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青絲綰 第九十二章

送走了墨谷的人，雖然他還是希望將我帶回墨谷。我絲毫沒有了困意，乾脆就在房間裏蹦噠到了天亮。

房間裏沒有什麼可以供我看看的書，也沒有什麼陪我說說話的人。此時亦夏的到來，也是解解我的悶了。

金國的天氣比魏國要冷上幾分，亦夏雖然穿得比較多，我還是有點擔心，畢竟她是個孕婦。

亦夏將我的手拉到她的肚子上。她大大方方的，倒是我有些扭捏。我能夠感受到她腹中孩子的跳動。一種無法言狀的感覺湧上心頭。“這孩子好活潑呀!”

“他挺聽話的，晚上從不鬧我!”她說這句話時，淺笑着，別樣的美麗。可能這份美麗是屬於母親的。

我縮回手。據聞完顏駿十分看重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我還是小心為好吧。“娘娘的父兄呢?”

“從未知曉父兄是誰!”她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過，繼而又抬頭笑道：“我在這金國後宮也是無聊，身邊的侍女也沒有幾個會漢語。我雖然會金國的語言，可是卻是非常想念中原語。如今郡主的到來，也算是給了我一個說說中原話的機會。”

“你，是齊國人嗎?”我試探地問道。

她搖頭，“我是周國人。”

周國的?我瞬間雙眼放光。我也想起了我的故國，話匣子瞬間打開了。長安的每一條街，原來，都是如此歷歷在目。長安的每一個小吃，原來，都保存在了記憶的深處。

這邊正聊得火熱，那邊完顏駿着人來請亦夏到書房。亦夏執意將我拉上，我實在是不大好意思拒絕。

今日的陽光並不強烈，但是踏出房間的那一刻，我還是下意識地抬袖子遮了一下眼睛。最近還是一味地待在房間裏太長時間了。

我眼前的袖子一直到了完顏駿的書房才拿下來。完顏俊道：“郡主居然怕這微不足道的陽光。”

“什麼微不足道?原來金國國主是活着陰影中的!”

完顏駿一愣后笑道：“難怪是遊走於三國的女子，這張嘴，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

我差點拂袖而去，要不是顧念着亦夏還拉着我的袖子。我道：“誰說是遊走於三國的女子，明明是遊走於四國。皇上不是不敢殺我嘛。”

完顏駿被我氣得吹鬍子瞪眼的，還是亦夏圓場，這劍拔虜張的氣氛才緩和了下來。

完顏駿着人請亦夏來，原來不過是賞一幅字畫。我秉承着一絲好奇心，湊上前去看了看那副字。原來是前朝的一位名為柳桑的書法家的字畫。

字確實不錯，有幾分柳桑的風格!

完顏駿道：“郡主也懂字畫?”

我尷尬地打着哈哈，道：“略懂!略懂!”

“郡主是中原人，應該對這些比朕更為了解。依郡主看，這副字畫如何?”

“還不錯!”

“既然郡主如此說了，夏兒就好好收下吧!”完顏駿將字畫交給亦夏。

雖然亦夏笑眯眯地接下了，回了房間，她就用畫卷指着我，道：“郡主真的是懂這些字畫?”

她如此問了，也就說明她亦是看出了這字畫的問題罷。“柳先生的字，自然是極好的。只是柳先生為人放浪不羈，他留下來的字畫中鮮有印章的。僅有的幾個，我都在先皇的書房見過。倒是如今有不少人會仿柳先生的字，這張就是防得相當不錯的!只是估計只有蓋個章子，才好賣出去罷。大部分中原人都是唬得住的，更何況他們金人。”

亦夏小心翼翼地將字畫交給一個侍女，給我倒了杯熱茶，“我素來喜歡柳桑先生的字，可柳先生傳世的作品都沒有太多。他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幅字畫，自然是高興極了。”

我此刻含在嘴裏的茶苦澀至極，苦得難以下咽。楚禕的字，便有幾分柳桑的風韻。我無法控制地脫口而出，“他現在怎麼樣了?”

我雖沒有明說，她卻好似是聽懂了，“他來信，讓我好好照顧你。但是同時，我收到了綠芙的信。你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時，我也想過放任你就這麼死了。可是周國那邊來了命令，我們必須救活你。”

我似提線木偶一般重複着喝茶的動作。“你怎麼會還認識綠芙?”

“這點兒，郡主就不要管了!郡主如果想要知道王爺的情況，亦夏也只是知道個大概。”她頓了頓，“綠芙說王爺從魏國回來后大病數日，宮中御醫排着隊地問脈，卻還是不見好。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元狩請了醉生樓的幾位姑娘，日夜不休地在王爺床頭跳一支舞。王爺卻也是醒過來了，卻是整日將自己關在芳菲院中。”

那一支舞，可就是我的那曲梨花?我突然想起我的帕子，急得在身上摩挲，卻是想起來落在了魏國。我喉頭一股腥味，一口血抑制不住地噴了出來。

亦夏輕拍我的背部，“郡主，你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喚御醫?”

我擺擺手，“不用了!在魏國就這樣了!”我盯着地上的星星血跡，“這些，就當作是我還給他的了!”

亦夏安頓我休息，我卻是起身，輕紗覆面，按照我剛剛的記憶，找回到了慕容駿的書房。

我的突然出現惹起了侍僕們的驚慌，倒是完顏駿平淡地對左右說了一句話，他們都退了下去。沒等他開口，我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也不要跟我轉彎子了!你只要告訴我，周國那邊到底是什麼意思?你這金國宮殿並不能真正地困住我!”

他本就是站着在，如今撂下筆就到我的面前了，“朕着實喜歡郡主的性格!不如郡主留下來，做個貴妃，如何?”

“不怎麼樣!”我用力地踩了他一腳，“皇上也真的是不怕折壽!

外間有人唱到什麼，完顏駿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把面紗戴好!給朕研會兒磨!”

我雖然有幾分莫名其妙，但還是照辦了。

進來一個華服男子，我偷偷地瞅了幾眼，和完顏駿的長相有幾分相似。他們是用他們的語言溝通的，我並沒有聽懂。但是他們的聲音聽得出來兩方都處在情緒的極點之上。

待終於風平浪靜了，我才注意到完顏駿喘着大氣。“消消氣吧!對身子不好!”

他看着我，良久，“周國要求朕將你送回去，但是齊國那邊不許。”

“然後你自己也想着留下一個人質，所以沒有將我送回去。”我不禁插嘴道。

“明兒朕便安排軍隊，護送郡主回國。”

我道：“這倒是不必了!皇上能夠為溫衡考慮，已經甚是感激了!若是大肆安排軍隊護送，唯恐折了皇上的顏面，着幾人便裝而行，便是足夠了!”

他看我的眼神，變了又變。他突然向我拱拱手，“郡主大義!”

“你別拜我了，我還得好好活着哩。”我故作嫌棄道，“我去看看皇后吧，明兒便要離開了。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

我怎得不會明白，那些金國大將們視我為眼中釘。我回周國的路上，凶多吉少，他們才不會去考慮什麼國家大義。

完顏駿將我帶到亦夏的寢宮，亦夏尚未休息。完顏駿兀自進寢殿休息了，留下亦夏和我說話。

亦夏拽住我的衣袖，語帶幾分不舍。“若是回去了，也是該放心罷。”

我苦笑幾聲。完顏駿能夠明目張胆地扣留我，也就說明周國的要求是私下裏的，恐怕周國子民們沒有幾人知曉我尚活着。回了周國，又是如何?

“娘娘亦是保重自己的身體!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出世了，莫忘記了着人告知我一聲。”

她笑道：“若是我腹中孩子可以認郡主為乾娘，也是他三生有幸了。”

我道：“娘娘開玩笑了，我現在就是個生死不明的人，孩子認我為乾娘，倒是高看婼兒了。”

“郡主竟是看不起金國小國?”

我連忙否認，“娘娘好生會開玩笑，溫衡尚不明身份，娘娘腹中的可是金國長子。溫衡只是不敢高攀。”

“何來高攀一說?郡主如此說法，只道是郡主願意認下這個義子罷了。”

雖然我真的沒有這個想法，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嘛，但是我實在不好拿出態度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