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紫衣
清幽山林之間，奇異的光芒震懾着一切生靈。空氣一片死寂，唯有一個粗重的呼吸聲隨風傳遞。
君天離從來沒把自己的腳步放得如此輕過，即使能看到半空中那個猶如神魔的銀翼目光空洞迷離，他也不敢貿然動手。
不曾想過逃離此地，便是怕給山寨引來血光之災。面對三天聖殿傳說中的力量，就算雷老大他們出馬，也未必能夠與之抗衡。
距離在潛行中越來越近，銀翼似乎毫不在意靠近的人。不知是真的陷入了迷幻還是將少年視作了螻蟻。
君天離愈發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手中的劍尖緩緩對準銀翼。拉近着最後一步距離。
忽然，一聲直讓少年掉冷汗的聲音響起。似乎有枯木枝幹被林間走獸踩斷。只聽到不遠處傳來“咔嚓”聲。打破了空氣里的寂靜。
“哪來的山熊野豬，本少爺不砍了你下酒。”君天離心中驚怒，來不及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面前的銀翼身軀莫名顫動，眼神再度匯聚起來。
他二人此時只有一丈之隔，眼看銀翼就要復蘇過來。君天離咬牙祭出了渾身力氣，身體裏內家真氣全然聚於手中。
“噌”，少年手中將劍如飛梭，寒光如流銀擊空。這一次目標更為狠辣，直逼銀翼喉頭而去。
一丈的距離，攻擊可謂瞬發即至。就連擁有幻天之力的銀翼也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危險。他飛臨空中避無可避，剎那間他並指微抬，手中銀弓通靈一般飛躍頭頂。
看不清反擊究竟如何成型，之間那銀弓橫空，竟是在沒有人將其握住情況下凝聚出一根白光羽箭。
沒有弓弦，卻有弦崩震動虛空。一支箭掠銀翼頭頂而來，與君天離投擲而來的兵器於銀翼身前三寸撞在了一起。
將劍橫飛退去，幻力凝結的箭卻勢不可擋。君天離立於箭下，直欲罵娘。身體卻不忘閃躲。
可是人怎能快過弓箭，一丈的距離縱然再拉扯十倍也不夠君天離騰挪。他只能抬手以手臂相抗，想拼着一條手臂的代價保全性命。
幻天箭的寒光瞬息而至，少年心中頗有悔意。自己今日凶多吉少，可是還有使命不曾完成。
而就在此時，異象突生。眼看着箭就要穿少年的手臂而過。他面前空氣卻盪開一片氤氳。
箭似雪，在一股無名的力量面前消融。君天離愕然看着這一幕，忽然又見銀翼的身軀在空中顫抖。
他似乎感受到了可怕的東西，扭曲的面容再度變得極為驚懼。
“魔鬼來了…魔鬼來了…”他大聲嚎叫。君天離只覺得今日被賜予無數機會又被玩弄了無數次。聯想到方才那一聲枯枝脆響。少年終於確認，在林間還有其他的東西在窺視着一切。
果不其然，又有樹葉窸窣作響。君天離拉開了銀翼的距離，瞥見一個身影從那棵倒在地上的大樹枝葉后繞了出來。
那影子不是走獸…也不是君天離心底惦記的雷老大一行。一個嬌弱的聲音踩着枯葉走來，一襲紫衣，臉上被同樣色彩的輕紗蒙住。
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打量着周遭的情況，來人像個在山裏迷路的姑娘，眼中卻又帶着遊山玩水般的獵奇之意。
君天離看着她，想要出口相勸。卻見銀翼見到這少女之時於虛空倉皇後退。少年張開的口又閉了回去。
少女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他，君天離只感覺那明亮的眼神里有些笑意。她抬了抬手，朝着君天離擺了擺。
“小孩子快躲起來。”
紫衣少女的聲音說起來可謂是輕靈悅耳，可是話里的內容卻讓君天離表情僵硬。他心中僅存的一點擔憂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被輕視的怒意。
看起來這個少女年紀還不如他大，竟是對他以小孩相稱。君天離漠然以對，卻又被一句話給噎住。
“小孩子就是愛生氣。”紫衣少女輕笑道，不等君天離表達憤怒。她轉頭看着在空中緊張望向她的銀翼。
“你可叫本姑娘找得好苦…”這句話似怒似怨，少女眼中寒光如水。朝着銀翼移步而去。
“魔鬼！你是魔鬼！”銀翼惶恐飛退，嘴裏大喊道。
“三天聖殿就給了你一台戲本么？來來去去就這麼一句台詞？”聽聞銀翼喊叫，紫衣少女柳眉一皺，她似乎很不服氣銀翼對他的稱呼，嘴裏又道：
“哪有本姑娘這等花容月貌的魔鬼！”
“那你倒是把面紗取下來給他看看他。”少女調侃銀翼之時，卻聽不遠處站着的那個滄瀾軍人插了口。
君天離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就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不過話一開口，他當下漠不關心的抬頭看天，不給來歷不明的少女反唇相譏的機會。
“等本姑娘收拾了這傢伙，再要你好看。”紫衣少女哼聲道，沒有與君天離再做交流。她步步上前，伸出潔白如玉的小手。
玉手之上，一枚印形血玉現於掌心，紅芒如漩渦流動。正是這一小團紅光凝聚成的漩渦，似乎對着擁有神力的銀翼有着冥冥中的牽引。只見銀翼飛快扑打着光翼，身形卻如陷入虛空泥沼。他的眼裏儘是恐懼，仍舊不斷高喊“魔鬼”兩字。
或許能讓形似魔鬼的銀翼恐懼的，亦只能是來自地獄的惡魔。可是君天離絲毫無法從紫衣少女身上看出兇殘險惡的味道。她靠近銀翼，手中紅色的漩渦越來越大。半空中的人終於無法抵抗那股撕扯之力，被漩渦牽扯着朝少女飛去。
“乖，不會疼的。”少女輕輕道，竟是安慰起明顯與之為敵的對手。見銀翼身形飛來，她推掌將漩渦打了出去，剎那間紅光四射，無數光線如紡絲蔓延開來。
銀翼不願束手待斃，他拿起手中長弓。第一次在君天離注視下做起了張弓搭箭的動作。
銀弓無弦，箭卻通靈。瞬息之間，銀翼接連射出七箭，箭如連珠。在他飛身前進的道路分而又合，讓人看不出是彙集一點還是攻其全身。
“瞬發七箭，不愧是銀翼團的一位副統領。”面對銀翼傾盡全力的攻擊，紫衣少女卻輕輕笑了一聲。她似乎對銀翼的身份極為了解，臉上一點忌憚的神色。
血色玉印從她掌心飄飛而出，旋轉着迎向飛來的箭。萬千紅光絲線交錯成練，只是一卷，幻天七箭的光華四散開來，在半空中裂成無數星星點點如水晶的碎片。
“要是沒有釋伯伯借給我的這血印，我可打不過你。”
“不過…既然它現在在我的手上，不日前你又被血陣侵體。那麼…就乖乖到本姑娘身邊來吧。”
對手的攻擊頃刻瓦解，紫衣少女不由開心笑道。只是她似乎忘了林間還有一個少年在場，這番表現被君天離瞧了去。少年若有所思，方才明白這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女依仗的並非自身的實力。
這讓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衝突有了些底氣，他偷偷瞄着戰場變化，緩緩朝着自己長劍掉落的地方移去。
紫衣少女仍舊沉浸在玩弄對手的喜悅中，銀翼在半空發狂的不斷攻射。幻箭卻絲毫沒有穿透血印之力的能力。
兩人身形在爭鬥之中飛速拉近，銀翼無力回天，血印覆蓋之中。一聲慘叫傳來，只見他周身的白光在血色之中迅速消弭。
餘下的時間裏，白光漸漸消逝。血印死死定在了銀翼胸前。最初的慘嚎已經不復聽聞，直到連紅光也消散之時。半空中的人墜落於地，激起塵土飛揚。
那擁有神一般力量的銀翼，竟被少女如此輕而易舉的拿下。君天離正好撿起長劍回身，只見紫衣少女已經墩身在銀翼身前，從他懷中掏着什麼。
“死了？”君天離站在原地一陣愕然。想起方才自己在銀翼面前如同螻蟻，卻不料一個少女出場，將銀翼也變成了無力的困獸。
“你都沒死，他怎麼會死。”君天離的自語被遠處的少女聽了去，她從銀翼的懷中掏出了一方捲軸，頭也不回的回應少年的猜測。
“幻天部的令書，總算是拿到手了。”少女展開捲軸看了一瞬，起身自語道。君天離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卻能感受到她目前的喜悅。
然而下一刻，少女的反應讓他不由落下一滴冷汗。
“讓本姑娘在這深山老林里找了三天兩夜，打你一頓也是活該。”她哼了聲道，低頭再看那躺着不動卻呼吸尚存銀翼，抬起玉足便踢了上去。
一腳或許不夠解氣，她又一腳。兩腳不夠解氣，她便化踢為踩朝着銀翼胸膛踏了下去。君天離看得滿頭黑線，不由開口道：
“姑娘你這樣不如爽快點給腿中間一腳。我想他一定會畢生難忘。”
能夠正經地說出輕佻之話，這也是君天離伶牙俐齒的表現。不過眼前說來，不知合不合時宜。紫衣少女聞言轉身，面頰分明有了些紅潤。君天離咂了咂嘴，才想起這個少女立場不明，不由端起劍警惕起來。
“爹爹說這世間沒有一個不好色的男子。果然是句真話。”少女冷聲道，終於放過了銀翼一馬。君天離聞言回話，讓對面的姑娘頓時語噻
“姑娘的爹爹，難道不是個男子？”
“你這傢伙！”少女跺了跺腳，瞪了君天離一眼。隨後晃了晃手中的血印，威脅說道：
“信不信本姑娘讓你比地上這傢伙更慘？”
見過血印之威，君天離不由微微色變。隨即他鎮定下來道：
“姑娘心慈手善，明顯與這銀翼為敵卻也不下殺手。想來不會為難於我。”少年盯着紫衣少女手中血玉，將橫於身前的劍放下又道：
“何況…想必姑娘背後的勢力，與我滄瀾有盟友之實。想必也沒有化友為敵的必要…”
君天離字字沉聲道，自見銀翼以來便不斷聽聞“滄瀾人召喚魔鬼”這等話語。而銀翼以魔鬼稱呼紫衣，少年作此推測，心中有着八成的把握。
果不其然，少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打量着君天離的軍服，有些疑惑道：
“你軍銜這麼低…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這一會輪到君天離有些尷尬，他低頭敲了敲自身上兩顆鑲嵌衣甲的藍色寶石。心想自己剛封的長河將軍銜竟被一個姑娘家嫌棄。
“你身為滄瀾將領，到這裏來做什麼？”紫衣少女似乎沒有看出來自己傷了少年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她將血印收起問道：
“這話…應該我問姑娘才對吧…”君天離平復心情道：“我奉命調查銀翼行蹤至此，方才爭鬥多時，你才現身。倒不知姑娘在滄瀾境地做些什麼。”
“爭鬥？”紫衣少女輕笑一聲，再度打擊君天離道：“我就看到你在地上滾來滾去…動不動就朝着花花草草吐血，這算哪門子爭鬥。”
君天離再也無言相對，他沒料到紫衣少女在就潛伏在林間。自己和銀翼交手的狼狽景象早就被她瞧去。偏生他還擺出故作高深的姿態，此時此刻不免顏面盡失。
“罷了罷了…不打趣你了。你這傢伙這麼喜歡較真，一點也不好玩。”見少年尷尬不語，紫衣姑娘終於停止了言語上的打擊。她回頭看了看地上的銀翼，朝着君天離道：
“本姑娘已經拿到了自己要的東西，想來你不帶點東西回去也沒辦法和你家那位太子殿下交差，反正這死豬樣的傢伙我搬不動，就給你帶回去吧。”
“他身上的修為已經被血印壓制，沒有一年半載恢復不過來。你也不用怕被他打死在這山林里。”
君天離聞言微微一怔，卻仍舊默然，他假裝露出一點喜色。好讓對面的人相信他奉命為銀翼而來的事實。
少女以為這年輕的滄瀾將領還沒有從她言語打擊下緩過神，本想再說兩句，忽然間她手中的血印微微發亮。她低頭一看，似乎被什麼東西召喚一樣往山林西邊看去。
“本姑娘要走了，這傢伙就丟給你了。”她將血印收進袖中，留下一句乾脆的告別之詞。
紫色的身影轉身離去，山間清風吹來她身上淡淡清香。君天離沒有挽留，卻不知心底有什麼東西催使他朝着那背影大聲問了一句：
“你叫什麼名字？”
聲音傳的極遠，紫衣少女輕盈的步伐為之停頓一瞬。她髮絲在風中搖擺，卻是沒有回首。
“你家太子殿下也未必知道本姑娘的名字，什麼時候…你能名動蒼歧之時。我再告訴你吧…”
她調皮的語氣隨着身影消失，君天離站在原地看了許久，目光從遊離而變得堅毅。
他看着地上的銀翼，將自己劍收進了劍鞘里。隨後，他忽然笑了一聲，對着身前的空氣自語道：
“名動蒼歧？那豈不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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