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何必將軍是丈夫(十二)
鎮國將軍死訊傳出,對鄂地虎視眈眈的湘中王一改往日裏畏畏縮縮的作風,大舉向鄂南開進。
鄂南此時正是群龍無首之際,軍隊失了凝聚,形如散沙。雖然鄂南節度使鄭爽暫代鎮國將軍之職履行軍務,卻因為他是彈劾鎮國將軍的發起者,査家軍對他多有怨憤,對他的命令多是陽奉陰違。加之他又不慣打戰,往日皆為紙上談兵,不到十日,便連失三座城池。
一時間,叛軍如日中天,佔領了鄂內十之二三的土地。
同時,坐鎮夜郎的蕭緣書也悄悄將兵力集中在湘西偏北一帶,挺着六個月大的肚子,開始作戰部署。
夜郎一仗她打得漂亮,湘西將領早就對她信服,如今正是士氣高漲之時,只待她一聲令下,便開始攻打湘西。
可,萬事俱備,卻遲遲不見她下令,一些沉不住氣的將領開始進大帳請命,魏明帶頭說道:“蕭將軍,如今湘中王正忙於與鄂地開戰,為何我們還不動手,打他個措手不及?”
蕭緣書聞言微微笑,說:“他雖忙於和鄂地開戰,卻因為連連獲勝,正是上下同心,勢不可擋之時。即便他後防兵力不夠,我們去攻打,也要吃些虧。且,現在鄂地雖然戰敗,兵力損失卻並不大。我們此時冒然加入戰局,便是幫了鄂地將領的忙,為他們保存了實力,本將何故要令大家做那損己利人之事?”
張逸飛也接話道:“諸將耐心等待幾日,不出半月,我們定會攻打湘中!”
魏明詫異,問:“蕭將軍和軍師到底在等什麼?”
張逸飛看着蕭緣書笑,蕭緣書也回笑,答:“等鄂地扭轉戰局,與湘中王拼個你死我活之時!”
“軍師何以見得鄂地能夠扭轉戰局?現在鄂地駐守的將士,十之五六是査家軍,査老將軍死得冤枉,他們早已失了戰鬥之心,如何能夠扭轉戰局?”
“德昌帝雖然病重,可也不糊塗,査老將軍死了,査老將軍的後人還在!”張逸飛答。
“你是說査將軍?他生性剛烈,他的父親被朝廷冤枉而死,他如何會奉召從邊關到鄂地帶兵?”
聽得魏明這樣問,張逸飛小心看向蕭緣書,見她神色如常,方才答道:“査將軍不肯來,還有査君然,你們莫要忘記了,査老將軍死前曾留書給他這個孫子!査家人素來孝義為先,他定會奉旨前來。只要他到,査家軍必會重拾信心,也必會全力抗擊湘中王。屆時,定是兩敗俱傷,我們在趁機而入,定能大獲全勝!”
魏明等一幹將領聽了熱血沸騰,贊道:“蕭將軍和軍師好計謀,末將等定會安心等待,一舉攻下湘中!”
眼看着鄂湘之戰呈現一邊倒的局面,卧床養病的德昌帝一紙調令,將鎮國將軍之孫從玉門關召回,令其將往鄂地任副將之職,抗擊叛軍。又令京城禁衛軍的統領協武為鄂地軍隊的統帥,與査君然同往鄂地。
査君然接到聖旨時冷笑,他日前已經收到査家軍中一名參將的來信,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爺爺的死,是兩個人所導致。一個是對爺爺來說重於一切的德昌帝,一個是對他來說重於一切的蕭緣書。
因為德昌帝要保住明君之名,不可讓人知道挪用軍餉是聖意,便讓他的爺爺背過!
因為蕭緣書要對付德昌帝,便設下了圈套,引他爺爺跳了進去!
一夜之間,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的爺爺死了,連帶着他的感情也死了。爺爺是他的至親,是一手教導他的人,他縱使對蕭緣書再情深,也是到了盡頭。
他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如何行事。可笑的是,他的爺爺臨死還要留書讓他忠君報國。這君,他忠得無法甘願。他不是爺爺,他不能無怨無悔的為了高高坐於宣政殿上的人,貢獻出自己的一生!
只是,他再不甘願也要去,畢竟是爺爺的心愿,他要為了盡孝而去,絕非盡忠!
這一回,他知道,與蕭緣書終有一戰。昔日裏的同窗,昔日裏的兄弟,昔日裏至愛之人,全然成了敵對,成了勢不兩立!
査君然的到來,給査家軍極大的鼓舞,即便他只是個副將,大家卻將他當做主帥看待。
他和協武迅速組織了反擊,有效遏制了叛軍北行。
戰事僵持了半個月,雙方都各有損傷。
聽聞査君然到了鄂地,蕭緣書憂喜參半,他們之間的情分終究是走到頭了!不過,情勢容不得她感傷,此乃她坐收漁人之利的大好時機,若是錯過,便再難有機會!
此番査家軍氣勢回升,與湘中王僵持不下,湘中後防十分薄弱,她可以輕而易舉將其拿下。
在協武和湘中王的軍隊交戰激烈之時,蕭緣書的兵力已經大部分集聚於湘西的東北一線。
她打着討伐叛軍的旗號,替天行道,一聲令下,便揮師湘中!
湘中王這次託大,兵力十之七八投於湘鄂之戰里,蕭緣書又出兵突然,他收到急報時湘中城池已經失守,他成了沒有湘中的湘中王!
短短不到十天,湘內城池悉數被蕭緣書的軍隊拿下。
査君然和協武趁着湘中王後防失守之際,對他進行剿殺。他的背後又有蕭緣書對其緊追不放,一月不到,湘中叛亂平定。
鄂湘之戰,看似朝廷大勝,其實不然,他們死傷之人將近四成,就連原本兵力近五萬的査家軍,此番人數也只是三萬不到。
相較之下,倒是蕭緣書佔盡了大便宜,奪了湘中王的城池不說,還得了湘中王的舊部。一時間,無論是兵力還是物力,都擴大一半。
自此,湘地盡歸蕭緣書管轄,她便也坐穩了西部霸主之實。
湘鄂之戰的捷報傳到朝廷之時,一些貪圖享樂的貴族大擺筵席,慶賀富貴得保。
唯獨卧病在床的德昌帝聽聞后,竟然口吐鮮血,大喊:“天忘我朝!蕭緣書一個賤民,居然佔了湘內大片城池,朕的軍隊損失慘重,便是氣數將盡!”
他喊完,便感覺自己呼吸急促,忙傳喚御醫和大臣。
哪知,宮奴出去許久,未見大臣來,僅有太醫院院首和執筆官胡為趕到。
他感覺大限將近,無法再等,只得氣喘吁吁道:“胡愛卿,代朕擬旨!”
“臣遵命!”
胡為應了,準備好文房,執筆靜待德昌帝的旨意。
“朕以皇嫡入繼大統,獲奉宗廟十餘載。念及皇考之尊尊教誨,本惟敬天助民是務,只緣藩王割據,皇權旁落,終招致大禍!
朕之五皇子,允,仁德賢明,又兼大智,宜上遵祖訓,下順群情,即皇帝位。”
到了這一刻,德昌帝終於想要做一個合格的君主,不再因為蕭允母妃害死了他心愛之人而對他處處打壓。如今天下大亂,只有蕭允才可能力攬狂瀾。其餘諸子,皆為昏庸無能之輩。
說完,他鬆了一口氣,為自己在臨終之前想通而感到慶幸。
胡為寫完停筆,道:“陛下,旨意擬好,還需請玉璽!”
德昌帝顫巍巍的指了指床頭。
胡為會意,上前查看,找到一個暗格,拉出一看,所裝之物正是玉璽。
胡為激動不已,將玉璽拿出,迫不及待在聖旨上落印,道:“陛下,微臣將聖旨念一遍給您聽吧!”
德昌帝詫異,不解他為何要如此做。
胡為不顧德昌帝的反應,已然高聲念道:“朕以皇嫡入繼大統,獲奉宗廟十餘載。念及皇考之尊尊教誨,本惟敬天助民是務,只緣藩王割據,皇權旁落,終招致大禍!
朕之皇孫,雨,仁德賢明,又兼大智,且其母宇文氏賢良淑德。宜上遵祖訓,下順群情,即皇帝位。雨雖帝王之才,但朕憂其年幼,特命其母宇文氏臨朝聽政!”
德昌帝聽了雙眼圓睜,狠狠指着胡為,費盡全力想要坐起,可惜身子剛剛離床,便已經閉目而去。
御醫查看了他的鼻息,哭喊道:“陛下崩了!”
史書記載,帝重病卧床,聞得鄂湘戰果,病情加重。是夜,帝崩。臨終之時,僅御醫和執筆官胡為在場,據二人之言,帝留有遺照,令蕭策之子蕭雨繼承皇位,其母宇文清源臨朝聽政!
時值三皇子平和侯叛亂,五皇子蕭允重病在家,七皇子身亡之際,其餘幾位殿下不成氣候。
朝中雖有反對之聲,但名不正言不順,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逢國之大亂,新帝年幼,未行大禮,僅詔告天下,年號晉華。
蕭緣書聞得德昌帝駕崩的消息,心裏當真是百感交集。德昌帝害了夫子,不及她上京復仇,讓他悔不當初,他便先行去了,蕭緣書難免失落和憋屈。那感覺,彷佛是小時候打架,自己已經摩拳擦掌,結果對方轉身走人,任她咬牙切齒,也無法將其喚回,痛痛快快的大打一架!
不過,她沒有因為憋屈和失落而失了理智,連夜命人將蕭策放回京城。
新帝初登大寶,正是根基不穩之時,宇文清源仗着執筆官胡為的幫助,仗着宇文家的支持,企圖一手統攬朝政。若是新帝之父出現,與新帝爭位爭權,朝廷動亂便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