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矜持

洛恩聽到了金屬敲擊的聲響，他在昏迷中不斷的回到與妮卡對視的那一刻，那雙宛如矇著一層絢麗迷霧般美麗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幾乎讓他忘記了遍佈周身的疼痛，有許多的瞬間他想沉溺在這樣的感覺里，永遠不要醒來，但是他又再次看到妮卡面對死亡平靜的表情，埃蘭的臉也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埃蘭看着他同樣是無比平和的樣子，他的內心沸騰起來，掙扎着想要脫離這一切，想要告訴他們不要順從命運的安排，於是他開始大喊，然後聽到那一陣陣金屬敲擊的聲響越來越接近，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佈滿夕陽餘暉的屋子，橘紅色的光線正照在他的臉上，耳邊傳來巴提斯興緻高昂的話音，“回到鎮上了！”他鬆了一口氣，嘗試着感受一下身體的傷勢，沒有劇烈的疼痛傳來，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完好無損。

“什麼味道？”他聞到一股奇異的清香，轉過頭看到了床邊的桌子上擺着一個香爐，古樸色的金屬頂上中正冒着一股煙霧，洛恩仔細的嗅了嗅瀰漫的味道，很好聞，並且隨着深吸，迅速的從昏睡中帶來的迷糊感解脫了出來。

他起身想要從床上坐起來，然後發現房間的門被推開了，一個頭上戴着斗篷的人走了進來。

“你是？”洛恩看着這個神秘的人疑問道。

“我沒想到，還真讓你意外了！”斗篷下傳來熟悉的聲音。

“埃蘭！”，洛恩驚訝的喊出埃蘭的名字。

“我不想讓那些孩子受到驚嚇而已！”埃蘭解釋道，“這樣也許只是會讓那些孩子覺得神秘和好奇而已，如果摘到斗篷他們就會覺得可怕了。”

洛恩點了點頭，他覺得埃蘭的想法是對的，雖然他也曾想向埃蘭如此建議，但是那樣或許會讓埃蘭受到某種程度的傷害，現在他自己做好了一切。

“你昏迷了三天，這非常的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為你只需要睡一覺就夠了，第二天的早晨醒來就一如既往的生龍活虎了，但是事實上沒有，唉！”埃蘭的語氣中帶着嘲笑。

“我現在不是一樣生龍活虎的嗎？你把我想成什麼了？”洛恩有些無奈的問道。

埃蘭笑了笑，他把斗篷轉向窗外，洛恩這才注意到他們所在的屋子是一個閣樓上，他站起來也走到了窗前。

窗外是小鎮的中心街道，閣樓的對面是巴提斯的鐵匠鋪，那個鐵匠正站在爐子前巨大的鐵氈上，用手中的鎚子敲打着火紅的金屬，而他的周圍聚集着一群孩子，巴提斯則不停的說著什麼。

洛恩回想那一晚上巴提斯的表現，他肯定在跟孩子講述自己那漫長的殺狼故事。

“兩天前的時候他的周圍可不只是孩子，還有那些孩子跟他們的父母也都在聽他講故事”，埃蘭說道。

洛恩似乎想到了，人們肯定不會聽巴提斯講他自己的故事的，巴提斯講述的應該是他看到的。

“你現在是小鎮的英雄了，假如他們知道你醒了應該會為你準備盛大的宴會吧！呵呵！”埃蘭笑着說。

“我可不希望他們把那些污穢的獵物放在盤子裏讓我吃！”洛恩有些擔心的抱怨。

“我覺得應該不會，這個小鎮上的人英勇善戰，我看到他們組織了一次狩獵，在小鎮南方的森林裏，他們收穫頗豐，足以支持一場慶功宴了！你有興趣嗎？英雄！”埃蘭說著轉過來看着洛恩。

“那要看他們能不能讓這個英雄吃飽吧！”洛恩笑着回答埃蘭。

兩個小夥伴相對着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埃蘭摘掉了斗篷，他想透透氣，現在他還不習慣一直帶着斗篷，況且面對的洛恩。

洛恩看着埃蘭扭曲的半張臉心裏再次被揪痛了，埃蘭絲毫不在意，他對低着頭的洛恩說：“我在小鎮上看到一個不屬於這裏的東西，你能想像到是什麼嗎？”

洛恩搖了搖頭，他猜想埃蘭是看到了雕像，還是別的什麼？

“一個姑娘，一個美麗漂亮並且箭法高超的姑娘！”埃蘭嘴角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洛恩眼前浮現出了妮卡的樣子，“並且我看的出來，她對英勇的騎士非常的崇拜和關心！”

洛恩裝作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看來事情比我想像的複雜！呵呵！”埃蘭笑着說。

然後他重新戴上了斗篷，對洛恩說：“現在我應該去通知他們一下了，你也準備收接受英雄贏得贊禮吧！”

埃蘭說完走出門去，洛恩聽着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里，嘆了口氣，但是又因為埃蘭的話心裏有些興奮。

洛恩想盡量的躲開這些追着他央求他講故事的孩子們，他們抓着洛恩身上的衣服大聲的叫嚷着，他很想編造一些聽起來不錯的故事，但是卻發現自己實在沒有講故事的天賦，他把目光投向人群想找到巴提斯來幫他解決這個難題，但是鐵匠正在跟人拼酒，一群人圍着他所在的桌子上大聲的歡呼着。

洛恩無奈之下對着孩子說道：“安靜下來，我就滿足你們！”

孩子們瞬間安靜了下來，洛恩嘆了口氣，他嘗試着組織語言該怎麼說，在孩子無比期待和崇拜的目光中他開口了，“我看到那隻山貓沖了起來，然後我也朝着它衝去，接着我把它撞倒了，最後用我手中的劍殺了它！”

孩子都愣住了，其中一個不滿的喊道：“為什麼跟巴提斯講的完全不一樣，他說你身上冒着耀眼的光芒，然後在天空中召喚出一把閃耀着聖光的劍刃，在一聲巨響中將那隻山貓的頭給割了下來！”

洛恩驚訝的張大了嘴，他在驚嘆巴提斯的想像力，這個鐵匠看來不只是能喝酒，他把目光投向正在豪飲的巴提斯。

孩子再次叫嚷着要求他在重新講一次，洛恩撓着頭他在思考着如何脫身，然後他突然說道：“對，就是那樣，你們看着天空，我將會再次召喚出那把巨劍，好了，現在你們都並排站好。”

洛恩等待孩子全都站成一排，他走到孩子的後面說道：“很好，看着天空，要專註一些，用心看！”

孩子都看着閃爍着星光的黑暗夜空，他們期待着想像中的那把巨劍出現在視野里，然而過了好久什麼都沒有，孩子似乎意識到被騙了，但是回過頭去發現洛恩早已經失去了蹤影。

洛恩繞過廣場，盡量遠離那些喧鬧的人群，他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靜一靜，從他下午走出屋子以後，他的耳邊一直都是驚嘆和歡呼以及毫不吝嗇的讚美，開始他還非常的享受這一切，但是後來隨着每一個出現的人都是同樣的表情和言語，到現在他已經聽膩了。

他聽着喧鬧聲逐漸的遠離，心裏鬆了一口氣，小鎮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廣場上了，此刻行走在安靜的街道上，沒人打擾的感覺非常的好，洛恩抬頭看看星空，被白雪覆蓋下的山脈在深邃的夜空中染成了灰白色，他呼吸着有些微涼的空氣享受着難得的安靜。

正在這時他身後的一間房子響起了開門聲，木質的門板發出乾脆的聲響，洛恩沒敢回頭，他生怕再聽到那令他恐慌的讚美，他邁着步子不急不慢的往前走，然後突然聽到了一聲呵斥，“站住！”

洛恩停在原地，這是個女人的聲音，非常的清脆並且有力，而且蘊含著一絲威嚴，“你看起來不像是這個鎮上的人，把手舉到頭頂，然後轉過來，說出你的目的，不然我手中的弓箭會隨時要了你的命！”

洛恩被驚嚇住了，他照做了，當他轉過身去以後看到了威脅他的人是誰。

妮卡也愣住了，兩個人再次對視起來，妮卡穿着寬大的白色短袖，下身是一件棉麻布料的裙子，黑色長發扎在了發梢的底部，很隨意的着裝，但是無法掩蓋她的美麗，她的手裏什麼都沒有。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瞬間都不知所措了，洛恩首先轉移視線，他看着妮卡潔白的手臂說：“看起來，你好像沒有弓箭，我可以放下手了嗎？”

妮卡輕聲的笑了笑，點了點頭，然後她的兩隻手交疊在一起，做着一些奇怪的手勢來掩飾內心的情緒。

好一會兩個人都沒說話，但是又幾乎同時張開嘴看着對方想要說什麼，洛恩趕緊點了點頭示意妮卡先說，妮卡用左手扭着右手的手指說：“你不是應該出現在宴會上嗎？”

洛恩盯着妮卡不斷變換姿勢的手指說：“我有點不適應，所以逃了出來！”

妮卡笑了，她抬頭看着洛恩說：“這可不太好，我們為準備這場宴會可是大費周章呢！”

洛恩不好意思的笑着點了點頭，妮卡接著說道：“那現在，我能再次邀請你回到宴會上嗎？“

“當然！“洛恩乾脆的回答道，他看着妮卡期待的表情接著說：”但是，需要有人把那些孩子給支開，我不太會跟孩子玩耍。“

“沒問題，這些會有人幫你解決的，現在我們回去吧，好嗎？“妮卡用詢問的眼神看着洛恩，她的雙手終於放棄互相折磨了，洛恩點了點頭。

妮卡咬着嘴唇低着頭走到了他跟前，洛恩聞到了那股醉人的香味，他剋制住內心的情緒，看着腳下的石板跟着妮卡往前走，他很想說點什麼打破這令他滿足又不適應的沉默氛圍，於是他鼓足勇氣扭過頭去看着妮卡，妮卡正低着頭看着腳下，似乎意識到了洛恩的目光，她抬起頭來與洛恩對視了一下，漆黑的眼睛閃爍着一些洛恩難以名狀的情緒，洛恩有些尷尬的轉過頭去。

在妮卡的注視下，他忘記了要說點什麼。

兩個人終於走到廣場的邊緣，結束了這段令人不堪回首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