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爾摩
他未必算得上世界名人,但是我走在斯德哥爾摩大街上總也忘不了他的身影。
他叫貝納多特,本是拿破崙手下的一名法國戰將,勇敢頑強、英俊偉岸,曾被拿破崙指派騎着高頭大馬到維也納大街上慢慢通過,作為法國風度的示範。居然是他,被瑞典人選作了國王。這位連瑞典話也不會說的瑞典國王倒是沒有辜負瑞典,他審時度勢,不再捲入拿破崙的戰略方陣,反而參與了反法聯盟,但又不積極。
拿破崙兵敗滑鐵盧,他一言不發。他已明白像瑞典這樣的國家如果陷身於歐洲大國間的爭逐,勝無利,敗遭災,惟一的選擇是和平中立。
他的妻子一直住在巴黎,處境尷尬,卻向人痴痴地回憶着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景。
那年她11歲,一個被分配來住宿的士兵敲開了她家的門,父親嫌他粗手笨腳就把他打發走了。“這個士兵,就是後來娶了我的瑞典國王。”她說。
這種政治傳奇得以成立,一半得力於浪漫的法國,一半得力於老實的北歐,兩者的組合改變了一個地方的歷史。這樣的傳奇放到中國,大概在春秋戰國時代才有可能。
斯德哥爾摩其實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島。島與島之間造了很多橋,這些橋沒有坡度,形同平路,讓旅人不知島之為島。只是行走街頭耳邊突然有水聲轟鳴,伸頭一看腳下水流奔騰,海濤滾滾。
王宮、議會、老街、大教堂全擠在一個島上。老街壁高路窄、門多店小,點點滴滴都是百年富庶的記號。
王宮任人參觀,凜冽寒風中年輕衛士的制服顯得有點單薄;議會大廈底樓正在開會,隔着一層玻璃任何路人都能旁觀。
“現代戲劇之父”奧古斯特·斯特林堡。這位破產的輪船經紀人之子,儘管患有嚴重“厭女症”和遭遇長期的經濟窘迫,但仍以旺盛的精力創作了62部劇本。
忽聽得一群青年高喊口號向議會示威,因不懂瑞典語連忙問身旁一對老夫妻。老太太搖着火雞般的脖子連聲抱怨:“誰知道呢,都聖誕了,還這麼吵吵鬧鬧”
歐洲許多城市都患有一種隱疾:它們現在隆重推出一個個已經去世的文化名人,仔細一查,當年它們對這些文化名人非常冷漠,十分不公。
對此,斯德哥爾摩可以心地敞亮地莞爾一笑。
它對自己最重要的作家斯特林堡,很夠情義。
至少有三個方面,使這座城市對斯特林堡的尊重顯得難能可貴:
一、斯德哥爾摩市民並不熟悉斯特林堡的主要創作成就。他的戲劇作品,不管是早期的自然主義心理寫實,還是後來的象徵主義和表現主義,斯德哥爾摩市民都不容易接受。
二、他們知道他是一位散文大師,但他的散文曾猛烈批判斯德哥爾摩市民身上保留的種種陳規陋習,而且連續不斷。
三、他與斯德哥爾摩不辭而別,浪跡天涯,晚年才回來。
——就憑這三點,斯德哥爾摩就有充分的理由給他冷臉。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在他生日那天,市民們居然舉着無數火炬,聚集在他寓所前面向他致敬,還募集了大筆資金供他使用。
他沒有獲得過諾貝爾獎金,但人們說,他獲得了“另類諾貝爾”獎。
斯德哥爾摩市政廳:諾貝爾獎頒發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