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落難
神州浩土,廣袤無邊,間中卧虎藏龍,有無數修真煉道之士參悟天地造化,以凡人之身,具種種莫測威能。
傳聞高山大澤之中,深海九天之上有萬千飛鳥走獸領悟天道,靈智大開,修成強悍妖物,力能移山填海,兇殘暴戾!
又傳聞市井之內有無數邪魔外道藏於暗中,心中存魑魅魍魎,勾心鬥角,為一己私慾殘害眾生,視生靈為螻蟻蚍蜉!
神州大地,動亂無比!
不過這世道縱使再亂千倍也依舊影響不了‘千山村’。
千山村位於群山重圍之中,村中只有百餘戶人家,群居于山腰之上,歷代以打獵為生,閑暇時村民耕作畜牧,日子雖然清貧,倒也安樂開心。
先輩口碑相傳,五百年前村民以為天下之大不過只此一村,五百餘人而已......
後有英勇之人,耗時二十年,跋山涉水,翻越足足一千座巍峨險峻奇峰,才走出這片大山,方知山外有紅塵凡世,繁華世間。
“千山村”村名因此而得!
不過縱使知道山外精彩,也未有村民離開千山村,百餘戶人家生活在群山環繞,山腰之間,自有自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
村子最邊上有一間茅草屋,雖然周邊村民的屋子沒有半絲富麗堂皇,但依舊能襯托出這間屋子的破敗不堪。
屋頂已經有幾處露出了天空,泥土堆積的牆壁龜裂出幾條兒臂粗的裂縫,甚至一棵不知名的小樹,硬生生的從牆壁中鑽出來,頑強的生長着,一襲破舊的帘子代替了門,窗欞斷裂,屋子外的小院裏鬱鬱蔥蔥長滿了青草......
在落日璀璨的餘暉下,這裏彷彿是荒郊野嶺落敗的廟宇,若非門框上依靠着一個瘦弱的夫人不停得咳嗽,完全沒有半分生氣。
夫人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遙望着門口的山路有氣無力的喊着:“孔辰,咳咳...孔辰...”
半響,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背着葯簍從山路盡頭飛快的奔了回來,男孩一身洗的發白單衣,幾個大補丁錯落有致,雖然已經入冬,腳上卻依舊只穿一雙草鞋,終日有一頓沒一頓的吃不飽飯,讓男孩看起來十分孱弱。
大大的腦袋,小小的個子,胳膊腿都細細的。
看到夫人靠在門口,孔辰忙上前扶着她,道:“娘,你怎麼出來了,你病的這麼重,就在床上躺着吧,不用擔心我,葯已經采來了,我這就幫你煎藥。”
孔辰把夫人扶到床上,便開始熟練的倒騰藥罐子,夫人微笑着望着孔辰,滿眼的溺愛,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哭了起來,揮手招來孔辰,撫摸着他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仔細拍打下衣衫上的泥濘,啜泣道:“辰兒,大熊二狗他們又欺負你了?”
孔辰拉下袖子,漫不經意的遮起傷痕,調皮的笑了笑,道:“娘,你別亂想了,這是我不小心滑到弄的,大熊和二狗他們才不敢欺負我呢,他們都知道我是災星,連靠近我都不敢,嘿嘿嘿...”
夫人哭聲更響,緊緊的抱着孔辰,生子如此,年幼懂事,本當開懷寬慰,可是此時此刻,夫人心中卻是酸澀苦悶,心痛如刀劍絞殺。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遭災受難,卻又無能為力。
她哪裏看不出來孔辰說謊,可是知道又有何用呢?自從生下孔辰,她便體弱多病,丈夫進山打獵再也沒有回來,整個村子更是起了一次瘟疫,死了幾十人。
而孔辰出生的時候大白天落下一顆流星,村中人便認定孔辰是災星轉世,自此不分男女老幼稍有不順便無不對他拳打腳踢,她一個婦道人家,又病入膏肓半隻腳邁進了黃土,又能有什麼辦法?只是委屈了孔辰,小小年齡就要嘗盡人情冷淡。
是夜,月光皎潔,透過屋頂破敗的漏洞,月光傾瀉下來,四處流轉,把整個屋子照的宛若童話中的夢境。
孔辰躺着破舊的木床上,蜷縮着身子,皺着眉頭小臉上滿是驚恐,緊緊地抓着被子,時不時的顫慄一下,這看似樂觀堅強的孩子在睡夢中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無邊無際的恐懼化作滾滾滔天巨浪把他淹沒在最可怕的夢魘中。
夫人半躺着,憐愛的望着孔辰,時而壓抑的咳嗽幾聲,看着看着淚水再次爬滿臉龐,自言自語道:“辰兒,是娘不好,娘不能好好照顧你,讓你受委屈了...娘沒用啊,老天爺,山神大老爺,你們有靈就可憐可憐我兒吧...”
夫人聲音嗚咽着,哭了好半響,猛然間坐了起來,嘴裏喃喃着:“山神大老爺...山神大老爺...”似乎溺水之人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蹙着眉頭沉思片刻,臉上滿是決絕,起身下床,溫柔的親了親熟睡中的孔辰,蹣跚着朝山頂走去。
千山村閉塞無知,山中種種蹊蹺現象,神跡奇詭,俱以為山神所為,在村民心中,山神就是唯一的神靈,無所不能,佑護他們安康豐居。
故于山頂立下廟宇,村民無不頂禮膜拜,日夜香火祭祀。
山神廟中,夫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聲響頭磕了下去,再也不願抬頭,嗚嗚哭了起來。
“山神大老爺,我與夫君向來敬重您,自我嫁入孔家,歷年來日子雖然過的貧苦,不過縱使沒有飯吃,我和夫君也從未敢忘記大老爺您!”
“逢年過節,殺雞宰羊,夫君每次出山,打到獵物哪個不是先過來祭奉大老爺您?您到底想讓我們怎麼樣啊?咳咳...”
夫人太過激動,一陣劇烈的咳嗽后,深深喘息了一陣,接着又哭:
“大老爺,若是您覺得我對你不虔誠,你怪罪我就是,我求求您,不要在折磨辰兒了,他只不過是個六歲大的孩子,他是無辜的,我求求您,您若有靈,就開開眼,幫幫辰兒吧!”
夫人聲淚俱下,間中夾雜着喘息聲,咳嗽聲,在這原本靜謐的夜中顯得如此無助。
一個人什麼時候才開始有信仰?是身處絕境的時候么?
“大老爺,我求求您,只要您保佑辰兒像普通孩子那般活着,咳咳......蒼天後土為證,賤妾在此立誓,甘願以己身鮮血身體為祭,百世輪迴為您積累功德......”
夫人手指蒼天,神色莊重,撲通撲通磕着頭,額頭上的血絲順着臉頰下滑,與淚珠交融在一起,藏滿了心酸,無助!
掏出懷裏早就準備好的剪刀,朝着手腕毫不猶豫劃去,殷紅的血液汩汩流出,滾動在神案祭壇上...
正中的山神雕像並不為所動,依然端坐着,面帶微笑,似乎在嘲笑譏諷凡人的無知。
“娘?”
孔辰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來了,撲到夫人懷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八歲大的孩子,縱使再懂事,見到自己娘親如此,也忍受不了那顆幼小的心中溢滿的恐懼和委屈!
“娘,我不要你死,你不要離開我,我不和別人玩,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山頂之上,山神廟中,在這夜深人靜之時,母子二人相擁而泣,天上地下,何人會憐憫這對母子?
沒人會憐憫這對母子,老天早就瞎了眼!
七八個漢子衝進來,其中一個白鬍子老頭憤怒的在地上頓着拐杖,喝罵道:“大膽!真是大膽!真是太大膽了!你...你...你們氣煞老夫啊!”
老頭正是千山村村長,他顫顫巍巍的放下拐杖,恭恭敬敬的跪趴在地上,對着山神頂禮膜拜,禱告半天後才爬起來翹着鬍子怒目瞪着孔辰母子。
“你們竟然敢大半夜過來打擾山神大老爺的清凈,實在是造孽啊!最不可饒恕的是竟然敢呵斥山神,你...你們是想害死全村的人么?”
夫人慌忙解釋道:“村長大人,你們誤會了,賤妾只是祈求山神大老爺佑護我家辰兒,哪裏有膽子呵斥他呢?”
旁邊一個漢子怒斥道:“呸!你不要再狡辯了,今日是我守夜,你上山的時候我便跟着,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親耳聽到,你不但呵斥山神,還懷疑山神的靈驗,你這是褻瀆神靈,若是山神發怒了,我們全村人都沒有好日子過的!”
又一人道:“一個掃把星,一個病秧子,只能給村子帶來災難,村長,把他們母子趕走吧!不趕走他們,說不準哪天就被他們害死了!”
眾人七嘴八舌附和:“對!趕他們走,今天來呵斥山神,不知道明天會做什麼呢!”
夫人噗通一聲朝着眾人跪下,滿臉驚恐,不停的磕着頭,聲音已經顫抖了:“不...不要...求求大家...不要趕我們走,村子周圍都是深山,我們娘倆朝哪裏走啊,離開村子就是要了我們的命啊!”
孔辰卻是止住了哭泣,稚嫩的大眼睛淡淡的望着眾人,那漆黑的瞳孔中竟然如星空汪洋一般深邃,在那無法觸及的深處,酸甜苦辣交錯雜織。
在這一刻,這六歲大的孩子心中,經歷了一場怎樣的風暴?又留下了什麼樣的陰影?
人人都說人性本善,村民淳樸,可是誰又知道,真正的人性是怎樣呢?
孔辰低下頭,撿起方才娘親割腕的剪刀,怔怔的盯着上面的血跡半響,一下一下仔細的在胸口上擦乾淨,剪下一條破舊的衣衫,安靜的為包紮在娘親手腕上。
村長緊緊的皺着眉頭,一會兒看看笑眯眯的山神雕像,一會兒看看跪在地上的母子,摸着花白的鬍子不停的嘆着氣,最後才道:
“怎麼說你們也是千山村的人,今日之事以後萬萬不可有第二次,否則老夫也不會保你們,這次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母子二人從今日起,日夜跪拜山神贖罪,七日方可起身,聽到了么?”
夫人忙拉着孔辰跪下,磕着頭感恩道:“謝謝村長大人,咳咳...謝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