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見血

尖刀見血

“給老子滾開!”

“老子要殺了伯河!”

沈鳶在狂吼,前面幾十個君家親兵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攔截這位將軍向火海狂沖。

“都給我滾開!”沈鳶聲嘶力竭喊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臉頰竟已被淚水淌花。

“你們看不到嗎?他們要支援!吳駿那傢伙需要支援!”

“將軍…”烈火已經蔓延到了第三戰壕邊緣,沒有士兵敢靠近外側一步,眼前的上司卻還是發瘋了一樣要往火海里去。他要去幫吳駿將軍。可是…可是吳駿將軍恐怕…

“這蠢貨,讓老子走?他自己呢?還守着那破地方做什麼?這下倒好,還得老子回去一趟。等我半個時辰…老子把他給帶回來。”

沈鳶像是力氣用完了一樣停止了狂吼,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火海慢慢挪着。那簇擁着他的君家親兵不知道如何言語。只能步步跟着像是失心瘋的沈鳶。

少有人知道沈鳶和吳駿的關係,可多少也知道在君天離離開軍中的日子裏,那個成名已久的吳駿將軍一直把沈將軍當做高徒提點。

可以說沒有血將吳駿,就沒有今日的殺神沈鳶。

沈鳶離烈火越來越近,軍銜最大的制使終於下狠心,伸手穿過上司的臂彎用力強拽了起來。

可是他哪裏是殺神沈將軍的對手,剛一發力就被沈鳶猛地一肘頂翻。

“將軍…使不得”親兵們紛紛大喊。

“誰再攔着老子,老子就劈了誰!”沈鳶喊聲道,肩頭的箭傷崩裂開來。血染周身的他如地獄歸來的死神,就算身邊聚了無數軍中好手也被他這幅摸樣盯得膽寒。

“你就是劈了我也不能去!”那扶地而起的制使也是吼道。他這一身硬氣,倒是像極了眼前上司剛入軍中的樣子。

“找死!”沈鳶寒聲道,長刀毫不留情的往前砍了過去。那制使不閃不避,竟真是一副以死相諫的樣子。

就在親兵來不及阻攔的時候,一道身影卻是閃電般的冒了出來,沈鳶的長刀被莫名的力道擊飛,隨後一聲震徹耳際巴掌聲響起。堂堂君家軍副將竟是被抽得撞在了戰壕的泥壁上。

所有人噤若寒蟬,他們看清楚了那個像是憑空出現的人。既不奇怪他敢對沈鳶動手,也不驚訝他一招之間就讓殺神將軍撞了個七葷八素。

能做到這一點的人,軍中唯有一個。

“呵…對自己人倒是狠。”沈鳶支着戰壕站正了身體。第一次對眼前這個人說話有了森森寒意。

“這戰壕早該棄守,你不下令撤退我不怪你,你沒有發現青川人的詭計我也不怪你。”

“可是你為什麼要下令讓他來替我?難道就因為我是你副將?對你而言比吳駿的命要更重要?”

“要替你換防是吳大哥自己的意思,我不過事後補了一條軍令,只為戰後抵消他抗命之罪。”君天離冷漠道。

“那你為什麼不把他調回來!”沈鳶吼道。“你是北境統帥,為什麼要因為我在險處而容忍他抗命?”

“你給我住嘴!”

“君天離!老子早就看不慣你這副鳥樣了!總是一副用兵如神的樣子,還是送了這麼多弟兄的命!”沈鳶呸的一聲說出如此忤逆統帥的話語,身子猛地朝君天離沖了過來。不知是被這話愣住還是沒猜到沈鳶竟然完全變了個人,君天離竟是被沈鳶直接撲倒在地上。被麾下大將一拳砸在了臉上。

一旁親兵看得目瞪口呆,平日裏沈將軍大膽也就算了,竟日碰上頂頭上司竟是不管不顧的下起黑手。不過看君天離也不是吃素的,臉上挨了一拳被激起了怒火,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了沈鳶的臉上。

兩個人就這麼在地上滾了起來,沒有什麼靈力和招式,就像是兩個流氓在地上亂揮拳腳。

最終還是拳怕少壯,年齡稍大的沈鳶被君天離反客為主,每次還沒送出拳來就被靖川將軍抽中了臉頰。如此來往幾回,沈鳶像是頭昏腦漲一般歪歪扭扭地往外滾了幾圈。在沒有力氣重新撲過去。

“他娘西皮的,你有種不打老子臉!”

“讓你清醒清醒,也比殺了自己人再去自殺的好!”君天離從泥地里爬起來,連連揉着自己的臉和胸口。沈鳶這廝下手真可謂不知輕重,若和他交手的不是自己,恐怕早就被兩拳打得不能動彈。

“讓我回去!就我一個,就算我老師死了,我沈鳶也要把他的屍身帶回來。”

沈鳶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氣喘不止道,只是這一回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狠戾,口氣換成了一種請求。

君天離搖搖頭。沈鳶眼裏滿是失望。他聽過君天離在天機會上的種種事迹,本以為他會是一個快意恩仇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配成為他沈鳶的上司,他的兄弟。

“要去一起去。”君天離揉着臉道。雖然沈鳶已經腫了一邊黑臉,自己的下巴好像也有點錯位了。

“你說什麼?”沈鳶含糊不清道。

“還能騎馬么?”君天離不再重複方才所言。目光又環視了身邊幾十個已經看戲入神的君家親兵。

所有人茫然點頭。沈鳶楞在當場。

“君家軍備馬八千,所有軍士即刻整裝。一炷香后,未到者斬!”

“是!”所有親兵齊聲應道。

“敗將沈鳶!你可聽令?”君天離轉身看着副將,從戰壕里撿起了那把被擊飛的佩刀。沈鳶嘴唇動了幾下,像是什麼話想說出來又被咽了回去。半晌他才沉沉的點頭。

“一切聽你的…老大。”

“陛下,葉元帥緊急奏報。”

中央統帥大營中,舒洵面無血色的站在了明武帝座下。北境大火的消息早已傳到了陛下案前,座上帝王沒有想像中的震怒,卻是一直沉默到了現在。

舒洵再次道了一聲有急報,靈澈方才抬了抬眼。

“葉元帥傳前線急報,君將軍已經召集君家軍所有兵員馬匹。看樣子準備越過那烈火對敵人還擊。葉元帥連發九道軍令都被攔在了北境第三戰壕之外。軍情危急,葉元帥懇請聖旨阻攔君將軍意氣用事。”

“果然是親兵啊。”靈澈冷冽的笑了笑。“對他而言,聖旨又有何用?”

“陛下!君家軍乃王牌之師,斷不能就這麼貿然出擊啊。”舒洵看靈澈竟無一絲焦躁之意不免急道。戰爭打到了這個份上,軍隊死傷無數,大將吳駿身死。滄瀾方再也經受不起君家軍覆滅靖川將軍隕落這樣的損失了。

“老師太看輕這小子了。”靈澈搖頭道。“他雖然喜歡挑擔子…但卻不是一個看不清局勢的冒進之人。”

舒洵不解,他和葉炎似乎真的有些操之過急,沒有想過為何與吳駿只有一戰之交的君天離會對吳將軍之死有這麼過激的反應。

“伯河這一招可謂慘無人道,也代表青川聯軍並沒有在正面穩穩擊敗朕的把握。不過火攻是對付大陣最有效的方法,就算火油再緊缺,青川人恐怕也會想盡辦法再來幾次烈火燎原。等火盡煙滅,朕就只能乖乖揮軍進赤勒城了。”

“之前只想到伯河會藉著北風這等天時,卻沒想到用起火攻來完全不顧及聲名道義。”舒洵面有悲戚道,幾萬子弟兵葬身火海,他一介文臣再能謀划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然而思緒之餘他竟是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靈澈的意思,明武帝的語氣里沒有悲傷憤怒,只有着一分絕然。

“陛下是說君將軍此番出擊,是要破壞敵人那些縱火物資?”

靈澈沒有回答,舒洵看不明白眼前帝王的情緒。

“可是…大火阻隔,君將軍手下只有幾千人馬…”舒洵不敢往下說,戰場上瞬息萬變,任何意外都會讓遭受沉重打擊的滄瀾雪上加霜。

靈澈還是沉默不語,舒洵終於從他的眼裏尋覓到了疑惑。

“就為了交情二字,你就真的願意為了朕的大業而死么?”舒洵的確猜不到明武帝心中是何滋味。在很多人看來君天離在抗命,在無視聖意。可是沒人想過君天離這種舉動是為了什麼?伯河祭出了毒辣的手段,這個時候若是滄瀾無法招架防不勝防的火攻,接下來一仗又一仗該怎麼打呢?

他君天離又挑了這個擔子,像是帝都政變那一天裏他用血肉之軀擋在了殺手李元煞一樣。

而他軒轅靈澈也站到了同樣被效忠保護的位置,同樣的手中握有改變戰局的王牌,卻要隱藏到能定勝負的那一刻。

“陛下,我們要不要給君將軍支援。眼下舒洵掌控的力量,已經足夠擊退敵人!”舒洵跪下請命,他一介文臣,說出這種有能力終結戰爭的話實在有些滑稽。

靈澈不覺得滑稽,他死死盯着跪地的丞相道。

“朕要的不是這支軍隊的退卻,朕要的是青川的滅亡。”

“下去吧,除了他之外,一切計劃都按原定。”

“是”舒洵俯首應命,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在心裏又不動聲色的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那顆原本柔軟的心如今越來越硬,那股帝王的血液,卻燃燒得更猛烈了。

舒洵知今日只能做一個看客,他跪安之後便要離去,而明武帝從桌案上起身叫住了他。靈澈翻起案上玉杯,抬手斟酒。杯滿七分之後笑嘆一聲道。

“替朕送一杯酒到前陣,若是趕不上了咱們的將士出征,就替朕將這杯酒撒進土地里去。”

“是。”舒洵接過杯壺而去。唯留帝王一人在帳中出神。復國之路上所有成敗全然壓在靈澈的身上,到今天,最難的不是見證輸贏,而是這過程里不斷取捨的煎熬。

外邊風焦煙燎,不知何日才得見真正的盛世太平。

北境戰場青川一方,另一個人心中同樣的煎熬。這個人就是總攬聯軍的大都統伯河。

柳淺站在他身邊,同樣的煎熬。下方復命的一眾將領,臉上都是帶着敬畏。

就是眼前這個不過而立之年的男子,把滄瀾軍第一戰壕頑固的敵人以極為慘烈的方式送到了地獄。

“我說…你倒是說一句話啊。就這麼鐵着臉站這裏快半個時辰了。將軍們都等着你的命令呢。”柳淺終於第三次說這句話,這次的聲音比前兩次大了不少。

“說什麼?”

就在柳淺以為伯河還要裝聾作啞的時候,大都統才輕描淡寫的看了監軍一眼。柳淺看伯河眼中那別樣的情緒,一時間也不知道開口說什麼。

北境唯有狼煙烈火,今日戰事應當就到此為止了。既然伯河不肯開口,那身為監軍的柳淺不如自己代他下令。

“我終究還是束手無策,做了老師同樣做過的事情。”柳淺往前走兩步,忽然聽到身後那個男子嘆息了一聲。柳監軍回過身來,他明白伯河口中說的什麼。

前任青川軍大艾陌曾修建雪龍江七城,大火焚河毀滅了鼎盛時期的整支水師艦隊。

人說那是無比黑暗血腥的一夜,大都統艾陌備感良心煎熬卸甲歸田,十餘年後,他的得意門生同樣站在了青川軍最巔峰的位置,制定了同樣讓人敬畏的戰術。

只是兵者有道,在正面廝殺之時一下子活活燒死了幾萬人,恐怕再冷血無情的統帥也會為自己的手段而驚心。

“如果你想卸甲歸田,現在可不是時候。”柳淺沉默半晌道。“結束這場戰爭,你就算殺再多人,也比不過你造福的人十之一二。”

“這裏真的是盡頭么?”伯河呢喃道。

“這裏過去還有瀾州郡城,還有臨雲關還有永興城。在我們身後還有起義軍,還有造反的奴隸。”

“還得殺多少人?”伯河盯着柳淺眼睛問道。青衣文士不退不讓略帶狠戾的回答。

“那就都殺了。殺到社稷穩定之時。”

“社稷穩定…”伯河冷笑道。“就靠元老會一群上不匡主,下亡益民的傢伙?我替他們打天下,可他們真的能坐得穩么?”

柳淺倒吸一口氣回頭冷看埋首站着的一幹將領,伯河這話實為大逆,只要有心之人聽聞,那麼不管這位大都統有軍功有多麼深厚,恐怕日後都難免遭到元老會無情的清算。

這一刻柳淺似乎忘記了,自己就是首席元老忽安帳下的幕僚。他第一時間關心的竟不是伯河忤逆,而是任何可能危及到這位大都統安危的問題。

“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柳淺看那一幹將領離得尚遠,經歷慘戰之後似乎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二人身上,這才對着伯河搖頭繼續道。

“和我比起來,你倒像個書生。”

“我只想當個農人…和老師一樣。只不過老師說戰火不休,一年收成連賦稅都湊不上,這才讓我從了軍。”伯河一句話讓柳淺悶住。手握百萬雄兵的青川大都統竟是說出這麼一句話可笑的話。可就是這像是玩笑的話,讓柳淺看到了一個破碎山河裏年輕人的無奈。

“等你完成了你老師的宏願,或許有機會改變你想改變的事情。”柳淺嘆道。

“不管如何…你都必須先了結青川滄瀾這二十年來化不開的仇恨。”

“你可是滄瀾人。”伯河看着柳淺道,他何嘗不是看不清眼前這個漸漸成為知音的男子。究竟是什麼,能讓他對青川這樣效忠,對這場戰爭的勝利如此執着?

“不用想了…”柳淺似是看穿了伯河的想法。“我其實和你抱着同樣的信念,想着不論是誰一統天下,總比這支離破碎的蒼歧要讓人覺得安寧。只不過最開始看到青川更有希望,這條路才一直走到了今天。”

這些話在柳淺心裏藏了十多年,今天終於對着一個青川人堂堂正正說了出來。伯河眼裏閃過一絲讚許,隨即笑了起來。

“傳令收兵吧。讓士兵們休整一番,今天夜裏,柳監軍可願來伯河帳中祭奠雙方亡靈?”

伯河說的是雙方,言下之意竟是要替滄瀾死去的戰士禱告。柳淺如同沒有聽到這言語裏的不妥,只是微笑着從命。

二人走下台階,正欲對將領傳令。北境濃煙之後遙遙傳來一聲怪異的巨響,驚動了整片戰場數十萬人。

柳淺愕然看着北境濃煙,難以置信這個時候滄瀾軍竟然還有主動出擊的能力。

而伯河卻忽然露出了幾分喜色,他凝視那濃煙之後。似乎十分滿意地說了一句。

“果然…等了這麼久…這場壓軸戲終究還是上演了。”

劇變,正由滄瀾軍醞釀,再度爆發在這片戰場之上。

烈火衝天,濃煙如柱。當戰壕里的塔盾搭起橋樑的時候,君天離第一個策馬進入了堪稱煉獄的戰場。

身後的君家軍士兵戰戰兢兢,八千騎兵小心翼翼的緩緩跟隨。他們不知道君將軍為何敢毫無顧忌的踏入這片死地。但是沒有一個人猶豫,只因為有過太多的奇迹從他們這位年輕統帥身上發生。

只有沈鳶稍知門路,包括君天離那獨特的靈力修為。若是君天離真的全力出手,這些濃煙烈火,又怎比得上三天聖殿和冥城裏的那些手段?

“紫珊和谷遙兄妹你可安排好了?”君天離在馬上側身向沈鳶問道,他們的隊伍周身一片火場,卻像是畏懼着什麼被生生撥開了一條道兒。

“她們都不知道前線的事情,我讓人假託戰事結束,讓小天王和兩個小崽子回赤勒城等你了。”

“宣萱呢?”

“也被叫回赤勒城中。”沈鳶答道。他忽然心中有一種空空的感覺。他不知道他和君天離給心愛的人究竟是一份承諾還是一個謊言。等踏出這片火海直面敵人的時候,將軍們是否可以如約歸返,讓心愛的姑娘穩下擔憂的心?

“那便好。”君天離放鬆似的點頭道。一想到夜紫珊那胡攪蠻纏的樣子,他便不自覺的笑了笑。

“利用濃煙輕裝簡行,帶到了第二戰壕,我會施展靈力搭橋。你只管帶着弟兄們往前殺去。這個時候青川人應當正在鬆懈休整,速度一定要快!等蠻子們反應過來切到他們的物資縱深里去!”君天離重複着計劃,沈鳶和身後幾個制使紛紛點頭。身體裏一股仇恨與怒火凝結的戰意騰騰而起,等他們衝出黑霧的一刻,定然要讓敵人後悔今天一切所作所為。

利用君天離靈力開道,八千騎兵從滄瀾北境第三戰壕緩步挺進,士兵們心中盤算着距離,等待衝鋒的命令。

途中君天離不再言語,八千鐵騎用來阻隔濃煙烈火的屏障都是以君天離放出的靈力為根本,若只有靖川將軍一人,比此間惡劣百倍的環境都能輕鬆過去。可要覆蓋萬人,就算君天離體內五重封印里的靈力充沛猶如一方天地,操縱起來也需要耗盡心神不得半點分心。

筋脈和頭腦反饋的痛楚讓君天離無比想念蘇辰,若是有那枚幻天戒在,或許只需要發動一次絕對防禦便能輕鬆穿過火海。

好在兩道戰壕之間距離並不算長,小半柱香后,沈鳶朝着後方輕輕敲了三聲兵刃。八千騎兵次第相傳,知曉了衝鋒的命令。

於是黑暗裏的君家軍開始了衝鋒,馬蹄踏過烈火燃燒的土地,踏過了死去同胞的骨灰。衝鋒的聲音從黑幕里透出來,第二戰壕里清點屍體武器聯軍士兵一時間呆在了戰場之上。

“殺!”八千男兒一聲怒吼,依舊是沈鳶第一個破霧沖了出來。在他衝鋒的腳下,第二戰壕有着長達十丈的距離陡然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體不可思議的變成了一塊平地。

於是緊接着一支風馳電掣的騎兵從黑霧裏衝出,從冰橋上奔騰了過來。

青川聯軍此刻真的是猝不及防,散亂的陣型,四處清點屍體的士兵。甚至還有一群剛被抬上擔架的傷員。

這些都不足以讓突然出現的滄瀾騎兵心軟。他們狂暴的衝鋒姿態展現出了無匹的殺意。手中狼牙短棒根本不在意敵人是否回過神來,無比精準的照着對方腦袋上轟了過去。

登時無數腦瓜崩裂。鐵騎速度不減,直衝戰壕之外的青川軍陣而去。

聯軍陣里響起急促的號角,放鬆警惕的大軍慌忙調整陣型備戰。

可是這片戰場之上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快過這支精銳的君家騎兵,他們身上武裝的來自於冥城,巧奪天工卻又輕便實用。這支沒有任何累贅也沒有任何雜念的騎兵隊伍瘋狂加速,只有迎面的北風是唯一的阻礙,可也擋不住他們復仇的心。

於是他們在敵人組織起第一輪防禦之前快速的扎入了對方的本陣。同樣制式的裝備上面流淌着各家真氣,八千個有着靈力修為的騎兵展開了屠殺一般的肆虐。

他們的眼裏只有一字,那便是殺!

出長兵者,斷其槍矛,破其首!

揮短刃者,折其刀劍,破其首!

射暗箭者,毀其弓弩,破其首!

君家軍過,破敵陣似是閑庭!

於是暴露在平原的萬千聯軍步兵沒有了絲毫抵抗之心,十餘萬人面對八千鐵騎開始了大規模的潰逃。君家軍不滿足於這樣淺嘗即止的報復,卯足力氣往聯軍跟深處刺去。

一路過去,來不及收起的投機被接二連三的破壞,青川聯軍費勁心裏準備的火油被君家軍預先準備的火把焚得一乾二淨。

零星的弓箭回擊擋不住他們,他們軍服下的銀甲能擋住那些盲目無力的箭簇。

盾牌和槍尖也擋不住他們,他們運氣揮兵,甚至不用打在實處就能讓一個壯實的士兵震破血脈而亡。

至此,青川人和碧珊族人再也無法忘記這支魔鬼一般的隊伍。活下來的人直到多年之後仍心有餘悸。

可這不代表聯軍沒有了反擊的勇氣。三聲號角過後,同樣震天的馬蹄與殺喊從步兵陣後傳了過來。

二十年來,各國在馬背之上爭天下,青川橫掃七州土地,靠的就是名震天下的鐵騎。

而這二十年來,有一支被稱為山陣的騎兵一直被滄瀾人視為噩夢。北伐交戰以來他們未曾出動。此刻傾巢而動,要與前邊橫行無忌的君家軍爭鋒。

號角聲下,山陣齊出!一道和君家騎兵相反的洪流,毫無懼意往南衝過來。

山陣騎兵手持短斧與馬刀,長弓懸於背後。他們放棄了引以為傲的弓箭,只為了用更快的速度衝擊迎面而來的敵人。他們的座下是青川騎軍中百里挑一的戰馬,鐵甲遍及人與馬的身體,馬鞍上扣着四口鐵環,杯口粗的鐵鏈將人牢牢固在了馬背之上。

山陣騎兵戰不下馬,這是一條看起來非常愚蠢的鐵令。可也正因為這一點,這些縱橫天下的戰士也從來不會輕易的讓敵人把他們擊於馬下。

因為下馬,就代表着死亡。

萬條鎖鏈顛簸作響,鐵甲洪流與滄瀾利劍的隊伍即將碰撞。

君家軍極為熟練的丟棄了韁繩夾緊了馬背,精巧的銀色**整齊劃一的端到了手中。

扣弦聲接連不斷,銀色弩箭攢射而出。

山陣騎兵似是緊張了略微散開一些,見到那堪堪兩個巴掌大的小弩,又瞬間輕視起敵人遠程攻擊的力量。

事實告訴他們這是一個很大的錯誤,第一輪攢射就讓山陣騎兵倒下了一片。他們引以為傲的重甲在那銀色弩箭的穿透力前竟薄薄的像一張劣質的宣紙。

只要戰馬不死,就算是山陣重甲的屍體也不會墜下馬來。旁邊的騎兵伸手拉過死者身上的鐵環,竟是把失去主人的戰馬穩在了衝鋒的隊伍之中。

青川人笑成山陣騎兵人人只有半條命,卻也人人有着兩條命。

倘若馬死,則人亡,倘若人亡,披甲的戰馬依舊是亡命的鐵蹄。

兩輪攢射過後,滄瀾軍別起了手中的銀弩,並非是距離沒有給他們射出第三箭的機會。而是日復一日的訓練奠定的習慣。三箭連弩,在近身交戰之中必留一箭。這是暗器,也是面臨隨時需要突圍的準備。

滄瀾軍前排收弩的一刻,為首的山陣騎兵厲喝一聲,身後戰士同時舉起了手中短斧,那姿勢之後並不是短兵相交前的蓄勢,而是毫不保留力道的投擲。

還擊終於開始了。

飛斧如蝗,破開了山陣騎兵和君家軍面前咫尺的空氣,似乎北風都不及飛斧的速度,被利刃逼開道來。

殺得起興的君家騎兵自然不會被眼前萬斧飛騰的陣勢嚇住,他們手中的狼牙短棒是格擋的最佳利器。不論是長矛還是羽箭,都擋不住他們輕描淡寫地一掃。

可許多人都低估了那迎面飛斧蘊藏的力量,也沒有在意到那旋轉的斧身其實很難讓人尋覓到格擋的破力點。

於是這一次輪到一直毫無阻礙的君家騎兵吃了悶虧,沖在最前的騎兵接二連三的被飛斧打在了身上的實處,他們雖然穿着防禦力極好的銀甲,可是斧上純粹的力道依舊把人打得身形紊亂,更有不幸者,直直從馬上摔了下去。

着了道的君家軍不由收起了輕敵之心,在兩軍對沖之前齊齊提了幾分氣。

“殺!”兩方騎兵同時喊起震天的口號,代表着蒼歧陸軍最強大武力的兩支騎兵洪流終於撞到了一處。

狼牙短棒直取人首,玄鐵馬刀橫劈胸前。雙方舉起兵刃的一刻,竟如出一轍爆發出了一種不留餘地的兇悍。

君家軍勝於人,八千內家高手手中的狼牙短棒便是八千道內氣靈力的導體。不論是那些被殺得支離破碎的青川步兵,還是眼前這些渾身鐵甲的山陣騎兵。若論攻擊之猛,都與君家軍相去甚遠。

第一波交鋒的山陣鐵甲幾乎無一例外的被直接砸死在馬背上,嶄新的盔甲在頃刻間變得坑窪一片,胸甲和頭盔接連凹陷下去,甲衣之內的人卻化成了腦汁橫流血流如注的屍體。

而山陣也勝於人,甚至更勝於馬匹。仗着人數的優勢,仗着戰馬的雄壯,三五柄馬刀總能劈死一個防護不來的君家騎兵。而在戰馬的對沖之中,全副武裝的山陣戰馬總能把君家軍胯下的良駒沖得七零八落,君家軍那不曾被打亂的利劍陣型終於在交鋒中衝散。

按照原定計劃,一旦遭遇阻礙,君家軍便要調轉撤退。可是和山陣騎兵交鋒的一刻,不論是君天離和沈鳶都發現事情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掌控。

空蕩的後方傳來莫名的寒意,原本被殺得支離破碎的敵軍步兵停止了倉皇逃竄,他們沒有完全撤回,也沒有在山陣騎兵之後施以援手。那些嚇破膽的步兵被幾個將軍重新調集起來,在君家軍衝鋒之後,竟是迂迴到了後方,穩定陣型攔住了撤退的唯一後路。

這一針見血的決定斷然不是青川武將所為,反而像是一道命令早就蟄伏在這些將領心中,此時執行起來,竟像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埋伏。

“難道伯河知道我要來?”沈鳶在陣前殺敵正酣,而君天離一直沒有出手,維持八千鐵騎穿越火海,饒是他靈力磅礴也此刻不得不混跡在隊伍里調息恢復,然而漸漸地他察覺戰場有些異樣,一股寒意陡上心頭。一路上君家軍爆發的恐怖戰力迷惑了全軍上下的眼睛,直到山陣騎兵出現,君天離還抱着一份試探戰力的心思沒有第一時間下令撤退。

這世間真的有人能夠算無遺策?君天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回首看着漸漸彙集的青川步兵陣,在最前方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那幾個身影讓靖川將軍仍舊抱有的幾分希望突然泯滅。

那幾人自稱五雷子,乃是天荒穀穀主的五位同門師弟。伯河夜襲一戰他們與君天離交手不分勝負。此刻恭迎在君家軍撤退之路上,無異於一道讓人絕望的屏障。

而那道屏障之後竟是還有更加可怕的東西。數十門森寒的火炮正對準着君家軍的尾巴,這些碧珊海所產的霸道武器在兩日慘烈廝殺之中都未曾用到。就連靈澈都認為是碧珊海不願讓這些東西落入青川掌控。

沒想到,今天為了八千騎兵,安陽王和伯河把底牌放上了戰場。

原來…攻佔第二戰壕不是聯軍的目的,火焚數萬滄瀾軍也不過是一種掀起仇恨的手段。

敵人真正的目標,原來就是自己,就是這支前來複仇的滄瀾最強之師。滅了君家軍,等於是滅了滄瀾崛起的一道標誌!

此番連環相扣,請君入甕。青川那位大都統究竟是如何神算,才能斷定他君天離今天會落入這個圈套?

君天離茫然笑笑。明白今日就算自己沒有揮軍殺來,伯河也不過是多傳了道命令而已。何況在此之前,他本來就是今日戰局的勝者。

而他這位靖川將軍真的帶着孤軍直入,讓伯河全盤的設計變得完美無瑕。

“將軍!我們被包圍了!”終於有士兵也發現了後方的異狀,那數十門火炮的寒氣讓他們的聲音都不自覺顫抖起來。更前方的同胞們毫不知情正在和數倍於他們的山陣騎兵奮力廝殺着。

“沈鳶沒有反覆告訴你們君家軍在戰場上的位置?”君天離冷笑一聲,抬頭看了看遠處巨大的青川指揮台。眼裏的殺意毫不保留的向遠方遞去。

那子弟兵聞言想了一瞬,竟也是跟着笑了起來。一群騎兵左右對視,竟是散光了方才隱隱縈繞的懼意。

真正的猛獸就算進了牢籠,那也是張牙舞爪的王者。來日戰場之上,君家軍必為眾矢之的,必成困境孤師。若到了那一刻,君家子弟當做何如?

第一次治軍之時,君天離就當著所有軍士說了這兩段話。也正是沈鳶第一個回答了他。隨後所有人跟着沈鳶喊起口號。那一日有兩個字震響京郊大營天際。

萬人齊道

“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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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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