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見面退三丈

土匪們自報家門后，張先生一家都明白了：這夥人屬三個派系，一派是穿着破爛軍服的嘩變士兵，一派脖子上圍着蒙面布的是陝西二郎山上的土匪，剩下的一派則是毛蛋帶領的因為年饉而討活路的饑民；毛蛋由於家大業大，簇擁他的饑民又多，另外兩派也就推舉他作大當家了。

張先生看着地上站滿，穿着各色各式服裝的土匪，心裏不由的發慌，他說：“各位好漢，既然咱們現在已經認親了，就看在干大的面子上都趕緊撤了吧！我懇請大家放過全村的老老小小，鄉親們個個都窮家薄業的，遭受如此驚嚇都剩半條命了！”

毛蛋一邊聽着干大說話，一隻手不停地摸着光禿禿的腦袋，半響一拍腦門大聲說：“弟兄們，聽干大的話都撤！”他話音剛落，一個穿大襟麻布衣的土匪說話了：“大當家的，有句話叫賊不走空，你是不是給忘了！？雖說咱們弟兄們沾了你的光，拜了張先生做干大，按理來說就算一家人，抬一抬手就過去了，但是這這千古不變的規矩是不能破壞的！所以今天必須帶點東西才能離開，那怕是塊破磚頭或者一個爛椽頭子也行！”

這時張先生右邊椅子上坐着的土匪發話了，他穿着破破爛爛的和城防軍相似的衣服，拿腔拿調地說：“二拇指，你個碎崽娃子，你們寨主不在這裏，你倒胡言亂語起來了！咱們這才剛認了干大，你轉身就想向干大要改口費了？”二拇指急赤白臉地說：“不是……”破軍服土匪揮手打斷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不過我想干大是會給咱們改口費的嘍！他老人家一下子有這麼多乾兒子，高興都像啥呢！再說干大作為現世華佗，上至皇親國戚下至普通黎民百姓，都請他看病，這所的賞金肯定車馬都拉不完，給大家分點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又轉向張先生說：“干大，你說是吧？”其他的土匪互相看看都一起拚命地點頭。

巧兒在一旁忍不住說話了：“不瞞各位，我家掌柜的常常給人贈醫施藥，還捐款修廟建私塾，加上家裏人多開銷大，到現在手裏也沒有幾個錢，不知道給大家給些啥才好？”

彼園一瞪眼睛，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哪個不服出來單挑！”聞天站起身把彼園一把按到炕沿坐下，說：“你少說兩句，現在大家都是兄弟了，為啥還要打打殺殺的？”他又轉頭問眾土匪，說：“好兄弟都是講道理的對不對？”

毛蛋說：“大家都聽到了，乾娘說沒有那肯定是沒有了，她不會騙咱們的，現在都撤吧！”破軍裝土匪說：“既然大當家的發話，那全村的其它啥都不拿了，剛才我聽弟兄說二哥的藥鋪里有一個葯葫蘆，不如讓干大送給咱們當紀念品吧！”毛蛋一拍桌子激動地說：“不行！那葫蘆是跟隨了干大一輩子的寶貝，我的命都是干大和葫蘆里的葯給救的，你們要動它等於是動我，不行大家散夥各走各的！”

張先生聽了忙揮手說：“那都是小物件，只要能換全村人的性命和身家，我把它給大家也成！”二拇指看到兩個頭領互不相讓，說：“大家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商量嘛！”

毛蛋一拍胸口說：“好了二排長，就這樣定了——干大的葫蘆不要拿，大不了下一次我的那份貨就不要了，權當給大家作補償吧！”說話的破軍服原來是二排長，他打哈哈說：“既然大當家的說話了，咱們兄弟之間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何況君子不奪人所愛嘛！”二拇指在旁邊說：“大當家的，天快亮了，咱們必須趕緊撤！”

“干大，這麼多年我都找不到你，你在這裏受苦了！我此次來的匆忙也沒有給你帶點禮物，就把隨身帶的一點財物留給二老，等下次有機會我再帶厚禮專門來拜訪！”毛蛋突然趴地上磕了三個響頭，邊從懷裏往外掏東西邊說道。聞天哥幾個看他掏出了十來個銀元，還有些金耳環金戒指，一下子就怔住了，料想都是搶來的贓物。毛蛋站起來又一招手，說：“弟兄們，把你們身上的貨也給干大留下吧，就當是我借你們的！”二排長哈哈大笑着說：“都是兄弟們有啥借不借的！？我們的貨就送給干大當見面禮吧！”其他土匪學着二排長，把身上的財物都掏出來扔到了毛蛋的貨上，地面上很快形成了一座小山。

張先生慌忙拉住毛蛋說：“你們把這些東西帶走，留給我都是我的災禍！”毛蛋一拍胸脯說：“從我們手裏出來就是我們的財產，我們願給誰就給誰，哪個不長眼的敢欺負干大，看我不滅了他！”二排長說：“干大，我們給的你就放心地用，不夠再給我們打招呼，回頭派人給你送過來！”說完急急忙忙拉着毛蛋就走。

土匪們出了院子翻身上馬要走，張先生和家人都跟着送出來，他拉着毛蛋說：“毛蛋，聽干大的勸金盆洗手算了，不要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毛蛋說：“干大，我現在也身不由己，被他們推着向前走呢，就是知道前邊有個坑也停不下來了！”張先生說：“那你帶他們離開甘肅回你們陝西鬧騰去吧！”

二排長不見大當家的上路，就拉轉馬頭回來了，他聽到了他倆的談話，就插嘴說：“干大，張先生哎，我們弟兄們眾多沒辦法，是哪裏有吃有喝就往哪走！當然我會給我家司令說，不搶你們烏氏縣的，就像戲文里說的：兩隻耳朵和那誰打仗，一見面就後退三丈！”

毛蛋嘲笑道：“二排長，你咋不學你家司令多念點書，人家戲文說的是晉文公重耳，與敵人打仗為報恩而退避三舍！”二排長說：“那啥就這樣，我們以後出來撈貨離干大至少三里地遠！咱陝西鄉黨說話算話，唾口唾沫就是個釘！走了！”他剛說完就沖毛蛋馬屁股上一鞭子，馬一聲嘶鳴，之後眾土匪就一陣風似的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