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天銀翼
雲闋山,無憂澗。這個雲闋山倒寫八字一撇處的橫向山澗平日裏人煙極少。只有樹木蔥蘢鳥鳴不止。潺潺溪水從山澗深處流淌不息,溪水向東匯成一條無名河流最後灌入蒼岐第一的雪龍江。而溪水的源頭處。此時正有一隊人在搜尋着什麼。
他們個個身形彪悍,鋼刀在手。身上所穿的衣物是獸皮和麻布所制,要不是兵刃在手倒像極了山野人家。
“大家仔細點搜,奶奶的,這等隱蔽的地方怎麼突然出現了入侵之人。”為首的一個絡腮鬍大漢不耐的喊着。偏頭看向身邊小弟罵了幾句。
“大當家,我們已經在這已經搜了兩個多時辰了,只差把整個無憂澗翻個底朝天。找來找去也沒有半個人影,你說會不會是傳令的兄弟看錯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會有三天聖殿的人呢。”
一個高瘦漢子走到了絡腮鬍的身邊無奈的說道,他頭上還有一道紅包沒有消腫,正是被君天離教訓過的吳平。
“看錯了?三個兄弟被打傷。這山澗里沒有什麼猛獸。你告訴我到底怎麼看錯了?”
雷老大賞了吳平一個爆栗罵道,隨後又環視了一圈身邊的手下。
“不想再找的話那就都回去讓君兄弟訓練四個時辰、”雷老大看了看無精打採的眾人大聲道。那些人聽了這些話好像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個個打起了精神。身邊勸說的吳平也立馬蹲在了地上,在溪水中翻找着石塊嘴裏喃喃念道:
“在哪裏呢?在哪裏呢?”雷老大看此情景笑罵道:
“你翻石頭有什麼用,難道他們還躲在石頭縫裏不成?”
找也不是不找也不是,吳平正欲辯解之時,不遠處樹林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這邊四處尋找痕迹的眾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山澗中一下子靜下來。
“有人,大家小心點。”雷老大把手握在腰間一把大斧頭上。對着身後的兄弟們壓低聲音道。所有人都沉重的點了點頭。
窸窣聲越來越近,樹木枝葉背後已經隱隱有人影閃動。眾人的表情越來越嚴肅。手心上也不自覺的冒出了冷汗。
突然,那視線最前面的樹枝一動。從那樹叢里跳出一個人來。
“滄瀾軍!是滄瀾軍!”雷老大身邊的高瘦男子呼喊了出來。那跳出來的人也被嚇了一跳。他身穿着滄瀾軍的天水流雲服。顯然是個級別不低的將領。
見不是三天聖殿的人,眾人鬆了一口氣,圍逼上前走了幾步,待見到那跳出來的人抬起了頭時,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
雷老大面色一變,不由驚訝道:
“天離兄弟,怎麼是你?”
來人正是剛剛成為滄瀾長河將的君天離。只是不知為何沒有留在在軍隊,反而跑回了無憂澗中。
“雷大哥?”那少年看到這一群人也是明顯的一怔:
“你們不再山寨里獃著,怎麼跑這裏來了。”
“嘿嘿,君二當家,可不是我們偷懶。今日早晨有兄弟在此處發現了些事情。雷老大現在帶我們出來玩玩呢。”吳平搶着嘿嘿答話。一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樣子。
“這山野之中,能有什麼?我看你是存心偷懶,蠱惑了雷老大在這裏做些莫名之事。”君天離也是嘿嘿笑道。那邊一個個壯漢子彷彿都見不得這笑一般,紛紛打了個寒戰。
“天離兄弟,的確有事情發生。”雷老大放下了握着斧頭的手。向君天離示意。後者點頭。跟着轉身的雷老大一起快步向前。
“來看看這…王貴早上巡山的時候在這附近尋到的。隨後他們五個兄弟被打傷了三個,現在還在寨子裏不能動彈。”
君天離聞言微微看向雷老大拿出的物品,眼神忽然凌厲起來。
“金絲犀甲的碎片?”雷老大手中,一塊甲片散發著微微光芒。上面有乾涸的鮮血,模糊着三座山峰的圖案。
“這上面有金絲玉線,若真是個銀翼。想必也是個銀翼首領。”
他心裏的詫異不亞於剛才突然見到雷老大一群人。臉色忽然陰沉了下來。
“按理說這裏還算是滄瀾的勢力範圍,而且這四周也不是什麼聖靈寶地,軍事重鎮。怎麼會有銀翼蹤跡?”
高瘦男子見君天離沉默不語。搶着開口,說出了大家疑問。
“君兄弟?你怎麼看?”雷老大見他還不說話,便也試着詢問。這個少年平日見地之高,論斷之准,凡事問二當家后再行事,已經是這群人的慣例了。
“或許與洛河之戰有關。”君天離沉聲道。他隱隱感覺此時不簡單。三天聖殿乃是蒼歧凌駕於世俗之上的最高力量。饒是他聰明伶俐,也不可能一個人推測出這尊龐然大物在作何行動。
沉思之間,忽然有大風襲來。這超乎尋常的一幕讓山寨弟兄齊齊色變。雷老大握緊了手中板斧,朝着風來的方向戒備。
然而一瞬之後,風便停息。山寨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今天為何如此多事情。
“我去看看…”君天離凝神,隱隱覺得風聲並非巧合。他拔出腰間佩劍,對着雷老大道:
“雷大哥你在此接應。”
“天離…你一個人太過危險了。”雷老大說道,君天離卻搖了搖頭。
“人多反而容易被發現。若真有危險,我有把握逃脫。”他堅持獨自查探,雷老大不好多言,當下點了點頭。
君天離順着風聲傳來的方向摸了小半個時辰路,山澗里雖然地形複雜,可對於他來說卻算得上瞭然於胸。
半個時辰后,到了無憂澗西處的一片森林。終於有了一點發現。
他在一株古樹根莖下發現了尚未乾涸的血跡,山林間的苔蘚有被踐踏過的痕迹。
君天離屏息靜氣,順着痕迹尋了過去。一路緩下身形,似乎察覺到了些危險。
這一片森林樹木蔥蘢,本應是一片生機盎然之地。可是一路走來,君天離沒有聽到蟲鳴鳥叫。這番異常讓少年不得不更加小心,他俯身潛行,伸手握緊了腰間長劍的劍柄。
突然,他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過往經歷曾經錘鍊的直覺促使他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少年側身一滾,只覺周身空氣急速竄動,氣流如刀般從他肩頭割裂而過,破空音,衣甲撕裂之聲同時響起。君天離身形在地上連滾幾圈,方才緩過來用手撐住了翻滾之勢。
不等他回神站起,餘光可見拿一道撕裂空氣的白光沒入了他前方一棵大樹之中。“嘭”的一聲炸響,君天離只覺得頭頂有黑影閃動,那棵寬約三人環抱的古樹,竟是被一道光芒截斷,朝着他轟然倒來。
剛停住翻滾的少年不由再度在地上滾了起來,這一次倒不似方才毫無防備,避開古樹倒地範圍之後,君天離的劍已出鞘,精鋼撐地,他一拍掌讓身體從地上一躍而起。方一站穩腳跟,他便如臨大敵的往身後看去。
整個樹林中只能聽見少年粗重的喘息聲,他偏頭看着自己原本嶄新的軍服,護肩已被空氣所撕裂。君天離不由落下一滴冷汗。若非方才反應及時,恐怕那白光便會從他的后心穿過。那麼…他的下場恐怕會比這顆老樹要慘得多。
饒是如此,他仍舊保持着鎮定。這世上少有人知道他的過往,生死搏殺曾經對他來說猶如家常便飯。越是遇敵之時,少年愈是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在他長劍遙指的方向,正有一個人緩步走來。
君天離凝神以對,眼中既有警惕又有愕然。
那人身着白色犀甲,披頭散髮。一張臉隱藏才凌亂的髮絲之中,只能隱隱看到臉上乾涸的血跡與泥土混濁在一起。他身上的衣甲已近襤褸,手中拿着一把銀色無弦長弓。更為離奇的是…他身上流淌着一層淡淡的白光,不時又有血一般的異色在白光中波動。
就是這樣一個奇異的男人,一步步朝着君天離的方向走來。步伐一搖一晃,如行屍走肉。
君天離不曾見過如此異象,緊抓着長劍的手指微微泛白。
“魔鬼…魔鬼…”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那人忽然抬起了頭自語。君天離看清那張面容之時,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他的臉上有枯槁之色,五官有些塌陷,如同餓死的乾屍一般讓人望而心悸。唯一明亮的便是那人的眼睛,可眸中一片血色,似乎隨時要吞噬眼前的一切。
“魔鬼…你們都是魔鬼…”來人不停地念道,每一個字都帶着驚懼的感覺。君天離與其對視,看到了血眼之中的恐懼和恨意。
“你是誰…在此意欲何為?”少年試探地喝問道,亦是為自己打氣。他還從未面對過這樣擁有未知力量的人,而明顯的,這個人必然是敵非友。
“我是誰?”來人竟真的被少年一語問住,他血色的眸子裏滿是疑惑之色。他緩緩將遊離的目光聚焦在君天離身上,忽然間,似乎從少年身上的軍服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答案。
“我是銀翼…你是惡魔…”來人目光中的疑惑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邊殺意。君天離見狀再退一步,只聽那自稱銀翼的男子高喊了一聲,同時舉起了手中長弓!
“三天聖殿幻天部銀翼團,為聖主除魔!”
隨着這聲高喊,那名銀翼的髮絲無風飄動。那張可怖的臉顯出扭曲的表情。他周身白光與血光夾雜流淌,瞬間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氣息。
君天離來不及驚訝,只見銀翼手中長弓被當作長刀一掃。兩人之間的空氣嗡鳴巨震,光芒從銀翼身上順着長弓掃來,粉碎了林間落葉直衝持劍的少年。
可怕!這是君天離心中的一點個念頭。他緊握手中長劍,對着那琢磨不清卻已然無處閃避的攻擊橫劍格擋。“嘭”的一聲,他只覺得一股力道轟擊在了他的劍上,兩隻手臂似是被策馬而來的人提起重鎚轟了一記。**與疼痛同時鑽進感官之中,少年體內氣血翻騰,飛退數丈后吐出一口血來。
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君天離呸地一口吐掉胸中淤血,奮力讓自己被轟擊得顫抖的手平復下來。他只來得及作此感想,對面的銀翼並沒有給他感嘆的機會,再度發起了攻擊。
這一次,那面容恐怖的男子朝着君天離直撲了過來,他彷彿是忘了自己手中是用來遠攻的武器,只想欺身肉搏。
“總不會要死在一條瘋狗手上?”少年心內自嘲一番,眼神寒光初顯。若一味發起那種可怕的光芒,他或許沒有絲毫勝算。可既然銀翼選擇了撲上來,那就唯有近身鬥上一場,方能尋得一線生機。
銀翼速度極快,血色與白光籠罩的身影頃刻殺至了君天離身前。手中長弓依舊被當作了一把彎刀,朝着那顆俊俏的頭顱劈砍而下。
君天離自然不敢硬接,他反應可謂極快,就像是天生的戰鬥本能驅使他每一步動作。他雙腳前後想錯,側身速度似風吹的百草。
弓身從少年側開得身位砸在了地上,登時土地被劈得陷下一尺。枯葉粉碎,飛沙走石刮著二人衣甲而過。
持劍少年登時覺得渾身上下被木棍悶擊了十數次,可這一次交手雖然狼狽,卻也並非全然被動挨打。他手中的劍在銀翼攻擊之時順勢上撩,挑的正是敵人胸口致命之處。劍身閃着寒光而上,有勢如破竹的姿態。
然而一切不可能如此輕鬆,君天離也沒有抱着一擊致敵人性命的期望。果不其然,他手中的劍雖鋒利,靠近銀翼胸口之時卻感覺刺入了一團棉絮之間。
銀翼周身的光芒便是這團棉絮,君天離知道它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叫做幻天之力。這種力量可化萬物,可成術法。佈於周身則是最可靠的護身真氣。君天離自認身手不差,可面對這傳說中的力量時,終究淪為被壓制的對象。
劍只輕輕掠過了銀翼的胸前,而不幸中的萬幸則是,一處地方亦是護甲破碎最嚴重之處。君天離感覺臉上一熱,有幾滴不屬於自己的血落在了他面頰之上。
“殺雞也好,殺鴨也罷…這第一步,總是要放點血的。”他內心安慰自己道,手中不敢怠慢,收劍又轉身反手朝着銀翼后心刺了去。
“魔鬼,我殺了你…”劍過胸前,銀翼絲毫沒有在乎自己受的一點小傷。他臉上依舊瘋狂,口裏依舊是那一句讓人不明含義的話。
用力過猛的一擊落空讓銀翼的身形微微彎曲,這種姿勢面對着敵人可謂空門大開。少年的劍帶着山風的涼意毫不留情的朝他后心而來,怎麼看都像是一招絕殺。
而銀翼並沒有回頭,甚至連收手的弓也沒有往後方格擋。如同求死的姿態讓出劍的少年都有些不解,然而下一瞬,卻證明了究竟何人才應該驚訝。
“嘩”劍離后心不過三寸之時,一道耀眼的光華從銀翼的背後噴涌而出。君天離甚至來不及閉眼,只覺得風勢逆轉,他手中的劍被什麼東西猛然格擋開。再一瞬,那光芒遮蔽至眼前,少年身軀巨震,只感覺自己像是正面撞上了一輛疾馳的馬車,他再也穩不住步伐和身形,被神秘的力量無情擊飛。
“哇!”落地之時已經橫飛了三丈,君天離再吐一口鮮血。天水流雲服被染得通紅。
他仍自倔強的以劍撐身而起,聚起有些昏沉渙散的神志打量方才發生的一切。
這打量的一眼,讓他的心幾乎跌進谷底。三丈開外,那銀翼已經腳不沾地,他停留一丈之高的空中,身後有一對暗紅色的光翼輕輕拍動。
方才他便是被這道光翼擊飛,着實是一種讓人艷羨又畏懼的力量。
“看來三天聖殿統治蒼歧千年,那些傳說還真的不假。”君天離苦笑自語,他已然放棄了主動進攻的念頭。面對這渾身各處都能放屁,打哪都惹一身腥的傢伙。就算自己回到以前那個修羅煉獄練上十年,恐怕也沒有勝算。
展翅於空的銀翼看着君天離,不知道為何停止了進攻。他握着長弓,眼神突然又變得迷離。
“我是誰?”
“我在哪裏?”
“我是銀翼…”
“我在…滄瀾的土地…”
“可是我的翅膀…為何變成了血色?”
“是魔鬼!滄瀾人召喚魔鬼!”
血光與白光交織,那一雙光翼時而聖潔時而妖艷。君天離不知銀翼為何又陷入瘋癲之狀,卻知道自己尋覓到了一個良機。
他橫劍躬身,朝着銀翼緩緩靠近。口裏不忘替自己解壓細聲調侃道:
“你大概是來了月事,才會變成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