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半鈴聲
“喂,你中文好不好?”小鬼從背包里掏出幾本書,衝著天真問道。
天真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以流利的普通話回答:“你以為呢?”
“我中文學校有作業,你幫我做吧。”他趾高氣昂地回答。
“憑什麼?”天真挑眉,將所有的資料保存好,關機。
“以前的助理是英國人,她會幫我寫英文作業。”
“所以,我是中國人,就該幫你做中文作業?”天真失笑地望着他理所當然的表情,“自己做不了就勇敢地向老師承認,孩子。”
“我都會,懶得做。”他抬眼,那輕蔑又盛氣凌人的眸光像極了他老子。
冰藍色的眼珠靜靜地瞅着她:“你不答應的話,我可以保證你一出大門,你今天做的東西都會全部消失在電腦里,當然如果你繼續在這裏幹下去的話,這種不幸的事情沒準還會時常發生的。”
“我的要求和老爸交待的工作比起來實在輕鬆得可以,你自己考慮,你的前任可就聰明得多,在我的美言下薪資也是一漲再漲。”
“很好,”天真瞪着他半晌,嘴邊忽然綻放一朵詭譎而美麗的笑花,“我幫你做。”
小鬼覺得她笑得有些奇怪,但皺了皺眉沒說什麼,他自恃欺壓別人多年,從來沒有失過手,這次也不會有什麼意外。
“你叫什麼?”他問。
“段天真,JeanTuen.”天真答道,“你呢?”
“SeanChun,”小鬼有些不滿自己的名字和她就差了一個字母,“中文名秦聖。”
天真正在喝茶,一口茶水頓時盡數噴出。
“你幹什麼?”遭水霧殃及,Sean不由怒吼。
“情聖……”天真捧腹大笑,“你的發音跟你爸還真是像……”
Sean漲紅臉:“我本來沒有中文名,是中文學校老師根據我英文名改的。”
“那你乾脆叫SoulChun,中文名音譯叫‘禽獸’,那就更酷了……”天真笑得喘不過氣。
“你才是禽獸呢!”Sean惱羞成怒,抓起沙發上的靠枕就望她砸過去。
“小子,你敢攻擊女人!”飢腸轆轆的天真新仇舊恨同時爆發,接過靠枕就向他撲過去,“你死定了……”
“誰死定了?”低沉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幹什麼?”
秦淺站在門邊,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糾纏在一塊,衣衫頭髮凌亂的一大一小。
“爸。”Sean一張小俊臉因為“搏鬥”而泛紅。
“嗨,”天真朝他打了個招呼,微笑着摟住一旁的小鬼,“我們鍛煉身體,增進感情。”
她伸手在小鬼的臀部掐了一把,威脅着他配合。
Sean抬起頭朝她“友愛”一笑,藍眸里幾乎噴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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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淡淡地掃過他們的表情,秦淺緩緩步入,脫了外套在沙發上坐下,鬆開領帶望向天真:“怎麼還沒回家?”
“等我的pizza,”天真笑着切齒,長指點向一旁的小鬼,“他搶走了我的意麵。”
門鈴響起,她心底歡呼着跑去開門收外賣,把pizza放在茶几上準備再去泡一杯茶配餐。
當她迫不及待地轉過身時,卻因為眼前一幕瞬間傻眼。
“下次換PizzaExpress或者Domino's,我不喜歡PizzaHut。”秦淺正姿勢優雅地拿着一塊pizza吃着,有些不滿地蹙眉。
“你不是去參加晚會了嗎?”她激動地把紙盒搶到自己面前,“沒吃飽?”
“我沒時間吃東西。”在她說話的當口,他已解決了一塊,又毫不客氣地伸出祿山之爪。
靠,天真簡直要抓狂了,強盜的基因果然也是遺傳的,小強盜老強盜,他們全家都是強盜!
“你就是欺強凌弱,我爸吃你的你就不敢抗議,”Sean鄙視地朝她翻了個白眼,“你有這個生悶氣的時間還不如多搶幾塊。”
“你還‘弱’……”天真忍住吐血的衝動,深吸一口氣,認命地拿起pizza開吃。
其實她向來不喜歡這種外國烙餅,可今夜和着滿腹血淚,她吃得格外美味……這麼想着,心中一股悲哀油然而生。
正滿手是油地啃着第二塊,擱在茶几上的手機忽然響起。
瞅了一眼陌生的號碼,她以小指點了免提,繼續享受晚餐。
平時找她的人實在很少,除了一兩個讀書時認識的死黨,米蘭,就是銀行和手機保險的推銷員,所以她的生活真的是平淡而無味。
可是她忘了推銷員不會在半夜還工作。
“Hello?”一道好聽的男聲響起。
“Hello.”她回道。
“我是陳勖。”接下來入耳的那句話,讓天真手中的烙餅都差點掉了來。
她愣了數秒,才扔下pizza急忙抽了紙巾擦手。
慌亂地拿起手機,剛想切換到聽筒模式,那邊的聲音卻已經響起:“天真,這麼多年,你到哪裏去了?”
輕柔的聲音帶着悵然,就這樣砸進了她的心裏。
她驚慌地按斷了手機,坐在那裏半晌沒動,胸口卻撲通直跳,心亂如麻。
她木然地盯着茶几上翻開一半的雜誌,川久保玲的廣告上模特表情蒼白而冷漠。CommedesGarcons,像個男孩——時光荏苒,即使是川久保玲也漸漸告別了為她打下江山的中性化利落風格,在那些任性的剪裁和堆疊里添加了幾許溫柔……這個世界一直在變,轉眼間,一切皆非。
她想起十七歲那年,她和陳勖買了同款的Levi’s牛仔褲,低腰的舊藍色,雙手插在口袋裏,樣子有些拽,他穿着那件三葉草的外套帥氣迷人,她想了想還是放棄了情侶款,自己買了件Puma的衛衣。
早上出操的時候同桌說,天真你的新褲子和陳勖同款呢,她笑了笑很驚訝地回道,是嗎?
然後她看見陳勖遠遠地轉過頭,陽光下的笑容燦爛迷人。
——天真,這麼多年,你到哪裏去了?
在他憑空消失多年之後,他居然問了她原本該是她問的話。
手機鈴還在瘋狂地響着。
“哎……”Sean遲疑地推推她:“這個音樂聽煩了,換首歌吧。”
天真拿起手機就把電池拔了,然後抬起頭瞪着某人:“請你以後不要沒經過我同意就把我號碼告訴別人。”
秦淺姿勢慵懶地靠在沙發上,鏡片后的黑眸靜靜地注視着她。
“你哭什麼?”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弄得跟熊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