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幸福的笑容
蕭芳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你也已經知道我的心意，可是為什麼卻總是留不住你？”
她的眼睛望着洛克，沒有說出這一句話。
她知道洛克無法回答這一句話，其實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回答。
看着洛克和喬騫站在那裏，就好像兩隻野獸在互相對峙着，剛才還是滿面笑容對酌相惜的兩個人，現在卻已經準備開始廝殺拚命。
蕭芳自己也說不清現在的心裏是什麼滋味。
這兩個男人，一個得到了她的心，一個得到了她的人，對一個女人來說，都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兩個人。
他們本可以成為朋友，現在為什麼卻又變成了仇敵？
這是為了什麼？
蕭芳當然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因為這一切本就是她精心策劃的，也是她一直以來想看到的，現在她本應該高興才對。
她付出了感情，付出了身體，甚至連自己唯一的同胞哥哥的生命也毫不吝惜，為的就是今天這種結局。
可是她現在忽然有一種想衝出去的衝動，想阻止眼前這一切繼續發生。
可是她沒有動。
她甚至連聲音也沒有發出，只是坐在那裏靜靜地看着，靜靜地等待着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在她的心裏，現在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矛盾。
一種就連她自己永遠也無法了解，永遠也無法解釋的矛盾。
這是不是因為她對這兩個男人都有了感情？
喬騫站在那裏，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洛克的臉上很少會出現笑容。
只是洛克的眼睛像是一團火一樣燃燒，喬騫的眼睛卻像一塊冰一樣冷，像鷹一樣銳利。
喬騫盯着洛克，忽然一伸手，手裏就多了一把匕首，鋒利的刀鋒閃着淡淡的光，道：“這是我身上唯一的武器，你應該知道我這種人是不屑於用槍，如果不放心，可以來搜我的身。”
他扔下手裏的匕首，伸直雙臂，等着洛克搜身。
洛克的手一翻，手中拿出一柄彎月形的飛刀，道：“我從來也沒有用過武器，這柄飛刀卻從來也沒有離身，現在我也放下了。”
飛刀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只有百鍊精鋼才會有這麼悅耳動聽的聲音。
他也伸直雙臂，道：“如果不相信，你也可以搜我的身。”
喬騫道：“我相信。”
洛克道：“我也相信。”
羅漢忽然在冷笑：“這樣做太簡單，也太容易，我們的事情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解決的。”
喬騫也在冷笑。
洛克的瞳孔卻在收縮，整個人似乎都在收縮，他慢慢地轉過身，道：“我無論是死還是活，你都不要為我報仇。你們之間的仇恨，最好也不要在今天解決。”
“因為今天只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羅漢怔住了。
過了好久才大聲道：“好，今天就聽你的，無論你是死還是活，我都不會動他一根頭髮。”
喬騫還在冷笑，臉上又出現了那種驕傲而且自負的神情，冷笑還在繼續：“其實你們兩個可以一起動手，我不會在意。”
洛克知道他不會在意。
因為這個人實在是太驕傲，驕傲的根本不會在意這類事情，就算是死也不會去在意。
“你果然是一條漢子。”羅漢開始大笑：“如果你沒有死，我也想和你喝一杯，喝過之後，再解決我們之間的事情。”
喬騫冷冷地道：“如果我沒有死，卻未必會和你喝酒。”
他的聲音冷漠而且高傲，可是眼神卻開始變得親切，因為他也覺得羅漢是一條漢子。
這種眼神一閃而過。
他發出一聲嘆息，道：“我沒有朋友，從來也沒有。沒想到今天遇到兩個值得相交的人，竟然是準備生死相搏的仇敵。”
他的嘆息聲發出了好久。
每個人都非常安靜。
他們每個人都在等着這一場野獸般的廝殺，每個人都知道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這就好像他們與生俱來的宿命，誰也無法逃避。
柳月兒卻忍不住擔心。
她擔心洛克會死在喬騫手下，因為如果喬騫還活着，下一個與他拚命的就是羅漢。
她不想這千辛萬苦爭取來的幸福這麼快就失去。
她的眼睛忽然望着蕭芳。
蕭芳也望着她。
柳月兒忽然笑了，笑得很愉快，似乎那件讓她擔心的事情就在這一瞬間完全解決了。
她究竟看到了什麼？
世上唯一永恆不變的，只有時間，一切人和物都在時間中不斷變化着，難道她已經看出了某種奇異的變化？
在這種變化中，就連樹木山石，大地海洋都會因為時間而改變，連滄海都會變成桑田，又何況是人？
兩個野獸般的人也慢慢在變化。
兩個人變得同樣殘酷，同樣可怕。
只是喬騫更冷靜，就像是一塊岩石，一座山，完全沒有可以攻擊的弱點。
蕭芳望着他們，臉上還帶着神秘的微笑，眼睛裏充滿了某種奇怪的自信。
難道她已經知道了結局？
突然每個人都感覺到一股非常可怕的壓力撲面而來，洛克的人突然躍起，像一頭靈活矯捷的豹子，越過了桌面，撲過去，心中的憤怒就好像燃燒的烈火。
他的手就像豹子的利爪，閃電般抓向喬騫的咽喉。
喬騫沒有動，他的眼睛甚至都沒有去看這隻手，他的眼睛盯着的是洛克的另一隻手。
這隻手本是虛招，喬騫早已看出。因為他太冷靜，就算再逼真的掩飾也不可能騙過他的眼睛。
而且對於這種手法，他遠比洛克更熟悉。
他退後，翻身，身體靈巧的像激流中穿梭而過的魚，洛克的手連他的衣裳也沒有摸到。
這一招果然是虛招。
就在喬騫的身體還沒有站穩，一隻腳才剛貼在地面上，根本不可能閃避的時候，洛克的另一隻手就像農夫手中的鋼叉插向草垛一樣，已經刺到他的肋下。
這隻手比鋼叉更有力。
喬騫再退，他竟然還可以退。
雖然只是退出半步，卻已經讓羅漢悚然動容，忍不住脫口道：“好功夫。”
就因為這半步，洛克的這隻手就算再有力，也沒有傷到他一絲一毫。
洛克的臉上也變了顏色。
他並沒有用出奇詭的招式來，因為他知道無論多奇詭的招式都不可能對付喬騫。
他用的是他那野獸般的速度和力量。
一種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的速度和力量。
洛克忽然發覺自己錯了，他沒想到喬騫居然可以這麼輕鬆就躲過去，他本來以為這一招就算不能讓喬騫受重傷，至少也可以讓他身上掛一點彩。
沒想到居然連他的衣服也沒有碰到。
這一招用完，喬騫動了，動作不但輕而且快，就好像陽春三月撲面而來的春風，你雖然很清楚地感覺到它的存在，卻無法逃避。
洛克心中突然感覺到恐懼。
恐懼雖然有時能令人變得堅強敏銳，但無論誰在恐懼中，都難免判斷失誤。
洛克已判斷失誤。
喬騫一拳揮出，打向他的胸口，雖然那裏有堅硬的骨骼可以阻擋，但是喬騫相信自己這一拳的力量足以將一切阻擋它的東西擊碎。
這一拳非常輕柔，可是洛克卻感到非常可怕的力量。
就像水一樣，雖然看似柔弱，卻蘊含著無窮的力量，這種力量強大到可以摧毀世上的一切。
洛克沒有躲閃。
誰也沒想到他的右拳竟然也同時擊出，也同樣充滿了可怕的力量，這種力量也同樣可以摧毀世上的一切。
喬騫沒想到洛克會這麼拚命。
他忽然想起洛克最可怕的不是他的速度，也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他像野獸一般悍不畏死的鬥志，他這個人只要動起手來就會不顧一切，從來也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
鋼鐵般的拳頭，已打在胸口上。
喬騫立刻疼的彎下腰，可是他的拳頭也同時打在洛克的身上，打在胸口，他整個人飛了出去，仰面跌倒。
喬騫彎下腰的同時，身體忽然變得像蛇一樣柔軟，整個人就像毒蛇一樣撲向洛克，一腳踢出。
這已是致命的一腳。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像花花公子一樣年輕人，竟然會有這麼堅韌的意志和強壯的體魄，竟然在受了這麼重的一拳后還能立刻反擊。
每個人都驚呆了。
羅漢甚至忍不住想撲過去擋下這一腳，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因為這一腳的速度實在太快，快的不可思議。
柳月兒忽然發出了驚叫。
這一聲驚叫似乎有某種神秘的魔力，喬騫矯健的身體在驚叫聲中忽然變得僵硬，整個人都似已僵硬，就好像這一聲驚叫突然將他石化，變成一塊沒有知覺的石頭，一頭栽倒在地上。
羅漢的眼睛立刻望着柳月兒，似乎想知道她究竟用了什麼魔法，竟然用叫聲讓喬騫跌倒。
就在這一瞬間，洛克已有了反擊的機會，他突然出手，一腳踢在喬騫的身上。
奇怪的是他竟然一動也不動，似乎已經死了。
洛克站起身，走過去伸出手探他的鼻息，然後臉上的表情就立刻變得僵硬而且古怪，眼睛也立刻盯着柳月兒。
可是柳月兒的眼睛卻在盯着蕭芳。
蕭芳從嘴裏拿下一根竹管，微笑着沒有說話。
這時才有人發現喬騫的脖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射入一根銀針，在燈光下這根銀針閃着耀眼的光芒。
洛克的瞳孔在收縮。
羅漢走過去看了喬騫一眼，就知道他已經死去，不是死在洛克的拳頭下，而是死在這根銀針上。
這根銀針竟然在一瞬間就要了他的命。
羅漢長長吐出一口氣，知道這一戰已經結束。
柳月兒臉上又出現了那種開心的笑容，只有開心的笑容，沒有驚奇的表情，似乎她早就知道會有這種結局。
洛克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蕭芳微笑着道：“因為現在我更想讓他死。”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喬騫屍體旁，從他的脖子上捏出那根銀針，放在手心裏仔細端詳好久，才開口道：“因為只有他死了，你才永遠也找不到那個叫‘叮噹’的丫頭。”
“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裏，就連她是死還是活也沒有人知道。”
蕭芳的聲音忽然變得古怪。
女人是多變的，只是她變得卻比別的女人更快更徹底——也許她根本就沒有變，變得只是她的偽裝。
沒有人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會殺死了喬騫，如果剛才她的銀針只要射的再晚一點，現在死在地上的就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她為什麼不等那一腳踢中洛克，再吹出竹管里的銀針？
這樣洛克現在也一定死在這裏。
這豈不是蕭芳一直想看到的嗎？
洛克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蕭芳的臉上還帶着微笑，可是眼中卻出現淚光，很快就有眼淚從眼中流出來：“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會在那一刻吹出銀針，我本來是想等你死後才這麼做。”
她的笑容忽然變得非常苦澀，可是依然在笑：“看來我是真的愛上了你，雖然我一直也不想承認，可是我騙不了自己，剛才那一瞬間我完全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洛克面無表情地望着她。
“你難道就不能在我臨死前說一聲你愛我？“蕭芳苦笑道：“雖然我騙過你，也害過你，可是我卻是真心的愛過你。”
“你難道不知道我明白了什麼？”她的手握緊，手裏的銀針刺破皮膚，雖然只是一點皮膚，卻已經讓她的身體開始僵硬麻木，臉上的笑容也立刻消失。
她的身體在她笑容消失的同時倒下。
洛克立刻抱住他倒下的身體，雖然一句話也不說，臉上卻也開始流下眼淚。
淚水落在蕭芳美麗的臉上。
蕭芳的臉上勉強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卻像陽光下綻放的鮮花一樣顯眼：“你這是為了我流的眼淚？”
洛克點頭。
蕭芳道：“你會不會恨我？”
洛克搖頭，沒有說話。
“其實我更希望你恨我。”蕭芳道：“因為你只有恨我，才會永遠記住我。”
“恨一個人有時比愛一個人更讓人難以忘記。”
“你為什麼這麼做？“洛克道：“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殺你。”
“就算我害死了‘叮噹’你也不會殺我？”蕭芳的聲音越來越弱：“就算你不殺我，我也不會再繼續活下去，因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活着的機會。”
洛克開始流淚：“你為什麼這麼恨那個女孩？”
“因為我是一個女人。”蕭芳道：“女人恨起一個女人來，比男人間的仇恨更可怕。”
她的話說完，眼睛就立刻閉上，蜷縮在洛克的懷中，臉上又出現了笑容。
純潔的笑容，甜蜜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