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逝 (二)
“月兒，我老了陪不了你多少時候了。”此時的趙雲盡顯滄桑之色，落寞之意言漏於表。
“怎麼會，常山趙子龍一生不敗，一世不老。蜀國上下口口相傳。”關月強顏歡笑道。心中隱隱猜到什麼卻不願相信。秋水般的眸子卻落在趙雲的雪白的長發上心裏隱隱作痛。
年過七十皓髮如雪並不奇怪，但是發生在趙雲身上卻絕不正常‘蒼龍真決’乃是一門仙武奇學，修鍊至先天境界便可容顏永駐，若能達到天人合一境界更有望由武入道踏破虛空。趙雲早已突破先天境界所以容顏一直保持在三十許，這滿頭的白髮確實是關月心中懸着的巨石。
腳步聲傳來，數名侍衛打扮的男子手抬數樣物品魚貫而入。一隊長模樣男子行至趙雲面前弓身行禮道：“將軍……”
抬起手阻止男子的話語趙雲開口道：“下去吧，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男子再次弓身行禮后與眾侍衛快步離開。
關月仔細打量眾人搬來的物品，心中也疑問重重。
這幾樣東西關月絕不陌生：龍鱗鎧、龍膽槍、青鋼劍和一藍布包裹的長條事物。
龍鱗鎧：盔呈龍口大張，甲兩肩龍頭吞咬，鎧身銀甲魚鱗覆蓋，銀龍綉帶栩栩如生，沐浴在夕陽的餘輝下如滾金邊，威風凜凜，乃是昔日分封五虎之時先帝所贈。
龍膽槍：梨木槍身，身長七尺，通體木紋凸刻，刃長二尺，雙刃槍尖宛如匕首，乍一看平平無奇，細而觀之，隱隱有靈光閃現，確是一件有靈之物。乃是昔日趙雲藝成下山之時左慈取千年梨木，深山精鐵用無上道法煉製而成，刀砍不傷水火不侵，槍身輕盈，揮灑間靈動異常，趙雲成就不敗之名此槍功不可莫。
青鋼劍：劍藏鞘中不露鋒芒，劍鞘寬四指，長三尺三寸。傳聞鑄此劍者心懷滔天怨恨，劍成之後，以此劍自刎，化身劍靈藏於劍中，此劍戾氣極重，持此劍禦敵若非心志堅定者必被劍中凶靈反噬，喪失心智，凶靈仗此身宣洩心中怨恨。端是把一等一的邪器。昔日曹操偶得此劍於不敢隨身攜帶，后經高人指點，命人持此劍於沙場之中，企圖以沙場中的凶戾之氣導出劍中凶靈。不想在長坂被趙雲所獲，趙雲亦不敢多用此劍。
趙雲眼神一一掠過，只在龍膽槍與青鋼劍之間稍做停留，最後將目光停在藍布包裹的長條事物上。關月若有所悟，將布裹取來遞於趙雲。
趙雲將布裹藍布緩緩解開，裏面的事物露出了原形，卻是一管竹簫。平凡無奇，色呈焦黃，古色古香。趙雲雙手撫過竹簫，如捧至寶般輕柔，恐是力道稍大竹簫便會破碎一般。雙手似有指引般，指尖扣上音孔，緩緩將竹簫含至唇邊。
久久未曾傳出簫音，關月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趙雲身上，卻發現注意力根本不能鎖定趙雲，明明就端坐在自己身邊，卻如遙在千里之外般虛無飄渺。
趙雲雙目微閉似乎進入了某種境界，在關月眼中趙雲似乎與這蕭瑟的院子融為一體，他就是那滄桑歷盡飄落的枯葉，他就是那眷戀大地的餘輝，他就是那輕撫而過的秋風……
簫聲漸起，幽幽傳盪開來，簫聲悠揚、靈動如一曲梵唱般洗滌心靈，關月有一種感覺彷彿那簫聲是至心靈深處響起，而不是至耳中傳入。
簫聲中趙雲的情緒是如此清晰，關月緩緩閉上眼睛，心境沉醉在那簫聲之中，似乎也進入了某種境界。
簫聲悠長、婉轉，如一縷清泉至高山緩緩留下，蜿蜒起伏處泉水叮咚做響。眉宇間的憂愁淡去了，關月絕世的容顏上淡淡的微笑是如此聖潔。
簫聲一轉，悠揚依舊，而靈動不復，多了蕭瑟之意，瞬間歡快的山泉消失了，殘垣斷壁，那未曾熄滅的煙火與呼嘯而過的寒風襲上心頭，淡淡的微笑消失了，回來的是那緊鎖的眉頭。
簫聲再轉，悠揚不復，簫聲變的急促起來，關月此時感覺不再虛無飄渺，而是真真正正的陷入幻境之中。
幻境中關月置身高峰之顛，腳下江水至西向東咆哮而過，白浪濤天，翻滾之聲如雷震耳，忽而江水奔騰咆哮之音漸漸隱去，隱隱穿來殺伐之音，戰馬長嘶，馬蹄憤起，兵器相交，士卒喊殺之音如潮水般傳來，彷彿兩軍激烈交戰一般。
當殺伐之音完全取代江水奔騰聲時，江水凝固了，漸漸的江水幻化成人，一個個披堅持銳，正是那喊殺的士卒！至西向東如螞蟻遷居般浩浩蕩蕩，河床之中或說沙場之中人頭聳動，忽然！一騎出現在沙場之中，赤紅寶馬，草綠戰袍，赤面長鬃，手中大刀高舉，真氣灌入，刀身泛起青冷刀芒，左右揮舞來去縱橫，所到之處，如狂風過境般，士卒成片倒下血流成河。
忽而騎將面前出現一道絆馬索，赤紅寶馬收蹄不住，赤面長鬃大漢已然被絆落馬下。士卒中一碧眼紫須男子搶上前來，手中寶劍急揮，赤面長鬃大漢頭顱已然飛出……
“不……”關月極聲悲呼，鳳目圓睜，絕世的俏臉上一片悲戚之色。至高峰之顛跳下，望沙場落去。在空中，士卒化身為水，又恢復了江水奔騰模樣，只是那水卻猩紅如血，分明就是滿江沸騰的鮮血，直如人間煉獄一般。
赤面長鬃大漢首級拋落在血水之中，隨着奔騰的血水向遠方流去。
小院中關月銀牙緊咬，雙手握拳，指關發白，呼吸急促顯然情緒很不穩定。趙雲神色依舊淡然，急促的音符至竹簫中傳出，只是沉醉在簫音中的兩人並沒有發現青鋼劍此時泛起一片青芒，吞吐不定。
忽然一股真氣至趙雲雙手流出，注入竹簫之中。簫聲一緩后馬上長鳴三聲，音色低沉聲聲如號角長鳴，急促簫音再次銳化，聲聲短促渾厚，竟然演奏出鏗鏘之音。
幻境中關月墜入血水中，血水再次幻化成披堅持銳的士卒，士卒揮舞着手中的兵刃如潮水般湧來。
小院中‘鏘’一聲龍吟青鋼劍青芒一吐自行離鞘飛出，起落旋轉數周后落入關月右手中。青鋼劍寬三指，長三尺兩寸，通體青幽。劍身此時寒芒閃爍，陣陣冰冷氣息透出，懾人心魄。
幻境中關月在如潮水般湧來的士卒中發現先前斬落赤面長鬃大漢首級的碧眼紫須男子，鳳目泛起紅光，殺意騰起，右手恍惚間似乎多了一把劍……青鋼劍！
仗劍而行，真氣灌入青鋼劍中，青鋼劍寒芒更勝。望着衝殺過來的士卒，關月劈、砍、掃儼然拿劍當刀使。青鋼劍鋒銳無比，關月又是一副捨命打法，頓時鮮血飛舞，殘肢破體遍灑於野，絕世的容顏上此時一片猙獰之色。
殺至碧眼紫須男子身前，碧眼紫須男子寶劍望關月咽喉刺來，關月左手一探，死死抓住劍身，右手青鋼高舉，青冷劍鋒暴出耀眼青光。
小院中關月忽然鳳目圓睜，眼眸一片赤紅之色，手中青鋼劍亦是高舉過頂，劍身寒芒閃爍，隱隱出現一披頭散髮男子，面色猙獰直如厲鬼一般。
關月之前，青鋼劍指處趙雲卻一無所覺，鏗鏘簫聲依舊。
“我兒替我報仇”幻境中，關月身後赤面長鬃大漢頭顱忽然出現，漂浮在空中，竟然開口對關月大聲喝道。
關月雙目盡赤，手中青鋼劍就要落下……
碧眼紫須男子此時卻是一臉平靜淡然，似不知身家性命已然掌握在對方手中一般。只是這平靜淡然是如此的熟息，關月赤紅的眼中閃過一抹惘然之色。
“殺”飄動在空中的首級見關月猶豫，厲聲暴喝道。關月眼中趙雲端坐在石凳之上平靜淡然的身影一閃而沒，雙目赤紅之色漸漸退去。
“不……”關月再次極聲痛呼,雙目恢復清明，鳳目中一片凄楚，那平靜的面容，那淡然的神情，還有那隱藏在平靜與淡然下的滄桑與他是何其相象，這一劍能劈下去嗎？
小院中青鋼劍至關月手中摔落，劍身入地尺余，劍中真氣泄出，枯葉被真氣掃出，方圓三尺之內露出黃竭色沙塵。
小院中簫聲再轉，又恢復悠揚，蕭瑟，凄凄切切催人淚下，如女子倚窗而立，等待征戰的丈夫歸來般幽怨。
幻境中至青鋼劍脫手后，赤面長鬃大漢頭顱消失了，碧眼紫須男子消失了，如潮水湧來的士卒也消失了，剩下的是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屍首，縱橫交錯，肢離體碎了無生息。
靜！可怕的靜！剛剛的殺伐之音無蹤無跡，此時的沙場是寂靜異常。縱橫交錯，肢離體碎的屍首靜靜的躺在被鮮血染紅的土地上。沒有任何聲音，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是如此清晰，夭異，恐懼。
“我兒醒醒……我兒醒醒……”一個聲音打破了靜寂，關月尋聲望去，一皓髮老者跪在一男子屍首前呼喚道。
“老李……老李……你不能丟下我啊，嗚嗚……”一婦女抱着一顆血淋淋的頭顱痛哭失聲。
屍首邊上相繼出現形形**的人，沙場此時不再寂靜，而是哀聲遍野。
親人的呼喚對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首是那麼的蒼白無力，聲聲穿至關月耳中卻如刀割一般。
關月身前，一五六歲小女孩搖着一具屍首呼喚道：“爹爹，醒來……爹爹，醒來……”
痛！心靈深處傳來的痛讓關月無力的跪倒在鮮紅的土地上，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這一切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嗎？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關月想要伸手把她抱到懷裏，想要安慰她。
“你這壞女人，還我爹爹，還我爹爹……”小女孩卻忽然發難道。
“還我兒命來……還我兒命來……”
“是你殺了老李，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