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喫醋拈酸(一)
萬徽二年,大昊皇朝在樓韌兢兢業業的兩年治理下,終於迎來了安定局面。他一改前朝的官吏推舉和世襲制度,大力開設恩科。佈告天下,曰:朕自登位以來,惟敬天為民是務,每日必思為君之道。今,朕承繼祖輩訓導,廣開天下言路,當不拘一格降人才,開設恩科,選拔匡扶社稷,造福百姓之棟樑!
恩科一開,天下窮人便看到了希望。前朝雖有科舉制度,卻並不完善,官吏選拔又以官員推舉和世襲為主,因而無甚家底的讀書人和武者皆得不到重用。
樓韌此番科舉不同前朝,明示了所選職務,又命地方官員為報考者大開方便之門,一時間眾人躍躍欲試。是年參加鄉試者數以萬計,第二年,進京趕考者達兩千多人。
恰逢恩科之際,又是邊關將領每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職。
這段時間,樓韌忙得分身乏術,每日都是他未回宮蕭緣書便已睡下,他起身之時,蕭緣書還未醒來。
樓韌再忙,卻也沒有忘記對孩子的教導。
樓銘君已經快要四歲,蕭緣書雖然捨不得,可卻硬是被樓韌請了幾個老師,開始接受皇家近乎殘忍的啟蒙教導。
蕭緣書不放心,每天都會悄悄到書院外面看看。她一去,樓銘君便坐也坐不住,直接無視正在講課的夫子,親親熱熱的朝她奔來,大喊娘親。
她從來不教孩子喚她母后,相比之下,她覺得娘親更好聽,也更讓她覺得心底柔軟。
今天也是一樣,她訓練完娘子軍,便走到了書院的窗外。樓銘君這個小傢伙其實早就坐不住,小腦袋不斷地搖來晃去,眼睛更是時不時瞟向窗戶外面。娘親怎麼還不來,以往這個時候她應該到了才是!
看見她,樓銘君眼睛一亮,一下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再次無視夫子,直接向著她飛奔而去,邊奔邊張開兩隻小胳膊,不斷地喚:“娘親,娘親。”
蕭緣書笑起來,彎下腰,兩手一接,將小傢伙一下抱起。
“娘親,娘親,我不想上課,不想識字,我們出去玩!”
蕭緣書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她總覺得小傢伙正是天真浪漫的時候,讓他受太多的約束是件極其殘忍的事情。
她們娘倆前腳剛走,忍無可忍的夫子後腳便跪在了御書房外一陣嚎啕大哭!
樓韌當時正在召見新科的探花郎,說是探花郎,其實是個女子,名喚季玉,寫得一手好字,尤擅梅花纂體。更有滿腹的墨水,吟詩作對不在話下。
皇子的啟蒙老師一陣啼哭,將樓韌驚動,忙叫人喚他進來詢問。他先是委婉的訴說了這些日子以來,皇後娘娘和皇子殿下的無狀,又以自己不才,無法教導皇子為由向樓韌推辭皇子老師一職。
樓韌聽了大為頭痛,安撫了他一會,哪知他去意已決,不為所動,淚流滿面向樓韌辭去皇子老師一職。
樓韌無法只得答應,待他走後方才咬牙切齒,都道慈母多敗兒,原以為蕭緣書聰慧與別的女子不一樣,卻原來天下女人皆如此!
眼見着樓韌不悅,季玉心思一動,恭敬的說道:“陛下,臣以為陛下不必苦惱,皇子殿下想來只是太過年幼!”
“哼!太過年幼?這都是被他們氣走的第三個夫子了!”
季玉悄悄抬首看向他,只見他雙唇輕抿,臉部繃緊,五官輪廓如剪如裁。她的心,怦然一動,俯首道:“陛下若是信得過臣……臣願意竭力教導皇子殿下!”
樓韌聞言一愣,若是論資歷,朝中比她博學者比比皆是。可小傢伙頑劣,又有蕭緣書助長氣勢,再請個上了年紀的夫子怕還是要被氣跑。
季玉年輕,且是女子,說不定小傢伙會喜歡?
思及此,樓韌頷首,道:“卿家若是願意,朕求之不得!”
問過宮奴,得知蕭緣書正帶着小傢伙在後花園中玩耍,他當即帶着季玉前去尋找。
“娘親,快點,快點!駕,駕,駕!”
樓韌循聲走去,差點沒被眼前的景象氣死!只見蕭緣書雙手雙腳趴在地上,小傢伙坐在她的背上,將她當馬騎!
小傢伙顯然玩得很開心,揮動着小胳膊,一下一下的打在她的屁股上,不斷催促她快一點。
樓韌怒,疾步上前,一下將樓銘君拎起,啪啪啪對着他的小屁股就是幾下。
“娘親,娘親……”
蕭緣書見狀趕緊站起來,伸手就要去奪孩子,卻被樓韌一下讓開,樓韌怒極,喝道:“來人呀,將皇子殿下送到鳳儀宮,即日起,未得朕的命令,不許皇子走出宮殿半步,也不許皇后入內探望!若是哪個奴才敢陽奉陰違,一律殺無赦!”
幾個太監領了命,小心的將又踢又鬧的樓銘君帶走。
蕭緣書大急,抓住樓韌的衣袖道:“君君還小,你如此對待,於心何忍?”
樓韌一把將她的手拂開,望了季玉一眼,說:“季卿家是朕為君兒找的新任夫子,若是他學不會規矩,完不成卿家的期望,你休想再見他!”
蕭緣書震驚,這是樓韌第一次對她說話自稱為朕,也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次用如此凌厲的眼神看她。
直到樓韌和季玉雙雙離去,她還愣在原地,一站便是一天。
眼見着宮裏已經掌燈,柳荷見她那副模樣,心有不忍,忙上前勸道:“皇後娘娘莫要傷心,陛下不過是望子成龍太過心切,待陛下氣消了,娘娘再去見陛下,陛下定能體諒娘娘,斷不至於不讓娘娘與小殿下見面!”
蕭緣書回神,喃喃道:“待他氣消?”
“是呀,陛下什麼時候真的捨得娘娘傷心?現在不過是氣急了,才會如此!”
蕭緣書點點頭,道:“嗯!我明日再和他說說!”
“是呀,娘娘能想開就好!”柳荷話鋒一轉,又道:“娘娘今日未曾用膳,不如奴婢命人準備一些……”
蕭緣書搖了搖頭,說:“不了,君兒從小都是住在萬壽宮,今天一人住在鳳儀宮中,本宮不放心,須得去看看他!”
“娘娘,陛下不讓您見殿下,您怕是連宮門也進不去!”
蕭緣書一笑,道:“去拿根金爪繩來!”
金爪繩是蕭緣書根據戰場上的武器,令人特製的翻牆越高的工具,繩的末端栓有金爪,爪子能牢牢嵌入石縫之中。
柳荷拗不過她,只得拿了繩子陪着她走到鳳儀宮的東牆,為她放哨。
蕭緣書翻進了鳳儀宮后,熟門熟路的摸到了書房,書房窗戶大開,燈火明亮,顯然是有人在裏面。
她大喜,仔細一看,未見樓銘君在裏面。只有樓韌和樓銘君的新老師季玉在,此時兩人站於桌案前,同看一副字畫之類的東西。兩人神情很是默契,季玉不時側頭望樓韌。
蕭緣書蹙眉,不知為何,很是不喜歡季玉看樓韌的眼神。尤其在宮燈的照映下,讓人有種曖昧不明的感覺!
她心一動,正欲進去,卻聽裏面人說道:“卿家的這手梅花纂體精湛之至,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女!”
“陛下過獎!若是論才,臣哪裏及得上皇後娘娘,聽聞她當年為陛下打下了半壁江山,想來當是才華橫溢!”
樓韌哧的一笑,回答:“她?帶兵打仗還可以,若論才華,莫說梅花纂體便就是字也無法寫端正!”
聞言,蕭緣書心口似被人打了一拳,半響回不過神來,也不探望小傢伙了,猶如做賊一般將身子隱沒在樹木叢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