲小技,放繩,翻桶,提水。可是這次很奇怪,這桶怎麼翻都翻不過來,傻李心想:估計自己太累了吧。傻李想着,使了個笨辦法,繩子系在桶邊上,這樣下去就是翻的。提上來的時候因為水的重力,繩子會被拉到桶系的中央。
就這樣,傻李開始往上提第一桶水,水上來了,在陽光下,泛着鱗鱗的光,傻李繼續提第二桶,但當第二桶水提上來的時候,傻李注意到,桶裏邊的水面上泛着的光竟然是紅色,像血一樣的紅光。
傻李頭更暈了,他扶着旁邊的木頭伸頭向井裏面望去,黑暗中什麼也沒看見。但他分明又感覺到了那雙眼睛在死盯着他,一動不動……
傻李瘋了,沒人知道傻李為什麼瘋了,他滿村子的叫着,喊着,讓人們逃命,讓人們燒香。村裡幾個人去把他給好不容易摁住了。他就開始咬人,咬不着人,開始咬所有能咬到的東西,旁邊的木頭,木頭茬子扎壞了他的嘴,滿嘴的血仍舊不停的啃着。像條兇狠的大狗一般。
日頭漸漸高了。傻李被關在了柴房。手捆起來,嘴裏塞了塊布,這次沒人再懷疑他了。
午時又到了。
傻李家空蕩蕩的屋子裏彷彿突然間有一陣很大的風。光當一聲,傻李的門開了。
那個姓李的師傅也終於站了起來,手裏提着那團用紅絲線編成的東西,另外一隻手從大包里拿了那個架子出來,然後走了出去,邊走邊對身後的人說,你們趕快回屋裏去,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許出來。
沒風的秋天突然間狂風大作。
李師傅快步走到了傻李的家門口,架起儀器往前看着。確定距離后,他從身上的口袋裏拿出了一摞硃砂寫的符。順風一揮,符竟然自己燃了起來。師傅皺皺眉頭。將手中的紅色絲線在自己前面揮舞了起來。紅色的絲線在風中飄舞着,像一叢頭髮,但是卻是紅色的頭髮,無比的詭異。
頭髮開始慢慢的垂了下來,風竟然越來越小了。李師傅收了紅色絲線,端在左手,幾個箭步衝到傻李家的屋子裏。紅色絲線開始慢慢的向四周擴展,如有靜電一般。李師傅跟着頭髮的指引慢慢的來到了傻李的床邊。
這是一張很一般的木床,傻李的背子團成一團塞在床腳里,枕頭上的枕巾有點黑,李嫂已經好久不見了。不平整的床單可以看出傻李的輾轉難眠。李師傅盯着這張床一動不動。不一會兒,頭頂上有幾顆汗珠滾了下來。掉到了地上,卻是滴到水中的聲音。李師傅的腳底下已經全是紅色的血水!!
僵持了片刻,太陽漸漸偏西,突然傻李家傳來李師傅一聲暴喝。一陣狂風吹過。李師傅隨後趕了出來,這風不偏不倚,正好向李師傅借的那間屋子吹去。
村裏的人關着門仍能聽到外面的風聲掠過。
隨着風,李師傅上身盡赤的從傻李屋裏出來,疾步奔向那間貼了符咒的小屋。
那間小屋經過一陣鼓盪后慢慢安靜了下來。李師傅的後背上的汗像小溪一樣往下流着。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將滿屋子到處纏繞的紅色絲線慢慢拉回來,然後小心的團成一團。又拿出了一張黃紙貼了上去。這才拿出一個古色古香的小合子,把這團紅絲線放了進去。然後,他邊往外走,邊招呼人們出來收拾東西。
李師傅急匆匆又衝到傻李的屋子裏,屋子裏的床已經破爛不堪。床下是一灘血水,血水上面有一件女人的衣服。李師傅那根旁邊掉下來的床腿,慢慢的挑起這件衣服,然後走到屋外,太陽下,衣服開始慢慢變干,變硬。在衣服里,人們看見了一條僵硬的小蛇,已經死去。
正當李師傅準備收拾那個大木架子的時候,突然井旁邊傳來了叫聲,原來,傻李竟然將關他的小柴房的窗戶撞開,沖了出來。而且一路直奔到井前。大叫着:“快啊,快擋住他,他要出來了”。後面跟着幾個村裏的人急急忙忙的追趕。
李師傅眉頭一皺,想了想,又放開了剛剛合起來的儀器,然後向井邊看了過去。這一看,李師傅的眉頭鎖的更緊了。他急急忙忙的往自己的小屋子跑去。
小屋子裏,村裏的人已經感到很奇怪,因為他們認識這個在地上的古色古香的小盒子。幾個月前,陰陽師傅就是請出了這個小盒子,才保了全凹子人的一夜平安,這兩小盒子一模一樣。有人好奇的敲了敲這個小盒子,然後抬頭問道:“這小子不是偷東西的吧,怎麼會有陰陽師傅的盒子啊?”
可是陰陽師傅的盒子已經在那次抬靈時放陰陽棺材裏一起給抬出去了,怎麼現在又回到這裏來了呢。而且李師傅的不言不語很難讓人們信服。
有人提議打開盒子,看看盒子裏到底是什麼?可是沒人敢動手。所有人看着這個小盒子互相看着,沒有一個人敢打開,陰陽師傅的死大家還記得很清楚,這裏面好像是些玄玄的東西。但是人的好奇心有時候真的很大,而李師傅當時“製造”出來的大風真讓人弄不懂他到底是否好意。
有人出了個主意,人都站遠點,然後拿棍子挑開它,看看是不是陰陽師傅盒子裏的東西,如果是,這個李師傅必是盜墓者無疑,雖然他們都知道當時的十二具屍體並非下葬,只能算是隨手一扔,但是,這畢竟是死者隨葬之物,怎麼能讓其他人得到呢。
人們開始散開,幾個膽子大點的拿了幾根長長的木棍開始挑開着盒子,盒子並沒上鎖。很容易的就慢慢打開了……
這時的李師傅正從外面趕回來……
盒子慢慢開了,人們等了一會兒,看着沒什麼異狀,幾個人走了進去。看見盒子裏是一團紅線,包着一個什麼東西。很明顯不是陰陽師傅的東西。他們互相看了一下,就伸手想把盒子合上,合的時候,一個人不小心自己的手碰到了那團紅線,竟能感覺到微微的溫暖。一陣小風不知從哪兒吹來,紅線上的符突然間動了一動,彷彿要揭去一般,正在這時,李師傅闖了進來。
人們對於自己懷疑李師傅已經感覺到了很不好意思,但是李師傅彷彿並沒有在意,應該說是根本沒時間在意,他一把拉開盒子邊蹲的人,把盒子合住。往大包里一塞,然後直接提着大包就向井邊跑去。人們都跟着他跑了出來,李師傅突然站住,轉頭大叫:“回去,跟着我的都得死!!”
到了井邊,李師傅先拿出硃砂和毛筆,開始在自己的赤膊上畫符。
日頭漸漸偏西,夜晚馬上又要來臨。有時一個夜晚。李家凹子的人們都已經受夠了黑暗的煎熬。
在最後一絲光線從西面山上落下之前。李師傅終於畫完了自己身上的最後一道符。從包里拿出了一瓶洗髮水一樣的東西,但是是很大的那種瓶。另外一隻手拿着一根剛剛點燃的蠟燭,然後他走近那口井,這時的井已經開始發出聲音,像是開水煮沸的聲音,而且越來越大聲。
李師傅嘴裏念念有詞,他把那個大的瓶子的瓶口對準井口然後開始按下按鈕,並配合蠟燭,只見一道藍色的火焰突然間噴向井裏,井裏的水像大海浪一般沸騰起來,有的水柱竟然從十幾米深的水井裏騰空而出,李師傅仍舊不停的噴着火,嘴裏也在不停的念着,在越來越大的水聲中,李師傅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一霎間,整個凹子裏的人都聽到了水的嘩嘩的衝擊聲和李師傅聲嘶力竭的念咒聲。
隨着李師傅一聲大喝,人們聽到外面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過了良久,人們打着火把拿着電筒從緊閉的大門中慢慢的走了出來。井台上仍然有着一條藍色的火舌,遠遠望去,像連在一起的一串鬼火。在藍色火焰的照耀下,看見李師傅躺在井邊。
村裏的人把李師傅扶起來的時候,發現李師傅已經斷氣了。他的右手和左手還握着蠟燭和那瓶噴火劑。
同道斃命,實乃我輩之悲
然事未盡人先死
九月初一
凹內幸有新建金身庇護
再我輩之人以畢生之力護持
得保一時平安
妖孽不除,後患無窮
-----《歐陽秘史》
(四)
九月初三大風諸事不宜
煞氣漸凝
已成大器
仙人北南而來
邪不壓正
天道輪迴
-----------《歐陽秘史》
人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李師傅留下的這些東西。在凹子裏出凹子的那條路上,人們當時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痕迹,像野獸的爪子,還像其他的一些東西。沒人敢認定這是什麼,但是有人猜到,它就是將李師傅害死並逃跑的井底之物。
李師傅的大包里有石頭,一本黃布包着的書,裏面彎彎曲曲的全是一些看不懂的符。還有一些乾糧,很明顯李師傅是趕了遠路來到這裏的。其他的就是那個架子,還有那個小盒子。
有好事的人拿那個架子四處張望,裏面綠綠紅紅的一團一團的,看不大懂的東西。看了一會兒,也就失去了興趣放到了一邊。最難處理的就是這個盒子。沒人知道這個盒子裏那團紅絲線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裏面包著什麼東西。為什麼和陰陽師傅的盒子一模一樣,難道這中間有什麼聯繫嗎?
九月初三的大早上,人們都不再敢出門曬太陽了。整個李家凹子像個死村,寂靜,偶爾會傳來一兩聲騾馬的叫聲。今天的大風呼嘯着掠過整個村莊,捲起一些雜草,在牆角里被風吹的轉着圈。太陽彷彿也被這風吹成了黃色,泛着黃色的光暈。
村裡人決定先將李師傅的遺體埋葬,但是凹子裏的墳地是誰都不敢去了。就出凹子口找了個地方,挖個大坑將李師傅葬了,然後商量好,等李師傅後人來了,說清楚情況,遷墳也好。
但是,這個盒子?
沒人敢去動他。最後只好先擱在那兒。等事情過去了,找個高人來處理一下好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個很明智的決定。於是,這個古色古香的奇怪盒子就放到了一間沒人住的柴房的屋樑上了。
中午剛到,李家凹子的凹子口來了兩個人。歲數和李師傅差不多大,行頭也差不多,而且每個人手裏端着一個和李師傅一模一樣的小盒子,他們在村口李師傅的墳前站了會兒,不知道兩個人說了寫什麼,然後他們中有一個人進了凹子。他走到傻李家的院子裏找了一把鐵鍬,開始挖李師傅的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