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城
“這什麼味啊,臭死了。”
“哪裏來的老頭,這不故意噁心人嗎!”
清晨太陽將升未升的時候,一位跛腳的老頭推着一輛雙輪車從主道上經過,車上的水缸里散出一股糞便和餿水混合的酸臭味,讓人聞之欲吐。
老頭一邊推車一邊喊着:“讓讓,讓讓”。
滿滿的兩缸看的行人觸目驚心,這大熱天的糞水一天不處理味道都會擴散很遠,這該死的老頭到底積壓了多少存貨!
路邊的行人包括巡邏士兵都捏着鼻子遠遠避開,偶爾一陣清風吹過,這熏死人不償命的味道又會隨風飄出很遠,引來一陣更強烈的咒罵聲。
外面的行人尚且如此,躲在缸內的都君更是難受,感覺胃裏的東西不斷的翻滾着似隨時都可能吐出來,他強忍着不適祈禱着儘快結束這讓人作嘔的旅程。
“昨晚真不該吃這麼多。”他此刻後悔的腸子都有些發青了。
昨天一天滴水未進又經歷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可謂是心力交瘁渾身疲憊,老者將肉粥煮好后他狼吞虎咽的一連吃了三大碗,吃完后倒頭就睡。
早晨起來老者一臉神秘的告訴他有逃出城外的法子,誰曾想老者說的法子竟然是這種。
不過仔細一想,這辦法雖然讓人難以忍受但不失為一個萬無一失的好辦法。
今天的城門盤查的格外嚴格,老者推着糞車剛到城門口就被士兵攔了下來,眾士兵相互推倭,誰都不願上前,最後一人實在忍受不了這味道才捏着鼻子上前惱怒的質問老頭:“你是何人,推着這玩意故意給弟兄們添堵是嗎?”
老者放下車,又是作揖又是賠笑着說:“軍爺,老朽姓牛,是專門為城中各位貴人處理污穢的賤民,這兩天老朽身體不適偷了個懶,這才堆了如此多的污穢,今天實在不能再拖下去了還請各位軍爺行個方便。”
軍士罵道:“大祭司下的封城告示你沒看到嗎,今天整個姚墟城許進不許出知道不,這要放跑了通緝犯你負責我負責。”
老者趕緊解釋:“老朽不識字,實在不知大祭司封城之事啊,這兩桶糞水要在拉回去豈不是又得臭一圈,到時候咱們這姚墟城還不得變成糞坑,老朽倒是無所謂,就怕到時候城內諸位貴人怪罪下來諸位軍爺陪着老朽一起吃瓜落不是,還請軍爺行個方便。”
“這……”
老者一看軍士神色有些猶豫,連忙趁熱打鐵:“城內捉拿通緝犯的事老朽倒是聽過一些,可軍爺看老朽像是通緝犯嗎,要不諸位軍爺好生檢查一番。”
說完一把掀開缸蓋,缸內傳出的味道更濃了。
一眾軍士厭惡的捏着鼻子,趕蒼蠅似得揮着手說:“趕快滾。”
“好咧,謝謝各位軍爺。”老者忙不迭的架起推車一溜煙絕塵而去。
人雖走了這味道卻一時無法消散,眾軍士氣急敗壞的罵著。
就在眾軍士相互指責謾罵時,一隊騎兵快速向這邊趕來,有眼尖的一見急忙喊道:“大祭司來了。”
這聲音如同聖旨,聽到之人全部放下捏着鼻子的手站到了自己該站的位置上。
大祭司來之後看到眾人筆直的站着,目不斜視一臉嚴肅,滿意的點了點頭。想說點什麼激勵士氣,一張嘴就皺起了眉頭:“這什麼味道。”
一人連忙彙報:“稟報大祭司,剛才有一糞車出城,這是糞車上留下的味道。”
大祭司尷尬的看向自己身側的黑衣人:“鄉野草民,讓大人見笑了。”
黑衣人對這味道倒是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反感,有些奇怪的問道:“不是讓你們封鎖城門嗎,怎麼還會放人出城。”
軍士不知此人身份,向大祭司投去徵求的目光,看到大祭司點頭后軍士才回答道:“此人拉着一車糞便惡臭傳的到處都是,今天又吹着風,要讓他再拉回去估計整個姚墟城都臭了,所以……我們已經盤查過了,就一個老頭沒有其他人。”
“從早上到現在一共有多少人出城。”黑衣人又問。
士兵據實回答:“就他一人。”
“出城多久了?”
“不到半個時辰。”
“糞缸你們也檢查了嗎?”
“這……糞缸太臭無法近身啊!”看着黑衣人鐵青的臉,軍士有些害怕的低下了頭。
“追!”黑衣人一馬當先衝出城門。
……
“少城主快出來吧!”老者的話彷彿天籟之音一般,都君感到渾身舒坦,從缸里站起來大口的呼了口氣,一吸氣又差點窒息,低下頭看到眼前又黃又黏的東西一口氣沒忍住撐着缸沿吐了起來。
吐過之後急忙從缸里爬出來,脫掉身上的衣服就向旁邊的河裏扎了下去。
“少城主別洗了還是趕快逃命吧,一會兒敵人追上來就麻煩了。”老者焦急的喊道。
都君雖然還想再洗一會兒,可迫在眉睫的形勢容不得他多想,爬上岸接過老者遞的衣服穿戴整齊後向老者深深一拜:“老伯大恩媯都君此生難忘。”
老者笑呵呵的說:“少城主客氣了,拿着這些乾糧趕快逃命去吧,記住別去平陽城。”
都君接過老者遞的包裹向南邊走了下去。
老者將那身沾滿屎尿的衣服纏上石頭扔進了河裏,向已經到了河對面的都君揮了揮手,架起車沿着河流繼續走了下去。
大祭司一行人沿着河岸追了下來,在老者和都君分開的地方勒住了馬頭。大祭司指着地上的車轍說:“大人,他們是沿着河流走的,我們沿着車轍追肯定能追上。”
黑衣人觀察了一下四周指着河水說:“你看河面。”
大祭司順着黑衣人的手指看去,發現河面上飄着一些排泄物,他恍然大悟的說:“都君果然在糞缸里,他們不會分開了吧。”
“這要看過才知道,他們推着糞車走不快,追。”馬鞭一甩,胯下馬皮吃痛,奮力的跑了起來。不大一會兒就追上了哼着小調一臉愜意的老者。
一群人將老者圍了起來,黑衣人用馬鞭指着老者問道:“媯都君呢?”
“媯都君是誰,老朽不認識,大人您認錯人了吧!”老者故作驚愕的問。
不料黑衣人壓根不聽他解釋,一鞭甩向糞缸,糞缸連同推車如同紙糊的一般應聲而裂,黃的,黑的,綠的流了一地,大祭司噁心的捏着鼻子退出好遠,胃裏一陣翻滾忍不住吐了出來,身後眾人見此彷彿被傳染了一樣也跟着嘔吐起來。
一群人坐在馬上嘔吐的場景可謂壯觀。
黑衣人卻面不改色的看着老者:“我再問你一遍,媯都君呢?”
“我真不認識。”老者一臉無辜的仰視着對方。
聽到這個回答黑衣人的臉更難看了,又一甩鞭子套在了老者的脖子上,黑衣人捉着鞭子慢慢的將老者提了起來,老者雙手握着脖子上的繩索,吐着舌頭艱難的說:“大人饒命,我真不認識什麼媯什麼都君呢!”
黑衣人再一甩鞭子,老者被甩出數丈遠,當場氣絕身亡。
“大祭司你沿着這條路繼續追,我去南邊,今日務必不能讓媯都君逃脫。”
……
過河之後都君不敢走大道,專撿沒人的小樹林鑽,餓了就采點野果就着老者送的乾糧隨便吃點,渴了就喝點泉水,若找不到泉水就擠點樹葉里的汁水湊合。
這一跑就是七天,這七天可謂是他這一生中最難熬的七天。
眼看着乾糧已經吃完,身後的黑衣人還在緊追不捨,身心俱疲的他真想一覺睡過去永遠也醒不過來。
這七天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翻過了多少座山,渡過了多少條河,經過了多少村莊和麥田。每經過一個村莊他都不敢逗留,進去討點吃的立馬就趕向下一個地方。
村裏的人也都不像他想像的那般,有的熱情,有的冷漠,有的暴躁,眾生百態不一而足。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自己進去討水喝,那家主人不但不給水喝還放狗咬他,那條惡狗整整追了他半個時辰,最後他一氣之下將那條惡狗打死烤着吃了。
正是這一次的口腹之慾為他惹下了禍患,一時不察竟被三個黑衣人追了上來。經過一番搏鬥他殺了兩人,另一人不敢糾纏轉身逃跑。
誰曾想一場廝殺之後自己徹底暴露在了敵人的視野中,這幾日他經常能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和喊殺聲,這催命般的聲音迫使他不得不一次次的提升逃命的速度。
胸前,胳膊,大腿各有一條半尺長的傷口,最嚴重的是胸前那一道深可見骨,包着傷口的布條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烏黑色,上半身的衣服也早已消失,牛皮做的靴子也早已破了好幾個大洞,腳上也不知道磨出了多少水泡,現在輕輕一碰就感覺刺骨的疼。
逃了七天,現在他終於快堅持不下去了。
這幾天他不止一次的後悔當初沒有聽眉姬的話,不止一次的扇着耳光罵自己:“不讓你回城你偏回,父親和弟弟的屍首沒找到不說還惹來一群殺手,媯都君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要放棄,想着若是被這些黑衣人一劍殺了或許就徹底解脫了,可每當產生這個想法的時候腦海里總會閃過眉姬最後的容顏和遺言。
“都君,今後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將來若有機會,一定要回來給你爹收屍,他英雄一世,不能死了連個墓碑都沒有。另外,沒有掌握足夠的力量千萬別想着給你爹報仇,你只有活下去才是對你爹最大的報答。”
“這麼多年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兒子,多希望在死之前能聽見你親口喊我一聲娘親啊。”
“都君,今後再也沒有人會幫你,你做事一定要三思再三思,千萬別做讓自己遺憾終生的事情。”
眉姬最後的遺言成了他繼續堅持下去的動力,現在他終於要堅持不住了。
看看前方再看看身後,入眼所見皆是一人合抱的大樹,已經走了兩天還是沒能走出這片森林,這無邊的森林就好像無邊的黑暗一樣,他感受不到絲毫光明。
托着沉重的雙腿走到一棵樹前坐了下來,拿出身上最後的乾糧啃着,啃完之後又摘下幾片樹葉塞進嘴裏使盡嚼着,吸完裏面的水分后將殘渣吐到地上。
做完這一切后拿起手中的刀看向身後,眼神中充滿了視死如歸的決心和同歸於盡的狠辣。
“既然逃不掉,那就在這裏決一死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