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斑斑竹葉灑涼蔭

第八十八章 斑斑竹葉灑涼蔭

沈昱宸好脾氣地坐在床沿,“好了,彆氣了,昨夜已是不眠,現在還不讓我休息?”

“外間有床。”柳清持閉目淡聲道。

“太硬了,不舒服。”沈昱宸直言不諱,他哪裏睡過守夜的床,自然是十分不習慣。見她閉目不理會,他又慢慢俯身靠近,呼吸已經噴在了她的臉上,柳清持終於忍不住向里挪了去,躲開那即將落下的吻,沈昱宸喉間滑過一聲輕笑,緊接着便在她身邊躺下。

柳清持翻個身背對着他,不咸不淡道:“我觀陛下臉上傷已看不出痕迹,可以回含章宮了。”

“你可真會煞風景,”沈昱宸嘆道,隨即扳過她的身體,四目相對,“何時能對我溫情些?”

“不夠?”柳清持皺眉,暗指早上之事。

沈昱宸一時語塞,想了想道:“不是這個意思,還差一些,無妨,我來教會你就是了。”

“差什麼?”她的聲音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睡吧。”沈昱宸撫過她的臉,哄她閉上眼睛。差什麼卻不能告訴她,他並不願看到她故作溫情,總有一日,她再不會這般急着想要躲開他,趕他走了。細水長流,他已能夠予她依賴,予她眷戀。

柳清持閉上眼,一動不動。她向來淺眠,此時又是青天白日,哪裏能夠睡得着。沈昱宸在一旁看着她,沉穩的呼吸像是綿長的樂曲,不知不覺就將人帶到夢中去。見到柳清持逐漸放鬆的神情,他不禁彎了眼角,這般陪伴,只會讓他越來越貪戀她的每一分,每一寸氣息。

待到柳清持睡熟,他才不聲不響的起身,鬆鬆全身筋骨。他還記得上一次只是輕點了一下她的眉頭,她便醒了過來,此時又如何忍心去打攪她。閑來無事,不由得打量起房內的佈局來。羅浮園中的每一個角落他都了如指掌,之前柳清持尚未住進來之前,他是看過這間屋子的,後來她來了,他便沒有再上過樓來,如今看來,她果真是喜歡,並未做多大改動。

菱花窗下置了個美人靠,正對着湖面,若是夏日,定是清風徐來,荷香遠送。旁邊是個書案,筆墨齊全,卻並未見她寫幾個字。書案后的架子上放了個長匣子,他不由得好奇起來,這是何物?

這般想着,已經開了匣子。露出一卷紅繩繫着的捲軸來,他不禁笑了,這是他贈給她的畫像,原來是妥善安置在了這裏,拿起徐徐展開在桌案上,筆筆皆出自他手,只是邊上卻皺了些許,還破了一點,這便有些費解了。匣子裏還有一塊寶玉,他一眼便認出那是皇家之物,那是父皇贈與清持的護身之物。他倒沒料到清持竟會將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

正在他愣神的片刻,柳清持已經醒了過來,遙遙說道:“莫非太傅沒有教你不問自取是為竊?”

沈昱宸笑道:“這兩樣東西都與我淵源匪淺。”

“那又如何,給了我自然就是我做主。”柳清持走到他身邊,欲將畫作捲起。

沈昱宸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指着那處破損道:“怎麼破了?”

“你管的未免太寬了些。”柳清持別過頭去,明顯不願告訴他。

沈昱宸卻沒打算放過,“義不容辭。”何況他管的本來就很寬。

柳清持爭不過他,“你是來問罪的?還是來養傷的?”

“自然是來養傷的,好了,收起來吧。”她實在不願說,沈昱宸也就不再問了,不管那之前是怎麼破的,總之之後她愛如珍寶就是了,與她護身的寶玉放在一塊,足可見她看重。

柳清持將東西收好,她是真的不願再提起宋伊雪碰她琴的事,那一刻,她真是恨透了沈昱宸,幸好那只是個誤會,否則哪裏還會有他們二人的今日?

明顯感覺她的不對勁,沈昱宸連忙將她拉近自己懷中,心中暗悔,她不願提起的定然是不好的事,他又何必苦苦想逼,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便輕聲問道:“在屋裏待了一天,可是累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她渾身酸軟無力,哪裏還會想要出去走。

“我陪你下棋?”

她依舊搖頭,道:“你給我念書聽吧。”

沈昱宸從書案上挑了本有趣的《禪公案》,她側躺在美人靠上,慵懶無力,偏又生的清冷如玉,眸光水潤,大抵柔中有媚便是如此吧。沈昱宸在她身邊坐下,念一段,又要與她就書中的內容論上一論,如此倒也有趣,不知不覺天色暗下。

用罷晚膳,沈昱宸還是拉着她到臨水亭子上略坐一坐。朗月初升,湖面清波,更有繁星綴影,一番好夜色。柳清持靠在欄邊,伸出一隻手,一隻螢火蟲順勢落在她的手上,幽綠的光芒一閃一閃,她的容顏也便在這模糊不定的微光里若隱若現,格外靜謐。

“我倒還想為你畫幾幅像。”沈昱宸忍不住將心中所想說出,越靠近她,便越發貪戀。

柳清持道:“你看起來很清閑,我奇怪的是,上一幅你是如何畫出來的?”

“夢裏見過。”沈昱宸認真道。

柳清持眼角微彎,不置可否。

“我說的是真的,”沈昱宸知她不信,“自見你起便有念想,那麼多年也不知何時動心,何時生情,久而久之,便成了執念。”

柳清持手一顫,那螢火蟲便輕飄飄地飛走了,她背對着他,不知該如何去回應,抱着頭道:“不要再說了,你是故意讓我對你心懷歉疚嗎?”

沈昱宸聞言哭笑不得,“你的歉疚對我毫無用處,是你自己要問的,怎麼又成了我故意?”

柳清持自知理虧,靠着欄杆欣賞眼前的風光。沈昱宸就在她背後,觸手可及,朗目含笑,燦若流光。這一坐便是許久,夜深風涼,沈昱宸執起她的手一路走回小樓,阮和歇的早,屋子留了一盞燈,雖昏暗卻泛着暖意,一夜好眠。

如此過了三日,沈昱宸的臉已看不出痕迹,本該上朝,不料三日清閑竟生出了些懶怠,元福公公來喚時,只低聲道:“不想去。”

柳清持冷笑一聲,暗含諷意,“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沈昱宸翻身堵住她的嘴,親夠了才放開,“不想去與不去是兩回事。”

柳清持看着他起身穿衣,下了樓去,才微揚了嘴角,閉目補眠。

朝堂之上,宋太傅面沉如水,忠君諫言極為張揚地掛在臉上,就只等着下了朝好好地勸誡一番。沈昱宸心中苦笑,今日怕是躲不過去了。

不料下了朝,宋太傅沒有跟去嘉寧殿,反而在嘉寧殿中見到了鮮少出門的祈王,施施然地坐在殿內,呷了一口熱茶。

“王叔。”前朝十多年不見祈王影子,今日竟在此等着。

祈王並不起身,眉眼間的笑容依舊俊朗風流,“傷可養好了?”

“好了,王叔也是來問罪的?”沈昱宸在他對面坐下,臉色不太好看,姑姑阻止,王叔也要阻止。

祈王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忍不住大笑出聲,“問罪,何罪之有?本王是來道喜的,宸兒得償所願,怎麼說本王也是長輩,自然要來祝賀一聲。”

沈昱宸沉下來的臉色這才消散,一笑生風,“那就多謝王叔了。”

祈王頷首承了他這聲謝,“你姑姑那裏自有我去說,除了你父皇,還沒有人能治住她,你竟將她趕出去,幹得好!”

“不得已為之。”沈昱宸思量着還是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去看望姑姑,他由長寧公主一手撫養,向來是對她尊敬有加。

“你做的沒錯!你姑姑被舊事蒙蔽,自然不能聽她的。”祈王九分隨性,一分認真,話鋒一轉又露出幾分玩味兒來,“美人在懷,莫要誤事。”

“王叔是在說自己嗎?”沈昱宸無奈,祈王年輕時好美人,舉世皆知。

“摺子本王放那兒了,你批了吧。”祈王淡然起身,走至門口,又對一內侍吩咐,“去跟太傅說一聲,本王走了。”

沈昱宸極為無語,看到祈王他便知道,定是王叔着人去將太傅攔下了,祈王多年不上朝,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僅沒去,還在嘉寧殿坐着,太傅看到定要氣得跳起來。本以為可以逃過一劫,不想竟在這兒等着,王叔着實不厚道。

宋太傅是帝師,為人古板,死守禮度,沈昱宸罷朝三日,為師為臣,太傅勸諫都責無旁貸,在嘉寧殿中足足訓了他一個時辰,臉色才緩和了些許,出宮回府去了。

太傅說教的過程總是特別漫長,沈昱宸搖搖頭,清醒過來,拿起書案上祈王留下的摺子,翻開看了看,果不其然,是為世子請封的摺子,一算時間,也不長了,該着手準備了。

“去讓禮官擬個章程出來。”沈昱宸硃筆批下,給了宋浩陵。

宋浩陵展開看了一眼,意料之中,“是。”

祈王世子,早在多年前祈王心中便已有了論斷,雲岫,懷稷,一個閑雲野鶴,一個心懷天下,祈王心意,盡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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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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