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送它回家
張先生和聞天每天早中晚好幾趟往馬棚跑，希望馬能早點恢復健康，但是，它還是一天天消瘦下去了，最後成了皮包骨頭。
一家人坐在炕上吃午飯的時候，想起它現在的樣子，就着急和難過的吃不下飯，家裏的命根子就這樣倒下了，大家都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寶兒躲了好幾天，終於也忍不住跑過來看它，摟着馬脖子哭了好一陣子，不停的說：“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啊！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他完全平靜後來到房裏問巧兒：“姐姐，馬精神不見好，葯吃上也沒效果！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寶兒有時把聞天大叫姐夫，有時叫張先生，自己做下這樣的事，都不知道該和他怎麼說話，最後決定先和巧兒說話，畢竟她是自己唯一的親姐姐。巧兒嘆口氣說：“唉！我現在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讓它趕緊好起來，只能這樣過一天算一天，希望它哪天突然自己好了！”張先生鄭重的對大家說：“我看馬真的是老了！馬上不行了！它跟我從老家大槐樹到太原，最後在這個大槐樹落腳，前前後後十幾年了，以前它沒耕過地只是拉個車，這次一下子耕了那麼多地，又累又餓把它的身體徹底搞垮了！”寶兒痛苦流涕說：“姐姐姐夫，都是我的錯，不該逞能給黃老二耕那麼多地！你們打我吧！你們罵我吧！”張先生說：“這也不全是你的錯，是那黃老二太狡猾哄騙了你！”
“巧兒，你在家沒？”耀文媳婦從外面進來了，“呦，還沒吃完午飯呢？”巧兒招呼道：“是嫂子啊！來炕上坐再吃點，你今天咋有空過來了？”耀文媳婦說：“我吃過了，你們慢慢吃！我過來看看你啥時候生，這是我給做的兩雙小孩鞋，你看能看上不？”“耀文媳婦來了！”劉陽兩口子說著也從房門裏進來了，張先生和聞天趕緊下炕讓他們坐下，寶兒娘拿起一雙鞋翻看誇讚說：“耀文媳婦針線就是好！你們看這鞋不但小巧可愛，而且上面繡的五毒就像真的一樣！”巧兒也喜歡的不撒手，感謝到：“嫂子，太謝謝你了！”耀文媳婦說：“你們喜歡就好！你算好日子沒，哪天生呢？”巧兒扳指頭數了數說：“就這一兩天！”
聞天看都是些大人說話，自己很無聊，於是他上馬棚陪馬去了。大家高興的議論鞋子和巧兒的肚子，耀文媳婦說：“巧兒，你現在也厲害了啊！名聲傳遍全村了！”巧兒說：“嫂子，你說笑了吧？應該是我家先生名聲大了吧？”耀文媳婦說：“我是說你！村裡人都說你以前是一碌碡碾不出一個屁，現在嘴厲害的變成了潑婦！”巧兒激動的問：“你聽誰說的？誰要這樣污衊我？”耀文媳婦說：“全村人都這麼傳說！但我是聽木匠媳婦說，是黃老二兩口子被你懟了，所以到處給人學舌！”巧兒腆着肚子溜下炕氣憤的說：“我要和黃老二兩口子理論去！看他們為啥要這樣編排我？”張先生趕緊一把拉住說：“算了算了，誰要說閑話就讓他說去，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以和為貴！”巧兒娘也說：“是啊，自個嘴在自個臉上長着，誰愛說就讓他說去！你這挺着個大肚子要到哪裏去？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是大事！”劉陽說：“巧兒，你安心的休息，眼看這一兩天就要生了，這件事由我去給大家說清楚！”寶兒跳起來了說：“我現在就去把黃老二婆娘的嘴給撕了去！”耀文媳婦喊住他說：“哎吆，你可千萬不能去！咱們兩家關係好，我來送小孩鞋順便說一下，讓你們分清誰是好人誰是歹人？你們現在鬧上門去，是把我往口袋裏裝嘛！他們如果問是誰說的，你們肯定就把我供出去了！”巧兒聽完想了想說：“我們家先生是掌柜的，我就聽掌柜的不去了，誰閑了就讓他繼續磨牙去！”寶兒看到姐姐這個樣子也蔫了下來。
“大，大，馬不行了！”聞天在院子裏大叫，大家趕緊進馬棚里觀看，瘦的皮包骨頭的馬站不住了，倒在地上但仍仰着頭掙扎，看到張先生進來了，雙眼一下子湧出了眼淚。聞天和大過去抱着馬脖子不停的撫摸哭泣，大家也紛紛抹眼淚，劉陽說：“看樣子它不行了，準備以後埋了還是……”他突然發現自己說錯話了趕緊住嘴，張先生說：“是我把它從老家帶到這的，現在就由我送它回家！”馬好像聽懂了，一使勁站了起來，但腿還是在打晃，張先生解開馬韁繩，牽着往外走，巧兒趕緊撲倒抱住他的腿，焦急的問：“先生要到哪裏去？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們母子怎麼辦？咱們的兒子都要出生了！”張先生扶起來，拍拍她的肩說：“你放心獃著，我牽它到河川里，就去掉韁繩，讓它自己走吧！”他和聞天牽馬走了，巧兒娘安排寶兒也追了上去。
出了村子，過了西新大道，張先生拆下了馬韁繩拎在手裏繼續往前行，馬也不亂跑跟在他後面走，只是搖搖晃晃走不快，三人也不催就這樣慢慢的走。樹上的葉子基本上都落完了，秋風卷着落葉在地頭打着旋飛舞，除了枝頭上幾隻烏鴉偶爾的叫一兩聲，整個小樹林靜悄悄的。他們來到樹林和涇河之間的河灘上停下，三個人撫摸着馬瘦骨嶙峋的身子，張先生嗚咽着說：“去年的這個時候，你隨我背井離鄉到這裏落戶，一年的時間卻成這個樣子！是我對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已經上年紀了，不該帶你來到這裏，更不該讓你耕地！”馬流着淚一直搖頭，他繼續說：“我不能帶你回家了，就送你到這兒，這裏有水有草，你就沿着涇河自己走回去吧！”馬用頭挨個蹭蹭他們三人，然後沿河向東走去。它一步一晃的走，直到快被樹擋的看不見了，聞天大哭起來喊它，馬停下來，轉過身靜靜站着，忽然對他們響徹雲霄般的嘶鳴了起來，之後就回頭走了，終於看不見它了。
好長時間已看不到馬了，張先生拉着聞天準備往回走，寶兒還蹲在那裏痛哭流涕自責不已，他走過去拉起來說：“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這樣結束吧！你也不要太自責，它早晚會離開大家的，現在只不過是提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