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精於敗家之道
真金丹氣的耗散是不可避免的,靈物若要永葆生命之樹長青,修成長生不老之體,只有在“真金丹”耗竭前,修成替代的“金丹”。
先天之氣是純真之氣、本原之氣、凈潔之氣,充斥於天地之間,隨生隨滅,無始無終,採氣煉丹是可行的。
世間靈物皆有採氣煉丹的悟性,人為萬物之靈長自然也不例外。
人,通過後天修鍊而重聚先天之氣於內府再造“金丹”的行為即為修真。
然而因為人的智慧、毅力、運氣的不同,並非所有的修真者都有機會在“真金丹”耗竭之前修成替代的“金丹”,故而長生不死對絕大多數修真者來說都只是一個奢華的夢。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千千萬萬的人願意踏上這條不歸路,在修真的道路上前赴後繼,至死不休。畢竟人們對生的渴望,對死的恐懼壓倒一切。
不過也有一些人並沒有奢望在死前能修成金丹,金丹不成修成火丹、赤丹也不錯嘛,不僅能延年益壽,還能獲得僅次於神的超凡力量,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做不了長生不死的神仙,做個傲視群雄的強者也不錯嘛。
修真之道有萬千條之多,然而要獲得超凡的力量,則必須將真丹所蓄先天之氣外化。憑藉先天之氣窺天行道的特性,借天之力為己所用,從而超凡入強。
如同修真之道有萬千條一樣,真氣外化之途亦數不勝數,最籠統的化分可分為馭氣和煉魂兩途,前者借天之力驅使萬物為己所用,後者借天力拘靈物之魂聽命於己。
眼前這個練劍的少年,他劍刃上所放射出的淡黃色芒光便是真丹之氣外化的結果。按類別化分可歸入馭氣大類里的借物術,即借一有形之物為憑台外化真氣,常以一分內真氣驅動十分外力,借天之力為己所用。
只是他的修為尚淺,內真氣十分虛弱,尚難驅動外力為己所用,因此外化的真氣只能在憑台物上形成一層淡淡的光毫,照明有餘,殺人無力。
修真之路萬里長,少年此刻只才邁出了第一步,這一步雖小卻十分關鍵,踏出了這一步便是邁出了平凡,從此他便從芸芸眾生中脫穎而出正式踏上了修真之途。
李牧根據他外化出的淡黃色芒光,推斷他已經修成了火丹,火丹是最低級的真丹,相距金丹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路要走。
一個修成了火丹的人,若說他不懂得最基礎的鍊氣之法,那是說破了大天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因此李牧推斷他一定也掌握了修真的基礎法門——鍊氣,萬丈高樓平地而起,摟蓋的越高,基礎就要求打的越牢,鍊氣就是修真的基礎,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鍊氣分三段:開門、煉純、修丹,三段環環相扣,不可分割。不開天門則無法點丹,不點丹則無以聚氣,不聚氣又談何煉純,不煉純談何修丹,不修丹哪來的火丹?
金子、狗屎都可以撿,見過誰撿火丹的嗎?
如此,問題就來了。別人點丹聚氣至少需要開十個天門,他僅開了三個天門憑什麼就能點丹聚氣?
雖然修為已臻品境,李牧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你夢遇高人得授仙法,開了外掛,可,凡事也得有個度吧?如此逆天而行,你敢說你不是妖孽?
一念至此,李牧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難道,那個傳言是真的嗎?
李牧想到這下意識地向南方望了一眼,距此二十裡外就是雞鳴侯的封地雞鳴城,一百年來天起城李氏和雞鳴城張氏一直紛爭不絕,征戰不休,彼此都視對方為死敵,
百年鏖戰耗盡了兩家實力,致使真龍王朝建國初期的江北之雄和山東霸主到目下竟雙雙淪落為地不足百里,人口不滿五萬的城邦小國。至為可氣的是,昔日的跟班小弟燕山秀船氏和中州尹家卻趁勢崛起,易賓為主,反將張李兩家變成了附庸。
然而即使打的筋疲力盡,兩家卻誰也不肯低頭認輸,哪怕熬干骨髓里的最後一滴血也要擴充軍備鏖戰到底。
四個月前,在兩國邊境的斜陽谷兩家又爆發了一次激戰,張家大敗,家族張孝璋背部中箭,狼狽逃回雞鳴國。
兩國交兵,勝敗乃是常事,張家敗歸,李家也收兵回城休養軍力準備迎接張家的反撲報復,按經驗來看張家的報復在一個月,至遲兩個月後必然到來。
然而詭吊的是,大敗而歸的張家這回竟一反常態,一連三個月沒有發兵來侵犯天起城。是張家家長張孝璋屢戰屢敗后幡然悔悟,決心休兵罷戰了,還是別有陰謀?
李家上下都相信張家是別有所圖,至於所圖為何,上下意見不一。
正在有條消息卻流傳開來,說張孝璋這回決心改變策略,不再與李家零敲碎打,而是傾盡家財募選了一批天賦異稟的少年集中到雞鳴城,決心用十年時間加以系統訓練,待少年成才之日再對李家發動全面反攻。
消息最早是一個中州商人帶到天起城的,李牧對此將信將疑,但他的父親李氏族長天起侯李昭卻深信不疑,李昭的依據是這則消息中泄露的張家的軍事實力,和他一個月前通過特殊渠道獲得情報完全吻合。
即,張家眼下實際上只擁有兩名能戰的品境武者、七名流境武者和約三百甲兵。
這既非張家宣揚的他們擁有七名品境武者、四十名流境武者和一千兩百名甲兵,也非外界公認的張家僅剩不足兩百族兵、五名流境武者和張孝漆一名品境武者。
為了挫敗張孝璋的陰謀,李昭不惜以天起城今後十年的商業稅收做抵押向洛城裏的銀坊舉債擴軍,準備給張家以迎頭痛擊。
身為長子的李牧說服不了固執的父親,卻也不願看到李家淪落到萬劫不復的悲慘境地,他跟新婚妻子商量后決心潛入雞鳴城,刺探張家虛實,找出真憑實據再來說服父親。同為品境武者的妻子熊妳堅持同行,李牧也只能答應。
李牧本想所謂張孝璋不惜重金募選天賦異稟的少年,悉心培養,以壯大實力的傳言根本就是滿口謊言的中州商人捏造的,這些商人為了推銷他們的武器、馬匹和糧食巴不得諸侯們天天打仗呢,他們的鬼話豈能相信?
至於父親說通過特殊渠道獲得可靠情報,李牧想多半也是假的,洛城裏的情報販子多如牛毛,有幾個有本事拿到真情報,多是些道聽途說之言,用來唬唬那些邊遠地區沒見過世面的小邦弱族罷了。
張孝璋若是能有這份心機,他也就不至於把他老子張火狐辛辛苦苦置辦下的偌大家業敗空了。李張百年激戰史上,李家一直佔據着上風,曾經七次圍攻雞鳴城,兩次破城,三次擒殺張家家主,而在張火狐執掌張家之前,張家只圍攻過一次天起城,既無破城記錄亦無李家家主陣亡的先例。
張火狐橫空出世卻讓李家吃夠了苦頭。此人既勇猛過人,又奸狡似狐狸,他執掌雞鳴城張家后,結交中州尹家為奧援,成功離間了李家和盟友燕山秀船氏的關係。
在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后,張火狐主動出擊,屢次擊敗李家。他當政的前十年曾十一次圍攻天起城,六次破城,殺李家家主四人,擄李家主母七人。
李家在他的威壓下幾度徘徊於滅族亡宗的邊緣,不得已只得將李昭幼妹下嫁屋山侯,兩家締結了姻親,張火狐忌憚屋山人的蠻勇,恐引火燒身,這才沒敢將李家滅族。
張火狐去世時給兒子張孝璋留下了一副豐厚的家產:
宿敵李氏奄奄待斃,至少十年內不復為威脅;沃野千里的道州重回張家之手;中州尹家成了張家的鐵杆盟友;為張孝璋聘娶了齊州田氏之女,抱上鎮海公國這根粗大腿。
在朝中,張孝璋獲任皇城衛將軍,雖無實權,但好歹是三品高官,唬不住強邦大宗,嚇唬嚇唬那些邊遠地區的土老冒還是綽綽有餘。
如此一分厚實家底,經過張孝璋十二年“宵衣旰食”的“勵精圖治”,終於:
李家經過十年休養生息東山再起,重新成為勁敵;中州的鐵杆盟友如今變成了太上皇,對張家頤指氣使;沃野千里的道州現在仍然姓張,不過每年的稅賦都交給了海州張家,跟雞鳴張一毫瓜葛也沒有。
好在張氏兄弟夠齊心,能力往一處使,終於哄得那位驕橫挑剔的齊州田氏留在了家中,若非仗着鎮海公妹夫的臉面,怕連祖宗封地雞鳴城也讓中京城裏那幫囂張王孫跋扈公子給奪去做了賽馬場。
本來還能仗着皇城衛將軍的牌子從邊地土豪手裏哄點花銷,誰知又讓“神勇無敵大將軍”後代給參了一本,說自己廣納賄賂,結交私黨,天子一句話,自己的三品帽子就沒了。
這點最讓張孝璋惱火:“娘的,連逆臣之後都出來囂張啦,這是要變天了嗎?”
因為這句大逆不道的話,真龍天子一怒之下要褫奪他的封爵,虧得他大舅哥鎮海公上表為他求情,否則,張孝璋真的要“披髮哭廟,愧對列祖列宗了”。
這麼一個精於敗家,連眼前都顧不住的昏庸傻蛋,還能想到十年以後的事,說破大天李牧也不信。
可眼前看到的,卻又怎麼解釋呢?
一個僅開了三個天門卻修成了火丹的少年,難道不屬於“天賦異稟”之列嗎?
一念至此,李牧的手就移到了劍柄上,他的劍烏木為鞘,鑲以白玉,金絲纏裹把手,劍柄則裝飾着一顆瑩潤的紅玉,玉是妻子熊妳所贈,采自怒山之顛,據說是經過暗族魂師加持過魔力的。
不過李牧想,暗族與人類親緣關係太遠,他族中魂師加持的魔力未必對自己有助益,不過為了討妻子歡心,他還是把紅玉鑲嵌在劍柄,當作自己的眼睛一般愛若珍寶。
李牧的劍雖然華美,卻並非不實用,和一般的貴族子弟不通,他的劍是用屋山上所產的寒鐵鍛造,屋山寒鐵至堅至寒,殺力極大,不足之處是鐵本身太過寒冷,而且又太重了點。這柄長不足三尺,鋒刃寬僅三寸的黝黑寒鐵劍竟重達三百二十斤。
算起來也只有李牧這樣的品境武者勉強能使用。
“錚”地一聲,李牧的拇指輕輕地將劍刃推出了出了寸許,劍刃剛離鞘,一條詭異的墨綠色絲狀霧氣便從劍鞘里爬出來,像條小蛇一樣悄悄地纏繞在李牧的拇指上,他的拇指頓時變的如屍體一般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