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子夜驚夢
夜晚的山林安靜得令人發悚,原本存在的風聲、蟬聲彷佛銷聲匿跡。只有在空蕩蕩的帶着血腥味的空氣中,不時擴散着幾聲鳥的嗚咽聲,似乎是生命最後的掙扎,似乎也是臨死前的求救。
烏雲將月亮遮蔽,似在進行最後的醞釀。整片山林被籠罩在黑暗之中,樹林原有的張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顯得那麼頹然無力。
夜空中,一絲光射穿透樹上密佈的枯枝敗葉,映在了密林的一塊空地上。樹影斑斑,讓密林顯得更加陰森恐怖。
而後,烏雲慢慢的開始退出天空,一點一點的將月亮呈現,揪着人們的心。那月亮紅色的,泛着鮮血的紅色。
村口,那個老槐樹下的小院,在血色的月光下,顯出神秘、幽深的氣息。一陣風吹來,老槐樹枝葉“沙沙”作響,似有什麼東西觸及到枝葉,讓它們發出顫動的聲響。
那張石桌伴着兩個樹樁凳子,在血月下倒映出三個小小的幽暗的黑影。乍看之下,像三個蹲着的身影,一大領着兩小,似是三個竊竊私語的頑童,在這陰暗的夜裏顯得詭異莫名。
小院裏那扇緊閉着的房門,在月色下宛如少女臉上那塊神秘的面紗,遮住了一室的光華。只有那個用樹枝插着的窗戶,露出點點空間,讓月光隱隱約約透射進屋內。
屋內,血色的月光投下斑駁陸離的虛影。堂屋裏的案桌上,那個白色罈子前,寫着“先夫卓游慶之位”的牌位上,此時正奇異地汩汩地冒出血來,鮮紅的血液順着木牌,緩緩地流淌而下。
牌位前的那個香爐里,插着的三柱尚香,此時冒出的青煙像有了生命似的筆直地延伸着,慢慢地繞上了房梁。
白色的罈子輕輕地搖晃起來,一股青煙冒出,緩緩凝聚成一個人形的虛影。這虛影,在血月的映照下,顯出陰森森的氣息來。
虛影環顧了一下四周,似是有些茫然,片刻后,緩緩向裏屋裡飄去。
裏屋裡,女子正不安地睡在床上,頭左右搖擺着,額上不斷冒出的汗汁顯示着她正做着惡夢。
虛影慢慢地靠近,陰冷的氣息讓床上的女子更加不安起來。
突然,女子猛然坐起,睜開驚嚇過度的雙眼,眼裏充滿了恐怖之色。顯然方才的惡夢將她嚇得不輕。
只是床邊的情形讓她更加害怕,只見一個陰暗,黑漆漆地影子正站在她坑前。女子猛然清醒過來,意識到了什麼。
她顫抖着聲音問:“夫,夫君,是你回來了嗎?”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驚喜。
只見那虛影動了動,藉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能看到他的嘴張了張,似是說了句什麼,但沒有聲音,女子聽不到他講什麼。
女子見狀,慢慢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夫君,你是不放心,回來看看為妻的嗎?”此時,她的聲音里也只剩下驚喜。
此時,虛影點頭,又搖頭。
“夫君,你是有心愿未了嗎?你要為妻做什麼嗎?”女子見對方未出聲,自己又不明白他表達的意思,變得有些焦急。
此時,她已經不再害怕,只是想知道她的夫君到底要告訴她什麼。
然而,不管她如何詢問,站在坑前的虛影都只是點頭或搖頭,兩人的溝通完全無法正常進行。
片刻后,虛影不再回應她的詢問,而是抬起手,慢慢的朝她靠近,一股陰冷的氣息落在她的臉頰處,女子的眼淚瞬間落下。
她想到她的夫君死音不明,想到自己苦苦等待,想到以後將孤苦無依,想到將來一切,淚洶湧而出。
她無聲地落淚,讓虛影晃了晃,嘴角動了動,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制止。伸出的手輕輕地有女子臉龐擦過,然而手掌穿透,留下一股陰冷的氣息。
女子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小臉朝着那抹陰冷靠了靠。
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只剩下哽咽。不知過了多久,女子停下無聲的哭泣,抬起掛滿淚痕的小臉,抬手擦了擦淚花迷濛的雙眼,睜着杏眼想看清楚站在坑前的虛影。
然而虛影整個都籠罩在陰暗中,就算此時屋子裏透進的月光更加鮮紅,更加陰亮也無法讓她看清虛影的五官。那抹虛影太虛弱了,似是連維持整個人形都不易。
女子抬起手,想觸摸虛影,卻見她那嬌小的玉手在空中空透了虛影,無法觸及到實際的東西。
他們兩眼相顧,近在咫尺,卻似是隔着千山萬水的鴻溝。
“喔喔喔……”屋外傳來一陣雞鳴,緊接着傳來一陣陣狗吠聲。
虛影晃了晃,慢慢變淡,似是即將消失。
女子大驚,“夫君,夫君,別走,你別走。”
然而,虛影還在變淡,伸出的手慢慢遠去,女子亦伸出手,似要拉住即將離去的身影。
“夫君,別走,別走啊,你還沒告訴俺你到底怎麼死的呢?!”女子凄楚地喊着。
只是,遠處的雞鳴聲再次響起,伴隨着狗叫聲,隔壁院子的開門,人聲。
“夫君,夫君!”女子大喊,驚動了隔壁剛出屋門的老婦人。
“阿慶娘子,你怎麼了?”老婦人隔着院牆喊,“是做惡夢了嗎?”
裏屋內,女子突然從坑上坐起,身上的被子滑落,額頭上虛汗淋漓。
她抬手擦了擦,呼出一口氣來,“是做惡夢了嗎?”她喃喃自語。
只是,剛才的那陰冷的觸覺是那麼清晰,她能清楚地記得她的夫婿回來看她了。
她連忙下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幾步跑到堂屋裏。只見那案桌上,安放着的牌位觸目驚心,鮮紅的血像條條粗大的線,長短不一地垂掛下去。
牌位前的香爐里的尚香已燃燼,殘留着香梗,白色的罈子安安靜靜地放着,卻顯出一絲詭異來。
女子被這詭異地情景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幾步,“啊”地一聲慘叫,驚來了隔壁院子的老婦人。
“怎麼了,怎麼了?”老婦人踉踉蹌蹌地跑進堂屋。她沒抬頭看案桌,而是伸手扶住阿慶娘子,焦急地喊了一下,“阿慶娘子”。
呆愣中的阿慶娘子,被她的觸碰驚醒,連忙抓住老婦人伸過來的手,道:“嬸子,我夫君回來了,阿慶回來了!”她的聲音裏帶着急切和驚喜。
“阿慶娘子,你許是發夢了,”老婦人輕聲安慰道,“來,先進屋歇歇,許是你白日裏想得太多了。”
“不,不,不,嬸子,你快看。”女子怕她不信,連忙伸手指向案桌。
老婦人順着她指向,抬頭看向案桌,只見那一切正常,牌位,白色罈子,香爐和已經燒得只剩下殘梗的尚香。
女子也看到了這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剛才明明還是血淋淋的樣子的,怎麼一轉眼就都消失了。難道真是她出現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