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狗剩你醒醒

到了夏天天氣炎熱，家家又忙着收麥子，私塾先生耀文就給學生放假了。博約和積發是先生最喜歡的兩個弟子，四書五經背的好，也和他們的父親張先生一樣，寫一手工整的柳楷，耀文常常拿着他倆塗滿紅圈的仿本，教育其他人家的子弟，瞧瞧人家哥倆的。他曾對人說：我的眾弟子中，全指望他倆出人頭地！對於張先生家另外兩個小几歲的孩子，潛淵和彼園，他倒沒有特別的期待，這兩個小子跟別人家的差不多，拙笨又老實。

農活忙完了，大家都躺到家裏避避暑。博約四弟兄叫上狗剩準備一塊去涇河耍水，七弟和村長家的么兒還小，舅舅家的女兒就不帶了。他們剛到村口，杏兒也追了出來，她乞求道：“博約哥，把我也帶上吧！”狗剩和她關係一般，不欺負她也不向著她，他說：“想去就一起走吧！”

涇河水面寬近百米，水質清澈見底，上有漁船和擺渡船，天空有野鴨水鳥，水裏有魚蝦螃蟹。男孩子們脫的赤條條跳進淺水中打水仗，杏兒瘦骨嶙峋，穿着小汗衫也下到水裏捉魚蝦，這是她第一次來耍水，開心的大呼小叫！博約和積發慢慢向深水中游去，其他三個也試探着追隨，杏兒大聲喊叫：“博約哥積發哥，前面水深危險，大家趕緊往邊上游！”哥倆回頭說：“沒事的，我們經常耍水呢！”正說著，看到狗剩兩隻手掙扎了幾下，人就沉了下去，其他人都嚇傻了，博約趕緊游過去將他抓住向岸邊游，杏兒也往前探想幫忙，結果腳下一滑摔進水裏，她一着急胡亂撲騰，積發才醒過神，他一猛子扎到水裏撈杏兒。博約把奄奄一息的狗剩拖到岸上，讓他趴成頭低腳高的姿勢控水，兩個弟弟在水裏哇哇大哭，也不知道往回遊，他只好又下水去救他們。積發連扎了三個猛子才找到杏兒，這會正架着她往回遊。

大家都上岸后，博約發現狗剩還沒醒，惶恐的哭着趕緊給按肚子，過了會又用手扇狗剩的臉，邊扇邊叫：“狗剩，你醒醒，你可千萬不能有事！”積發也學着哥哥的樣子施救杏兒，兩個弟弟的啼哭聲仍舊絲毫沒有減弱。杏兒溺水時間短，吐出了一大灘水后清醒了，她坐起身急着看狗剩怎麼樣了。博約為了救兩個弟弟，耽擱了搶救狗剩的時間。在肚子被按了多次，挨了好多個耳光后，狗剩睜開了眼睛，一臉懵逼的盯着博約問：“你打我幹什麼？”博約激動不已，呵斥兩個煩人的弟弟：“別哭了，嚎喪呢！狗剩已經醒過來了！”

他們回到家裏不久，幾戶大人全都知道溺水的事了。狗剩奶奶找上門來，她不敢說張先生，只好責怪聞天：“把你幾個弟弟管好，我們家就這麼一個寶貝孫子，出了事你們賠的起嗎？是想要我們一家人的命呢！張先生一生好名聲，怎麼教出這麼幾個壞蛋兒子？他們自己去耍水行了，不但害我家孫子，還勾引我家媳婦！”聞天氣得不行準備頂她幾句，又怕得罪牛二叔，人家好歹是德祿的娘，他只好忍了不作聲。張先生在院裏切藥材，把藥鋪里的話聽的一清二楚，他佩服聞天好涵養沒有當場發作，更生狗剩奶奶的氣，這混賬老太太嘴裏啥話都能蹦出來！他將四個惹事的兒子喊來，說：“你們哥幾個跟我走一趟狗剩家，去給人家賠禮道歉！”

德祿一家圍着躺在炕上吃陝西點心的狗剩，爺爺問：“乖孫子，你還想吃啥？告訴爺，爺就給你買去！”奶奶說：“你以後就別跟那幾個壞慫出去玩了，你要是磕着碰着怎麼辦？”狗剩嘴裏塞滿點心，言語不清地說：“不嘛，我就要一起玩！”他娘說：“你慢點吃，小心噎着，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就告訴我們。”狗剩說：“我都好好的，我就想出去玩！”杏兒跪在地上小聲抽泣，德祿站在一旁責罵她：“你個小狐狸精，不好好在家陪狗剩，勾引人家的小子到處逛；現在更厲害了，和脫成精溝子（光屁股的意思）的男娃娃一起耍水；你不制止狗剩下水，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我們就跟你沒完……”他的難聽話還沒說完，張先生帶了四個兒子從房門裏進來了，德祿一家人納悶的看着他。

張先生看到跪着的杏兒，吆喝兒子：“你們都跪下，給你們牛叔一家磕頭賠禮道歉！我怎麼教出你們幾個小壞蛋！”博約帶領弟弟們邊磕頭邊說：“牛叔，牛嬸，德祿哥，嫂子你們消消氣，都是我們的錯，不該帶狗剩去耍水。我們保證以後再也不帶他去了，現在磕頭賠禮請你們原諒！”他們一家人臉色還是很難看，張先生氣就上來了，吆喝道：“再磕頭，說還有啥不該的？”四兄弟只好再磕頭，積發說：“我們不該和他一起玩！”狗剩嚷嚷：“我就要和你們一起玩！”他奶奶趕緊制止。張先生問：“你們說還有啥不該的？”他原指望他們說不該帶杏兒耍水，積發被問急躁了說：“我們不該救狗剩！”德祿一家聞言臉都綠了，張先生大喝：“你胡說八道啥呢？”博約急忙接過話說：“我們不該救杏兒！”張先生“啪”的給他一巴掌，說：“我讓你們胡咧咧！”老五老六被嚇的哇哇大哭，

牛老二和兒媳婦看到這陣勢，臉上掛不住了，他拉住張先生的手說：“算了，別打了，都是小娃娃，再說狗剩也好端端的！”德祿媳婦扶起梗着脖子的博約和積發，她怕張先生再揍他們，老五老六看到這個情況，也慢慢止住了啼哭。狗剩奶奶看到博約挨打，氣也順了，她說：“今天這事就這麼過去吧，狗剩和她媳婦好歹也是哥倆救的，咱們以後還是好鄰居！”張先生拉起杏兒對德祿說：“杏兒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娃！”德祿臉色終於緩和了，他說：“咱們幾步臨近的，只要他倆沒事我們一家就沒事！”

回到家裏，張先生叫聞天把牲口棚里的家法拿出來。所謂家法，是張先生買毛驢時，市場裏撿的一根藤條，長短粗細用來趕毛驢很適合，但回來之後沒再用過，也沒捨得扔，想着哪天娃娃不聽話了，用它嚇唬嚇唬。他讓四個兒子在院子裏趴成一排，撅起屁股，巧兒則拉着老七在一旁靜靜的看掌柜的管教兒子。張先生說：“你們今天救回來了兩條人命，這事值得表揚。但從此以後我不允許你們下河耍水，咱們涇河裏每年淹死多少人，你們知道嗎？俗話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不要以為你們會耍水了就三天兩頭的下河！你們記住了沒？”兒子們不太情願的說：“記住了！”張先生說：“我聽出你們不樂意，很好！我給你們長點記性，只有記住了挨打的滋味，才不敢私自下水！”他挨個給屁股上抽了五下，博約和積發只是哼了一聲，老五老六則放聲大哭，他生這兩個廢物的氣，又各抽了兩下。

巧兒在掌柜的教訓完兒子后，給他們揉屁股擦眼淚，不失時機的教導：“你們大是為了大家好，今天幸虧沒出事，不然德祿家不饒咱們；再說不管你們誰出事，讓我倆怎麼活？我拉扯你們長大容易嗎？”說到傷心處，她也哭了。兒子們說：“娘，大，我們答應你們以後再也不去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