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這是人吃人的世界
“不是你還會是誰殺的？”小白幾乎嚇得癱軟在地上，臉色蒼白地說出這句話。
說完這句話，他的人就開始顫抖。
“你不要怕。”洛克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溫柔：“雖然我很想殺了他，可確實不是我動的手。”
春紅扶着小白坐下：“我也相信不是他乾的，如果他想動手殺你，就算你有十條命也一定死了。”
小白道：“那會是誰幹的？”
洛克道：“很可能就是向你買**的年輕人。”
小白臉色變得更白，似乎想起來什麼，忽然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的咳嗽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有一股濃煙從破碎的門外飄進來。
濃煙中還帶着很重的火油味道。
好像外邊失火了。
很快就有人高喊：“失火了，快點來人救火。”
春紅向窗外望去，失聲道：“小石頭家裏着火了。”
然後她就向失火的地方跑去，她顯然很關心失火的這家人，急着去救火。
“這是有人故意放火。”洛克看着火焰吞噬的房子，冷冷地道。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子。
這場火着的很奇怪，似乎整間房子瞬間就完全燃燒起來，燒得通紅，就像一個巨大的火球。
院子裏堆積着許多用不上，卻又捨不得扔的雜物，也已經升起數尺高的火焰。
窗里窗外，都已經讓火焰吞沒。
忽然，房子裏傳來一個孩子的呼救聲。
”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一個稚嫩的聲音，充滿絕望和恐懼。
春紅失聲道：“小石頭還在裏面。”
說著她就要衝進去救人。
洛克一把拉住她。
火焰霎時間已經將門戶堵住，就連外面的牆都已經燃燒起來。
洛克道：“你在這裏等着，我進去救人。”
說著他就向火焰中躍過去，從一扇還沒有完全燃燒的窗口躍入，消失在濃煙和烈火中。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慘呼，呼聲慘厲，就好像一群被困死的野獸發出來的，但是卻很短促。呼聲一發即止，好像有人突然捂住他們的嘴一樣。
然後就有一個光頭的大漢從濃煙中大步走過來。
這個人竟然是羅漢。
羅漢站在失火的房子前，看着烈焰中燃燒的房子，大聲道：“裏面的人救出來沒有？”
旁邊有個人道：“好像小石頭還在裏面，剛才有個人已經進去救他了。”
“什麼人這麼大膽子，這樣的大火也敢進去救人？”羅漢看着大火忍不住問道。
春紅道：“是洛克。”
羅漢一怔。
房子已經燒得搖搖欲墜，房頂很快就要塌下來，可是洛克卻一直也沒有出來。
羅漢大聲喊道：“你還在裏面嗎？”
很久沒有回聲。
大火越燒越旺，所有人都受不住灼熱的烈焰，開始紛紛後退。
就連空氣似乎也在燃燒。
忽然，火焰中傳來洛克的聲音：“羅漢，快把牆撞倒讓我出去，這個孩子還活着。”
羅漢一聽，立刻舉起旁邊一根碗口粗的木樁，向著已經燒紅的外牆撞去。
突然間，“轟”的一聲響，燃燒着的房子被撞破一個大洞，一個人從裏面飛出來，就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凌空翻了一個跟斗，然後在地上滾了滾，可是卻還是沒有滾滅身上的火焰。
羅漢搶過旁邊人手裏的水桶，一桶水向著洛克頭上澆下，火焰熄滅了。
洛克站起身，衣服上，頭髮上，都已燒焦了七八處，可是卻一點也不在乎，從懷裏放下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
春紅立刻抱過那個孩子，發現孩子身上竟然一點也沒有燒傷，只是因為受到驚嚇，現在連哭也哭不出來。
羅漢走向洛克，脫下身上的長袍給他披上，然後看着火焰：“你竟然敢進到裏面去救人，看來你是真的不要命！”
洛克淡淡地道：“也許這場火就是我放的，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才進去救人。”
羅漢又是一怔。
他盯着洛克看了好久，才哈哈大笑，道：“可是我知道這火一定不是你放的。”
洛克道：“為什麼？”
羅漢道：“因為那幾個放火的人我已經抓住了。”
洛克道：“在哪裏？”
羅漢大聲道：“把那幾個人抬過來。”
聽到他的話，立刻就幾個人跑過去，從剛才發出慘呼聲的地方抬過來幾個人。
羅漢道：“這幾個人讓我用重手打傷，還留下一口氣，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麼人在這裏來放火。”
洛克走過去看那幾個抬過來的人，道：“你這手也太重了點，這幾個人都已經死了。”
羅漢立刻道：“不可能，我沒有下那麼重的手。”
他走過去一看，果然是都已死了，死的乾乾淨淨，沒有一個活口。
看着地上幾具屍體，羅漢臉上出現很奇怪的表情，他楞在那裏好久，才說出一句話：“這些人不是我殺得。”
洛克笑了：“不是你殺得，還會有誰？這裏這麼多人看到你殺人，難道你還想抵賴？”
羅漢道：“可是我確實沒有殺他們。”
洛克淡淡地道：“我也沒有殺人。”
羅漢徹底怔住了，他的眼神變得很奇怪，也很複雜。
洛克走過去，看着抬過來的屍體。
每一具屍體都是仰卧在地上，每一張臉都有鮮紅的血沁出。
每一具屍體都是七竅流血。
血已經凝固，火光下竟然變成了紫黑色。
洛克道：“你的手難道有毒？”
羅漢道：“我的手怎麼會有毒。”
洛克道：“如果你的手沒有毒，這些人為什麼會中毒而死？”
羅漢走過去看着屍體，道：“你能看出這些人是中毒死的？”
洛克點着頭：“這些屍體是中了一種蛇毒，我只是奇怪，這種蛇毒只是在雲貴深山裏才會有，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羅漢笑道：“也不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這裏又沒有人去過雲貴，怎麼會有這種蛇毒。”
洛克道：“就算去了雲貴，也不一定會有這種蛇毒。這種蛇毒是苗疆深山裏，那些生苗用來煉製狩獵毒針用的，非常珍貴，輕易不會拿出來。”
說著他也笑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用手指蘸一點血放到嘴裏，我保證你馬上就會全身麻痹，想動也動不了，最後會因為喘不上來氣而活活憋死。”
羅漢道：“這麼厲害，那這個人為什麼用這麼厲害的毒來殺這幾個人？”
洛克道：“殺人滅口。”
說道“殺人滅口”四個字，他突然想起小白，因為他也是最有可能殺了滅口的人。
因為只有他見過那個神秘的年輕人。
洛克突然大聲喊道：“小白。”
他的聲音宛若洪鐘，每個聽到他聲音的人，耳膜都震得生疼，可是卻沒有小白的迴音。
他的心忽然往下一沉，熱血卻開始上涌。
難道小白也遭了毒手？
就在這時，有人發出了一聲垂死野獸般的呼號。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火場所有的人都回過頭，臉上已露出吃驚的表情。
“砰”的一聲，那間小房腐朽的木門又被撞開了。
小白就像一頭負傷的野獸一樣衝出來，踉蹌狂奔。
“救命，快來救救我……”
洛克轉過身，立刻就看到小白正向這邊衝過來。
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這個人身材矮小，黝黑的尖臉上帶着種陰險而惡毒的表情，手裏緊握着尖刀。
甚至連洛克也很少看到如此兇狠惡毒的人。
他看見了洛克，看到了羅漢，也看到了小白向他們跑去。
他的手突然一揮，刀光一閃，手裏的刀就已刺入小白的脊背。
小白只覺得背上一陣刺痛，連慘呼聲也沒來得及發出，就已倒了下去。
刀尖從背脊刺入了他的心臟。
那尖臉銳眼的瘦小男人臉上立刻出現了滿意的神情，但一雙眼睛卻還是盯着洛克。
殺了人，他本應該是立刻就逃走，可是他的手裏卻又抽出一柄尖刀，然後站在那裏。
現在他的人看起來也像他手裏的尖刀一樣，短小，鋒利，充滿了危險。
洛克慢慢走過去。
羅漢卻擋在他身前，冷笑着：“讓我來，在我的地方殺人，動手的應該是我。”
洛克停住腳步。
羅漢道：“你為什麼不跑？”
尖臉銳眼的男人道：“因為殺你們兩個人的價格更高，所以我不跑。”
羅漢笑了，好像聽到有人要殺自己感覺很愉快：“我很想知道價錢是多少？”
尖臉銳眼的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握緊手裏的刀，喉嚨里突然發出毒蛇吐信一樣的低嘶聲。
羅漢慢慢地走過去。
尖臉銳眼的男人獰笑着看他走來，突然他的人就衝過去，刀光一閃，立刻刺向他的胸口。
這一刀迅速，準確，致命。
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只是向著胸口最柔軟，離心臟最近的地方刺去。
就好像一個秀才，隨手將手裏的筆放入筆筒中一樣準確。
只要把自己手裏的這柄刀刺入對方的心臟，他就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是他唯一的目的。
至於他自己是死是活，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羅漢沒有後退。
他根本就沒想過後退，這個人也從來不懂得後退，就算前面有刀尖正對着他，他也會衝上去。
洛克覺得這一點和自己很像。
他雖然驕狂跋扈，雖然貪杯好色，可卻真的可以算的上是一條漢子。
千古以來的真漢子，又有幾個不是這樣子。
刀尖閃着寒光，羅漢卻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竟然伸手去抓向自己刺來的刀鋒。
刀鋒薄而鋒利，就連風中的柳絮都可以迎風斬斷。
可是卻傷不到他的手。
他的手真的就抓住了這把刀。
他用手夾捏住刀身，卻沒有碰到刀鋒，就像捏住毒蛇的七寸一樣。
捏住七寸的毒蛇，就算再毒也傷不到人。
刀光立刻停止在羅漢的手指間，尖臉銳眼的男人立刻感覺虎口一陣劇痛，手裏的刀就脫手。
好可怕的力量。
洛克也忍不住為之動容。
羅漢看着手裏的道，淡淡地道：“這真是一把好刀。”
說著就將手裏的刀，遞還給尖臉銳眼的男人。
尖臉銳眼的男人一怔。
羅漢道：“你可以再來一次，看你還能不能殺了我。”
他說的很輕鬆，臉上的表情也很從容，似乎在進行一場非常有趣的遊戲。
尖臉銳眼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接過刀，立刻又向他刺過去。
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手握得也更緊，刺的不是心臟，而是遞刀給自己的那隻手。
他恨這隻手，要讓它不能再奪下自己手裏的刀。
只可惜刀光又一次停在了羅漢的手指間。
還是那隻手，還是那三根手指，好像捏住的刀身也是同一個部位。
羅漢的手指捏住這柄刀時，就好像叫花子在捏出自己身上的虱子一樣簡單。
這一次他沒有奪下這柄刀，而是將夾在手指間的刀身硬生生拗斷，然後就抬起他的腿，踢在這個尖臉銳眼的男人胸口上。
骨頭碎裂的聲音，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冷汗已黃豆般從他臉上滾落下來，可是他的手卻又抽出一把刀，咬着牙刺向羅漢肋下。
他這隻手立刻也被羅漢握住，手腕上就好像突然多了一道鐵箍，連刀都已經握不住。
手裏的刀又一次脫手。
然後他就感覺身體受到幾處鐵鎚一樣的重擊。
他全身上下都已完全被制住。
可是他卻還有嘴。
他突然狂吼一聲，野獸般來咬羅漢的咽喉。
羅漢忍不住嘆氣，突然揮拳，迎面打在他的鼻樑上。
他的人立刻被打得飛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兩丈外，黑瘦的尖臉上已流滿了血。
但他還是在掙扎着，想再撲過來。
羅漢看着他，輕輕嘆息：“每個人都是拚命想活着，你為什麼偏偏想死？”
尖臉銳眼的男人爬起來，又跌倒，用一雙充滿惡毒怨恨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喉嚨里還在低嘶着：“你有種就過來殺了我。”
羅漢沒有走過去。
他只是慢慢轉過身，好像要離開這裏。
但就在這一瞬間，那個尖臉銳眼的男人也完全變了。
這個不要命的人，看見羅漢轉過身時，好像立刻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軟了下來，眼睛裏兇狠惡毒之色，也變成了寬心的表情。
他知道羅漢已不會再殺他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可以繼續活下去。
他那種不要命的樣子，也只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做出的一種姿態而已。
因為他知道自己若不這樣做，也許會死的更快。
他要別人怕他，只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也同樣是對生命的恐懼。
難道這裏真的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難道一個人真的必須要傷害別人，自己才能生存下去？
忽然間，洛克對生活在這種世界裏的人，有種說不出的同情和憐憫——這種感覺同他的厭惡一樣深。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那個尖臉銳眼的男人一眼，像刀鋒般冰冷的眼神，卻又帶着殘酷的譏誚和憐憫。
那個尖臉銳眼的男人看到了這種眼神，立刻發現這個人已經完全看透了自己。
這遠比刺他一刀更令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