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各懷心事
沈暮雪低估了古代院牆的高度,幾番跳躍,藉助各種外界支撐點,比如樹榦,許是古代女子衣裙太長太寬的緣故,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翻進院子裏。
之前她悄悄出去的時候,從時辰到上官府值守規矩,她熟稔小說中的細節,走的也是書中提到的二十四小時都會開着後院小門,誰知回來的時候,後院小門居然上了鎖,連這麼小的細節都發生了改變。
最後一次嘗試,她纖細的手終於夠到了屋頂的磚瓦,她穩下身子后,才有心情仔細聽不遠處傳來的笛聲,悠遠哀婉,像是在思念故人。
夜晚的月光靜謐如水,一人一笛獨落屋頂,思念故人,笛聲綿遠,直入人心。
桂月初二,許氏祭日,每到這日子,上官玄就會獨坐屋頂吹笛,一曲《念月》如落葉悲秋,哀婉憂傷,以思念亡母。
或許都是思念故人,沈暮雪很快沉浸在笛聲里,她想起了她和吳錚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越想越傷心,不自覺地落了淚。
這時,笛聲戛然而止,一陣風聲劃過耳畔,沈暮雪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一個黑影虜到濃茂的枝葉間落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官玄冰冷的眼神,沈暮雪一怔,心道不好,剛剛得罪過他,現在又被他發現翻院牆,規矩嚴苛的古代,怕是又要被抓到祠堂一桶杖責,她只恨自己剛才為何如此入神。
“深更半夜偷跑,又翻牆而歸,你是要在祠堂中嘗嘗板子的滋味嗎?”
冰冷低沉的聲音,卻沒有絲毫威脅,更沒有立刻將自己抓到祠堂問罪的意思,沈暮雪有些怔愣,看來上官家這位嘴硬心冷的嫡長子,也並非完全沒有人情味。
“你一曲《念月》吹的深入人心,世間萬物皆沉醉於笛音,與你感同身受。”沈暮雪有意岔開話題,說話時的眼神卻十分真誠。
“《念月》?”
月亮代表團圓,念月意味着思念團圓,意在暗指自己思念亡母,上官玄微微皺眉,上下打量着沈暮雪,心道這丫頭倒是有點意思。
“多謝賜名。”上官玄倒也誠然接受,握緊了手中的笛子。
朦朧月色下,笛子通體呈竹子本色,竹節分明,被打磨得很好,底端懸流蘇玉墜。竹笛似乎與上官玄渾然一體,不可分割,沈暮雪看着忍不住贊道,“也只有你手中的‘玉骨’才能吹出此曲。”
玉骨,是《落雪》小說的作者冰玉花為上官玄手中的竹笛起的名字。
“玉骨,念月…這兩個名字取得倒是不錯。”上官玄似笑非笑道,“但是光憑取名字的這點伎倆,還不足以在上官家立足。若無背景,還是自己有點本事的好。”說罷,上官玄飛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全然不顧坐在樹上發愣的沈暮雪。
“哎……”沈暮雪不敢大聲叫住他,連連嘆氣,剛說他有點人情味,現又擺起大公子的架子,不過想來也可以理解,並非親兄長,能做到這般已是不錯。
沈暮雪按照小說中的描述算着時辰,躲開一眾邏侍衛的眼睛,費了些力氣,小心從樹上爬下來,沈暮雪躲在無人的牆角中,連連喘息。
此時,天色已微微泛起藍色,露水的氣息也重了些,沈暮雪悄然回到靜雪苑,藍玉正焦灼地在後門等候。
“大小姐,您可回來了。”
沈暮雪被藍玉扶着走回卧室,哈欠連連,順勢倒在床上,“我先睡會兒。”
在沈暮雪的意識里,時間僅僅過了五分鐘,房門處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張嬤嬤端來了洗漱用的熱水進來了,安置好后,便走到床邊候着,“大小姐,您該起身了,讓奴婢們伺候您洗漱更衣吧!”
“呃……”沈暮雪昏昏欲睡,拉着薄被蓋住腦袋,“什麼時辰了,就起身?”
“已經寅時一刻了,您真的不能再睡了,一會兒洗漱更衣后,還要去拜見老夫人,二夫人和大公子。”藍玉見勸說無效,又不想自家小姐因為誤了時辰而受罰,乾脆毫不客氣地拉開被子,“小姐……”
張嬤嬤已經拿來洗漱用具伺候着,沈暮雪欲哭無淚,便強睜着沉重的雙眼坐起身,配合著二人的伺候,想來這古代的日子真是不好混,在現代哪怕是上班日,她也要賴床賴到最後一刻起床。
相比於沈暮雪睡了不一會兒便要被迫起身,褚宸逸卻是一夜未睡……
褚宸逸離開儲府之後,便直接返回了都刑司中,想起方才的衝突一幕,多少還是覺得也有些氣難平,指腹的薄繭沙沙摩挲着青銅杯上凹凸的浮紋,直到有些泛紅痛了,才堪堪停下來。
這麼多年過去,幼時的記憶並未隨着時光的流逝而有絲毫褪色,反而灼灼深刻地烙下印記,刻進心底,成了再難抹去的痛楚。
他的娘親被她一生所愛的男人放棄,在絕望的黑暗中凋零而去。她還深陷於孤寂的黑暗之中,痛苦絕望。然而任由她生命凋零而不管不顧的罪魁禍首卻轉眼又有了妻女家庭,連自己這位唯一留下的血脈似乎也成了多餘。
“大人。”
一聲輕喚把褚宸逸從思緒中拉回來,抬眸看見自己的侍衛七尋不知何時站在了眼前,褚宸逸沉了沉眸,心中暗暗責備自己竟然一時想得入神,放鬆了警惕,連人進來也不曾察覺。
“何事?”
低沉的聲音傳入耳朵,七尋不由得一顫,微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揣摩着褚宸逸的臉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時他的情緒不高,思忱一會兒才回稟道,“大人,一家客棧發生命案。刑制門呂大人已在現場,特遣了人前來向您請示。”
“哦?”褚宸逸冷哼了一聲,“呂懷憂是做什麼的?不會自己處置?”
褚宸逸冰冷的視線從他的頭腳上打量過一遍,心下也猜到多半是碰到了些棘手之事,否則不至於非要驚動自己。
七尋暗自捏了把汗,如實回稟道,“大人,據刑制門的人講,死者正是昨日他們搜捕的軍營逃犯,而兇案現場留下了血色楓葉圖案。”
褚宸逸眉頭一緊,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青銅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