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為何求
蕭術謹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醉歌,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打敗她!
只有打敗她才能阻止她,而且要儘快地打敗她,不然他不知道醉歌會再彈上幾次絕琴,會遭幾次反噬。
所以他與祝玄約定,他將放在廊月的所有人馬全部調出來,還廊月給祝玄,但請將所有的大軍都交給他來指揮。
祝玄思考了一夜,次日滿臉憔悴地點頭答應。
將自己的兵權交出去,而且是交給一個自己曾經的敵人,這需要多大的勇氣,蕭術謹能理解。所以當祝玄將虎印交給他的時候,他承諾,自己再不對這天下做任何念想。他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若失去了醉歌,這天下他要來不過是一副好看的風景畫。
一個人如果想要看穿別人,需要經歷的只是一些事。可是若想要看清自己,需要經歷的卻是很多很多事,只有當你一點點失去某些東西,哪一樣最是重要,你的心才會發覺。
宛若卿曾經以為自己着紅衣是這天下最好看的,她也是憑着那身紅衣似火,金線牡丹贏得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可自她那日見了身着嫁妝的醉歌,雖然她傷心欲絕,但絕世的芳華卻告訴自己,自己是有多麼的不如她。
不如她聰慧,不如她好看,不如她,重情重義。
“公子。”宛若卿喚了一聲站在山坡上望着遠方出神的蕭術謹,那裏是醉歌的方向,他們剛剛攻下了一座城池,月狼國正在進行着佈防和佔領。
“有什麼事?”蕭術謹對宛若卿的感激終於讓她自己消磨得乾淨,如今看着她,早已無喜無怒,只當是陌生人了。
“公子真不打算奪這天下了嗎?”宛若卿有些絕望地問,她一生只想報亡國之仇,曾以為憑着對蕭術謹的救命之恩,可以肆無忌憚地要求他做任何事。她從不知道,一向心狠薄情的蕭術謹,有朝一日竟用情深至如廝,可以為了醉歌生為了醉歌死。
“若卿,我謀划計算了半輩子,真的累了,或許閑雲野鶴也不錯。”蕭術謹有些疲憊地嘆道。
“那我怎麼辦?”宛若卿眼中帶淚,這次是真的。
“沉坷待你,哪裏不好?你為何看不清眼前應該掌握的幸福,非要執迷於遙不可及的東西?”蕭術謹說道,宛若卿啊,你就放了我們彼此吧。
“我知沉坷好,我也願與他過這一生。我不會再纏着你,可是我安剎國的仇怎麼辦?當年我死去父母誰來負責?我安剎國數十萬戰死的將士英魂何以安息?流離失所孤苦無依的百姓誰來還債!”
宛若卿越說越激動,聲聲鏗鏘有力,眼淚淌在臉上,聲聲質問泣血。誰的心裏沒有一把苦黃蓮?
蕭術謹閉上雙眼,長嘆一口氣,“若卿你過來。”
宛若卿不知他要做什麼,頭一別抽泣着依言上前,蕭術謹接着下面滿目瘡痍的大地,緩緩說道:“若卿,其實你的仇早就報了啊。”
“什麼?”宛若卿不解。
“當年大乾滅我安剎國,我與曾元二人潛入大乾,將大乾幾欲握在手中,還是讓皇帝親自下旨滅了當年領兵的大將軍蘭擇清,是滅全家啊若卿。可是我們卻疏忽了醉歌,她活了下來,本是要瘋狂報復我們的,如今卻在報復着整個大乾。”說到此處,蕭術謹苦笑一聲,才繼續說道:“你看,我們是不是已經報了仇了?當年的得力幹將後人,卻要覆滅大乾。”
宛若卿怔怔聽着,有些不明白蕭術謹到底想說什麼。
蕭術謹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究竟是要毀滅大乾以報血仇,還是要得到大乾為了自己的至高無上的權利?”
宛若卿彷彿有些明白過來,自己這些年爭的到底是這一口氣,還是真的想報這血海深仇,所有的人如今落得如此田地,她難辭其咎!
“我當初也以為我想的是天下,可是當醉歌闖進我生命里,我漸漸明白過來,我要的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利,要是所有匍匐在我腳下山呼萬歲,要的不過是那一份虛榮,那一份征服的快感。”苦笑一聲,搖頭自嘲,才說:
“可笑我還找了一個為醉歌打一個安寧平和的天下,這樣荒誕滑稽的理由。若卿,你可明白了你要的是什麼?”
蕭術謹看着宛若卿,她神色迷茫,或許明白了什麼,卻不願去承認,換作是他,拼殺籌劃了這麼些年,卻最終發現自己要的不過一份執念,任誰也不能一時就接受。
留她一人在山坡上,她或許需要時間想明白。就像自己一樣,若自己能早些想明白這些,一定會毫不猶豫就放手這如畫的江山,只做這江中一粟,山中一木,補齊這天光水色,只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晚到醉歌已快要離自己而去,如今為了要將她再次留在身邊,不得不又一次拿起刀劍,搏這江山,命運總是無常。
隨緣再次回到蕭術謹身邊時,蕭術謹的第一個問題便是醉歌如何能在絕琴之下保持清醒,而殺意不減。
而隨緣的回答幾欲令他心痛得死去,金針入體!
醉歌選擇了跟素問一樣的方法,只不過因為醉歌的內功遠比素問的高,能抗得往金針入體帶來的劇痛,以這劇痛保持着神台清明,不致被絕琴淹沒了心智。
“危害如何?”蕭術謹捂着發疼的胸口繼續問隨緣。
隨緣已不忍再講,既不忍講醉歌受的是什麼苦,也不忍公子再受這鑽心之痛,可是蕭術謹追問的眼神卻讓他無奈:“金針入體與絕琴反噬雙重痛苦之下,常人難抵三次,兩股氣息在體內衝撞,極易經脈俱斷,必死無疑,而且……”
“而且什麼?”蕭術謹臉色有些發白,常人難抵三次,可醉歌已用過了兩次了,一次在蔞城,一次在上一城中,只有一次了啊!可是居然還有而且,醉歌你是要把你自己毀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而且我查看了以往素問姑娘給醉歌姑娘配的葯,多溫補之物是不錯,但這溫補之物都不是補身子和胎兒的,是修復體內經脈的,所以我懷疑,上一次醉歌姑娘使用絕琴之後,身子並未完全康復。”隨緣太過誠實的毛病再一次犯了。
“上次不是用了你的秘法嗎?不是以我血引動百草藥力嗎?怎麼還會有後遺症?”蕭術謹近乎咆哮,為什麼這麼大的事醉歌不告訴自己!
“那秘法乃是驅除醉歌姑娘體內的寒毒,與這經脈受損並無幫助啊。”隨緣直搖頭,他哪裏知道絕琴反噬的後遺症這麼嚴重,素問那麼好的醫術竟也未能將其治癒。
“你出去。”蕭術謹將頭深深埋在脖子裏,他想起了去年冬天醉歌總是怕冷,總是手腳冰涼,喜歡扶蘇花的她卻總是玫瑰花瓣泡澡,早就有預兆了!自己竟絲毫未曾察覺!
蕭術謹,你怎麼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