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了校門，北薇有些愣神，或許是被太陽曬的，或許是因為午間沒有休息。不過，好在家離學校夠近，總算是沒有走錯樓。

北薇的暈是出了名的，上小學的時候就曾經因為早上起床時還昏昏沉沉以至忘記了是周末而背着書包擠公交車去學校，到了之後才發現，偌大的校園空空如也，她還奇怪——噫，學校突然放假了么？怎麼沒人通知自己呢？

進了電梯，想了片刻，終於想起來自己的家是在十一樓，這才按下了按紐，與她同乘電梯的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子看了看她，神色中明擺着就是一副疑惑的神情。

別看北薇做事暈，但人家在察言觀色上絕對是一把好手，她要是認第二，那是沒人敢認第一的。眼睛的餘光瞟到了這趟電梯之中僅有的另外一個人，而且還不住地打量自己，北薇很不開心。

在此過程之中，電梯升的很慢，五樓的時候停住了，“叮”的一聲開了門，門外，卻沒有人。北薇聳肩，伸手按下了關門鍵。

手離開按紐的剎那，北薇折身，正好面對着那個男孩子，捎帶着還瞪了他一眼，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色。

橫眉冷對，心中，還不忘嘆上一口氣，“真是的，怎麼做美女這麼麻煩，到處都有人偷看，好啊，好啊，你看吧，我江北薇讓你正面看個夠！”

北薇會這麼想完全是有事實根據的，原因就是她長得確實很漂亮，贊一聲“美女”絕對不為過，甚至，就連走在路上，回頭率也是居高不下的，這種情況，尤其是在大學校園，學生處於學校和社會的交界點上，心智半是成熟半是稚嫩，最為常見。

其實蕭明卿也是美女，甚至北薇比她，尤有過之而不及，但人家卿卿是氣質美女，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古典美，這種美，往往讓她們倆站在一起的時候，蕭明卿的美愈發地超凡脫俗，而北薇，則顯得優點被背棄在光環之下的影子，即便天生麗質，無奈無人察覺。

那男孩子見她驟然轉身，一臉的挑釁，第一反應當然是愣了愣，隨即，滿眼的欣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是北薇吧？江北薇！”

“呃……對，我是江北薇，你是……”這下，輪到北薇發怔了——不對啊，這人是誰？想破了頭都沒把他和任何自己熟悉的人掛上鉤，不過，看他這摸樣，分明又是和自己很熟的樣子啊。

那男孩眉宇間都是喜氣，熱情洋溢的拉這她的手不放，“我是袁歸啊！”

圓規？北薇蹙眉。還沒等她想出來這和直尺一家的人究竟是誰時，電梯再次“叮”的一聲，十一樓到了。

那男孩要去的是第十六層，此刻卻不含糊，硬拽着北薇出了電梯，繼續道，“你不認識我了？袁歸啊，小時侯和你一起遛狗散步的袁歸啊！”

“恩！想起來了。”北薇點頭，好象真的有這麼一個人來着，袁歸袁歸，自己小時侯還真是一道和他遛過狗，不過因為年深日久，早已忘得乾乾淨淨，現在回憶起來，大腦深處倒還真是依稀殘留着一個影子，和眼前的這張帥臉有那麼幾分相似。

“袁歸！你回來了啊！”北薇並沒有太過興奮，只是禮貌地說道。

這個男孩小學畢業之前是和北薇同校的，兩家又都是住在一個小區，偶爾也會打個照面，只不過，袁歸在小學畢業之後就去了美國，一去就是十幾年，現在回來，儼然已經是一隻鍍金海歸了。

“是啊！薇薇，見到你太高興了！”袁歸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

“我也是！”北薇對於這個兒時的玩伴委實沒有太多的印象，除了他那個令人浮想聯翩的名字，再有的就是眼前的這張臉了。

“你家還在原來的地方，對吧？有時間我去找你玩！”實在是難以想像，這種話會從一個身高近一米八，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口裏說出來。

北薇強忍了笑，“好！隨時歡迎！”

其後又隨便聊了幾句，北薇知道了袁歸是學成歸來，現在在本市的一家頗有名氣的金融機構工作，白領貴族。而她也告訴了他，自己是在B大求學，現在大三，不日之後將升入大四。

目送着他上了電梯，北薇終於心情好了點，哼着歌走到了家門之前，掏出鑰匙開了大門。

還未返回鎖門，一個白絨絨，肉乎乎的東西迎面撲來，北薇早已習慣，靈巧地一閃身就錯開了身形，那團白球“啪”的一聲掉在了地板上，痛的“瞄瞄”了幾聲。

北薇樂，“傻肥肥，笨肥肥！教你多少次了，一點記性都不長，看，又摔着了吧？”

那團白絨絨的肥球恰巧正是北薇養的貓——肥肥！這個名字起的可謂是再恰當不過了，肥肥整個一個肥的，用蕭明卿的話來說——就是慘不忍睹。

有多少次她都命令肥肥坐在地上，點着它的鼻子一板一眼地教訓道，“知不知道現在是以瘦為美？你這麼胖，不怕以後嫁不去么？”

“喵！喵！”肥肥顯然沒有聽明白她在說什麼，當然，就是聽明白了也不會有任何反應——作為一隻貓，還用得着愁“嫁不出去么”，真真的杞人憂天。

“喵！喵！”又叫了兩聲，顯然是在提醒主人，“嘀咕嘀咕，我餓了，快拿好吃好喝的伺候！”

無奈它聽不懂北薇說什麼，北薇當然也聽不懂它的意思，於是，一人一貓，一坐一卧，大眼瞪小眼，各自說著對方聽不懂的話。

不過，今天的北薇有點精神不濟，沒什麼精神頭和肥肥多作“理論“，只是從背包里掏出那袋蕭明卿給的魷魚絲，拆開袋子全都倒入了肥肥的盤子裏，看着肥肥眼冒精光地撲過去大吃大嚼，北薇搖搖頭，口中嘟囔着，“不成器啊，真是不成器啊！”一路念叨着進了自己的房間。

將背包仍在地板上，北薇呆了片刻，忽然又衝過去將包撈起來，從側袋裏掏出了手機，剛想給蕭明卿發個短訊說她今天遇到了袁歸，卻在敲上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突然間想了起來，蕭明卿是不認識袁歸的，於是，只得作罷，悻悻地刪除了那幾行字，整個人向床上一倒，困意襲上大腦，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夢中，又是那片一望無際的藍色花海，北薇已經不再驚奇，她一而再，再而三見到這樣唯美的畫面，小女生的雀躍和滿足感深深地印入腦海，她開始不再將時間浪費在探尋和驚訝上，只是拖着裙裾在花海中徜徉，陽光從高處打下來，將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圈華麗的金邊。

情不自禁的微笑，北薇彷彿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似的，走的累了，她突然間坐下，身側，就是一座白銀的雕像，是一個站立的男人，塑造的很漂亮，仰着頭，眸子深遠一如大海的靜默和神秘，緊緊抿起的唇中透出堅毅。北薇靠在上面，猶如被他摟住懷中一般。

抬起頭看向天空，金星的光芒漸漸地籠罩了太陽的光輝，這在她的眸底，映出一段瑰麗的陰影。

“出來吧！你看了很久了！”北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現在的她彷彿被另外一個靈魂所取代，她只是被禁錮在這個美麗的身體之中，看着另一個自己在面對着即將發生的一切。

“莉莉！”猶如神一般的光輝綻放在身側，光芒散去之後，一個頎長的身影就站在她的身邊。

“亞當殿下，許久不見！”莉莉斯站起來，將長發攬到身後，優雅地對着他行禮。

“你過得好么？我的意思是——在這裏……我……”亞當看着她的微笑，剎那間手足無措，一向溫潤的性格被狂亂的神智擊敗，他突然無法表達自己心中的憂傷。

“紅海是個美麗的地方！”莉莉斯依舊微笑，她向上仰着頭，那天空中無數的星辰盡數印刻在自己的眼中，光芒萬丈。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亞當抓住了她的手，“我看到了一望無垠的荒蕪，枯裂的大地，滿目的蒼涼，沒有金色的河流，沒有繁盛的鮮花，沒有天使的歌唱，你居然說這個地方美麗？”

“亞當殿下！”莉莉斯輕輕地將他的手挪開，“美麗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定義，我相信終有一天，不僅僅是紅海，而是整座地球天，都可以繁茂美麗如同伊甸一樣。”

“莉莉……你，你還是懷念伊甸對么？你渴望回到那裏對么？”亞當的眸中瀰漫開來的光芒叫做“喜悅”，他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以她所愛的東西來換回她對故土的留戀和愛，至今他仍不能相信她會為了另外一個人而背棄自己的家園，背棄自己的信仰——即便那個人是天國副君，擁有神5/6的法力，美麗而高貴。

“不！亞當殿下，請您忘記那段短暫的時光吧，神將你封為彌賽亞，只是希望你愛世人，而非將愛浪費在我的一個人的身上！”莉莉斯輕輕地說，“我已經不再是阿克天使，不再擁有侍奉你的責任！”

“責……責任？僅僅是責任么？”亞當喃喃着，他拚命掩飾着自己的難以置信，因為他想要保持着自己的高貴，他不想令自己看起來，較之那個人，差的太多。但是，一個人的失魂落魄可以掩飾的再好，但是他的眼睛，卻騙不了任何人。

“那麼，莉莉，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么？”他帶來了令人心痛的消息，他知道，這個消息，可以毀滅一個人的信仰和未來。他知道一旦說出這句話，他便會永遠地失去她，和以往不同，這次是真的永遠。

“我知道！”莉莉斯揚起了手腕，低沉地宛若喃喃自語，“他在為自由而戰！”

“自由？”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亞當難以自持，緊張地後退一步，他的腳下，風鈴花尖叫着死去，藍色的液體從折段的花莖中湧出，玷污了他白色的皮靴和聖潔的長袍。

“寧在地獄為王，不在天堂為臣！我聽到了他的宣誓！”莉莉斯將手腕上那條銀鏈解下，透過上面血紅色的琥珀看着日光，金色的光芒透入血紅的晶體，變成了同樣美麗的一抹血色。而天國中，那個深愛着自己的人正在為自由而戰，他的血染紅了湛藍的蒼穹。

琥珀，埋藏在地下一萬年，方得璀璨的美麗。同樣的，自由，經過鮮血的洗滌，方顯得來可貴。

“你……難道忍心看到他墮落地獄么？從此萬劫不復？”亞當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那串銀鏈在彼此的腕間劃出了通紅的痕迹，“你真的忍心？”

“我會陪着他的，陪着他萬劫不復！”莉莉斯的聲音彷彿誓言一般，將這一刻深深見證。

第九重原動天上，水晶牆畔，新生的六翼天使一劍斬斷了路西菲爾背上的金色羽翼，他在血污中掙扎着抬起頭來，堅定地看着萬仞的高空之下，那雙因為替他憂傷而黯淡的眼睛，於是他笑了。

光耀晨星自此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