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襄陽
幾家歡樂幾家愁。
皓軒在水雲山混得風生水起時,襄陽城內卻是有人憂思不斷,夜不能昧,食不知味;更有人怒氣衝天,罵聲連連,長吁短嘆不已。
林家後院內,一位雙鬢蒼白,後背微駝,定定立着,朋黨灑下來,拉得身影好長;對面站了個三十五六的中年漢子,一張國字臉,稜角分明,兩眼精光凌厲,一身紫衣,甚是華貴,看起來頗有威嚴。
此時卻眉頭緊鎖,滿臉憂鬱,可仔細瞧去,憂鬱之下竟似有喜悅之情,一個人的表情怎可能如此豐富,集憂愁欣喜於一起。
白髮老者開口問道:"毅兒,你給二叔說句實在話,那孩子究竟和你有關係沒有?"原來這老竟是驍騎軍將領林國鈞。
在滄江一戰後,皓軒他們逃脫,消息泄露,傳回沙城,傳進了劉蜀兩國耳朵。兩國自然提高了警惕,日夜戒備,驍騎無功,只得返回國內。
林國鈞一回到襄陽,連家也沒回,一刻未得休息。就得始皇傳召進了宮。趙梵雖年事已高,火爆脾氣可是一點未改,將手中茶杯"啪"地一聲摔在地上,聲音回落在空蕩蕩的宮殿裏,驚心裂魂。
林國鈞自知所犯事極大,跪在地上,頭緊緊挨着地,不敢有絲毫辯駁,無聲地承受着始皇的憤怒。
趙梵卻是越說越氣,愈是憤怒不已,走下龍椅,踏下台階,來到林國鈞的面前。用腳狠狠的踹的上去,林國鈞不敢躲,一動不敢動,嘴裏念叨道:"臣死罪,臣死罪。"
趙梵心裏很是惱火,大好個東征計劃,除掉齊蜀兩在沙城的軍隊,再圍沙城,佔為已有。然後就能劍指天下,直逼慶平和成都,繼而統一全國。
可計劃還未來得及開始,便讓這老匹夫泄漏了消息,以致東征胎死腹中,他怎能不火,怎能不怒,怒火燃燒之下,趙梵恨恨說道:"來人啊,給我拉出去砍了。"
眼看頭顱就要落地,這時,林開達和太子前來勸說,林開達一來就拜首於地。趙梵看了看自己的結拜兄弟,趙國的建立,自己能登上至尊之位,每一步都有他的汗水和鮮血。他幾次救自己於危難之中,幾次遇險,都幸得他拚死護佑。他的女兒是太子妃,太子也是難辦。
看看太子,滿臉着急模樣;再看看那個老匹夫,他也是鞍前馬後,征戰無數,立下戰功無數,也正因為此才讓他做了先鋒元帥,誰知這……
罷了,罷了,不能不考慮父子之情,兄弟之義,君臣之誼,饒他一命,也好讓林家以後更好地給趙國效力賣命。
想到這裏,趙梵深呼吸了一中氣,強壓下那股怒火,嚴厲說道:"看在太子與元帥為你求情的份上,就饒過你這一回。"說到這兒,語氣一轉,話音猛地提高:"但是,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從即刻起,免去你驍騎將軍一職,你辭去所有官職,閑賦在家吧。"趙梵說完還重重嘆了口氣。
林國鈞趕緊俯首於地,叩頭謝恩。太子和林開達也謝恩不斷。
短短數日後,原本還算黑的青絲便成了蒼蒼白髮,可見心裏苦痛這極。
死裏逃生回家,林國鈞便立馬將林毅叫過來詢問關於皓軒之事。可林毅卻支支吾吾,不肯說個明白,不承認也不否認。林國鈞雖急在心裏,卻也不好過於相逼。
可今日,王家傳出的一個消息,猶如一聲驚雷炸在心裏。
王家押送的奴隸在定陶城被一群土匪劫走。這個消息本沒什麼,可王家逃回來的家將卻說土匪中有兩人能夠一拳擊倒駿馬,待問他那兩長啥模樣時,那些人卻說因為相隔較遠,沒看得清。
即使如此,林國鈞一聽到這個消息,腦海里突地就浮現出了滄江邊那個橫刀立馬的英姿,那個讓自己身敗名裂的身影。
有了這個念頭,林國鈞就再忍將不住,將倒兒喚到院中再次問道。
林毅佇立在院中,心中思緒萬千。自二叔第一次向他問話,說滄江邊見了一人,頗似自己模樣,還和自己另一個兒子林振邦長得極為相似,幾乎是一模一樣。
他心裏當時是欣喜若狂,他直覺二叔說的那人和自己有莫大關係,血液似乎相連。
整整二十年了,也不知她現在何方?過得好不?
她的身影,音容笑貌,一顰一笑,在自己心中,從未曾淡去。相反,思念愈久,卻越是清晰,彷彿就在眼前,伸手可及。
自己有愧於她,負了她,不知她是否還曾記得自己這個負心人。
他微微嘆了口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族重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無奈,他只得眼睜睜看着她孤單的身影愈行愈遠。
她走的那一刻,他心裏好痛痛,可他卻沒有勇氣要求她留下,留在自己的身邊,他淚流滿面,大哭了一場。
醒來后,心似已不在,隨她而去。此後,感情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字眼,心門再也未曾打開,只有將她深深刻在心裏。
兒子,那人肯定是自己的骨肉,是自己和她的結晶。沒想到,已長得這麼大,而自己卻未曾盡到過一點父親的責任。這些年,苦了她了。
兒子如此出眾,滄江一戰,天下震動,舉世聞名。雖然和自己站在了對立面,可每次想到這兒,嘴角卻仍是不自主地往上揚。
二叔第一次說與自己聽,自己雖已然明白,但他避言了過去,他不想有人卻打擾他們母子的生活,自己辜負這母子已太多太多。
可王家消息傳來,二叔篤定那兩人之一肯定是那小子。可他,怎會成了盜匪呢?林毅百思不得其解。
面對二叔的再次詰問,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樣子,林毅躬身說道:"二叔,我也不敢確定?"
"不敢確定?也就說是有可能!我就說這世上絕不會有沒有任何關係卻長得如此相像之人。"林國鈞摸着下巴,呢喃道:"那小子也姓林,難道是當年你和那個夏丫頭的……"
林毅和夏瑤在一起時,見過二叔幾次,也得二叔庇佑過,當年那件事他還替自己遮掩過。是以,二叔一聽自己的語氣,仔細一想才明白了過來。
林毅苦笑:"不出意外的話,也只能是這種可能。"
林國鈞眯着眼睛,背着手在院中來回踱着方步。少許,開口說道:"既然是林家的人,老夫丟官棄職也無所謂,倒也值了。再說,那小子還真是人中龍鳳,你是沒見他雄姿英發,威武模樣。"說著說著林國鈞居然興奮了起來,比劃關繼續說道:"十足萬人敵一個,在八千驍騎重圍中力斬了三千驍騎於馬下,雙拳比神兵利器還威風,一拳打出去,無不是人仰馬翻。勇氣可嘉,豪氣沖雲天,獨自一人斷後,阻得五千驍騎不敢上前一步。直到最後中弩箭,而跌入江中。想不到,他居然還能一點事都沒,直是命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說到這兒,語氣欣喜的同時,也有了些傷悲,畢竟自己的前程就是因滄江而斷,其中主要原因便是這個林家小子。
林毅聽兒子中箭跌入滄江,雖未曾謀面,但血肉相連,一種以前感覺油然而生,就要開中詢問到到底怎麼回事兒,二步以前可沒說過這會兒事,而自己為躲他,也沒仔細詢問。
林國鈞看了林毅一眼,疑問着道:"上次他應該是幫沙城解圍,怎麼著也是沙城的恩人,大英雄一個才對,咋成了土匪呢?"
林毅喃喃不語,默默沉思。
"要果真是林家後人,雖未入族譜,歸宗祠,可血緣還在。也不能如此沒有規矩,任他亂來。好男兒一個,不能就這麼糟蹋了,怎能與土匪混在一起,簡直是胡扯。"林國鈞吹鬍子瞪眼,大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其實,他是見皓軒不凡,見才心喜,又是林家後人,才有這番責罵。
"二叔,是不是還不一定呢?就算是,說不定其中另有緣由呢?"林毅駁道,他清楚瑤妹的性子,絕不會讓那小子如此胡鬧的。
他卻不知道,夏瑤現在也和皓軒相隔千里呢!就算在一起,得知事情真相,怕也是支持的態度吧。
"那倒也是,要不這樣,反正我現在是無官一身輕,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趁此機會出去轉轉,去瞧瞧那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弄個明白。"林國鈞不禁為自己這個想法大聲喝彩起來。
"二叔!"林毅加重語氣喚到,他也動了心思,想去看看這素未謀面的兒子。可是,父親那關不好過啊。
"什麼?"
"我和你一起去吧。"
"什麼!這不可能,大哥不會同意的,你是林家下一任家主,豈能隨意跑動。"林國鈞義正言辭的道。
林毅知道二叔說得是事實,家主繼承人,繼承繼承,害得自己和心愛的人分開,現在想去看看兒子,也是身不由己。那股感覺越來越強烈,他非得要想個法子出去一趟,去看看他,去看看她。
林國鈞見他緊鎖眉頭,知他感覺,他一身未曾娶妻,所以對後輩極是寬容。這侄子突然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還是她的骨肉,心裏怕是再也不會平靜下來了。
"二叔,你看這樣行嗎?我向父親說要去販一大批奴隸,讓你一起同行,帶上數百家將。"說完林毅滿眼放光地瞅着二叔。
林國鈞思慮了一會兒,說道:"我也不知道大哥能不否答應,不過倒也可以試試。"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向林開達住處走去。
與此同時,王家書房內,家主王峻山卻是震怒不已,聽了二兒子的訴說,一股怒氣直衝腦門。
八百奴隸啊,運回襄陽,一轉手,便可獲利萬千。從那人手中接過奴隸,只需一尺布,一寸絹就可以換上一個奴隸,而這布絹卻超不過一金,在襄陽,一個奴隸至少是十金以上,急需時候,賣上百金也是有可能的。
三百騎兵家將,不知花了多大財力和精力,物質都還好說,可那三百人,卻是王家從小將他們撫養的,現在讓他再到何處去尋。
八百奴隸,三百騎兵,就這樣,沒了,讓一群土匪給劫了,他怎能不震怒,大怒,怒氣衝天。
掃了一下站在下首的兩個兒子,本來挺着意二兒子,特意讓他走上這一趟,為家族建些功名。以後也好說話。可哪知,竟給辦成了這樣,落個空手而歸不說,自己都還差點沒命了。
看着他,王峻山不由一陣心煩,轉過頭對大兒子說道:"劍浩,下次齊國那條線便交由你打理。"
王劍浩一聽心裏狂喜,趕緊上前說道:"孩兒領命,父親放心,孩兒定不讓那群土匪得逞。"說完心裏卻想開了,這就是第一步啊,做好了,博得老頭子歡心,那繼承人的位置,還不是囊中之物。老頭子一向偏向老二,可這次老二卻是辦得極是不利,惹惱了老頭子。這樣一說,還得感謝那群土匪了,讓老二吃上如此一個大虧,讓他有苦說不出。想着這些還得意地瞟了一眼將頭埋得低低的老二,臉上不由浮出了笑容。
聽到父親將那事交給老大去做,心神晃動,差點沒倒了下去,王劍宇感覺眼前一片黑暗,他知道,父親對他失望至極,才會做出如此決定。可正因為如此,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形象更難以改變。都是那群可惡的土匪,我恨啊。
兩人的表情一絲不差的落在了王峻山眼裏,心裏不由一嘆,兩個兒子都不足以支撐起這個偌大的家啊。王家現在雖還是一棵大樹,稱得上枝繁葉茂,可那天要是自己去了,就憑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兒子,又怎能抵得過其他三家的凌厲攻勢。
"唉"又嘆了一聲,這都是以後的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怎麼挽會損失和聲譽,不能任由那群土匪逍遙快活下去,不把王家放在眼裏,敢在王家頭上動土,讓我威名掃地,顏面無存。得讓他們知道王家手段,明白與王家做對的下場。一王峻山在心裏恨道。
遣走了兩個兒子,王峻山坐到書桌前,準備向始皇上奏進言,拔出一部分兵力,再加上自家兵士,直殺水雲山,剿了那群土匪,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