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5章、佳人芳蹤
以兩枚四品丹藥,加上數百枚天壑丹組成的丹藥陣法,湧來滅殺死四十餘名大五行一階初期高手,已經足夠。
至於那些沒能進入大五行境界的南荒散修,決然不會有人能從他佈置的陣法內逃出。獵西陵見俞力沒有前來,並非是他恨不得對方死,只是同樣作為晨悟大宗弟子,他想將宗門覆滅的訊息,親口告訴對方。
將近三個時辰之後,夜色漸近,南音皇朝戰後當先恢復起來的坊市,漸漸有買醉的男人在街頭巷尾中穿行。經過戰火燃燒過的城市,需要虛弱的繁華來掩飾戰爭過後留下的巨大傷痕。
天空中的小雨似乎停了,獵西陵卻沒有將戴在頭上的斗笠取下,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也曾鑽研過易容術,畢竟以後的日子估計數次出生入死,與修者結仇更是家常便飯。
在大五行二階中期之前,修者無法運用元力改變自身容貌,這易容術,倒也十分實用。
不過他卻懶於易容,似是害怕看到自己陌生的面容之後,會懷疑自己一覺醒來,就成為這世間的孤魂野鬼。宗門被滅的仇恨,遠遠大不過遺忘,在南荒悠遠的歲月里,似乎什麼都被安靜的忘了。
他不想遺忘,更不會遺忘。
所以他在這一年來,不停追殺獵國與大羅劍宗弟子,數次出生入死,卻又險之又險的逃脫。
他活着,就需要睜開眼記得那些鮮血,死去不代表遺忘,這南荒的遺忘也不是遺忘,能遺忘的,只有修者內心不願觸及的平淡。每一段平淡安靜的來,又安靜的離開,卻每一段平淡,都在下一段平淡來臨之時,變得模糊起來......
獵西陵抬起頭,看了一眼南離皇朝夜幕下逐漸飄落的雨絲,微微眯起眼睛:‘或許,這就是南荒土民的幸福,他們可以選擇任何一種平淡進入他自己的生命,那些傷痛,也在不經意間就淡了,被忘記了......’
可當真忘了嗎?
城風呼嘯,夜雨倒垂,無人回答,也無從回答。
不知不覺,才覺得身逐漸周熱鬧起來。女子勾魂攝骨的酥軟叫聲,伴隨着買醉男人猶如野獸一般的低低嚎叫,讓他心緒不由得一亂,隨即臉上流露出數分厭惡神色。
‘我聽說,那小娘皮是個覺境九階巔峰的修者。’
‘我聽說最近天音與晨悟兩大宗門相繼被滅,有這樣修為的弟子,該不會是自兩個大宗之內流落出來的吧......’
心下驀地一動,裘老三與梁耗子死前的對答在他心中響了起來,獵西陵目光中流露出幾點寒光:“若不是紫衣也就罷了,若真是她,那這貪財的老闆娘,一定要死!”
一念方過,獵西陵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勾欄,正是那游豬手曾提起過的醉紅樓。據三人交談的內容來看,那落雁樓應該就在不遠處。
他心裏牽挂着雲紫衣,在一年前聽說天音大宗覆滅,便以為對方也定然隨着宗門而去。畢竟他與吳石等人在皇城內尋找過數次,都沒能找尋到雲紫衣的下落,想想她也再沒地方可去,只能再回到宗門。
那段日子,他幾乎每天都在殺戮中度過,只有看到獵國與大羅劍宗弟子一一死絕,才能將心中女子的嬌靨暫時忘記。
裘老三等人的對話,卻是在他心裏種下了一個念頭。立時將他心中那抹四年點燃,故而先前他才會不自覺的朝着坊市內趕來。
想一探究竟的心思越加急切,獵西陵再不猶豫,探手抓住一個買醉歸來、衣衫不整的男子,寒聲問道:“告訴我,那落雁樓怎麼走?”
被他抓住衣襟的男子似乎醉得厲害,粗糙的臉上帶這一抹宿醉后的蒼白,不過腦子裏關於這些煙花之地的記憶卻沒有絲毫減少,見獵西陵這麼問,立即搖晃着身子、嬉笑着回答:“嘿嘿,那落雁樓里的小娘皮,每一個都被徐半娘那老妖婆請來樂工*,可是水靈得緊,小兄弟你當真好眼光......”
獵西陵哪有閑情理會這男子的滿嘴胡言,一指點在男子后襟處,繼而目光一冷:“再有半句廢話,死!”
那一抹元力打入男子體內,體態腹中的華服男子當即一震,聽到獵西陵的話,卻是瞬間清醒了過來:“上者饒命,小的這就告訴你,轉出醉紅樓側面的巷道,再沿着西北方向,走上一盞茶功夫就能到達!”
“滾!”獵西陵的聲音已經在百丈開外傳來,那男子額頭上冷汗直冒,他無比清楚,就在三息前,他幾乎就應為醉酒而當街橫死。
那一抹恐懼一過,面頰浮腫,明顯就是酒色過度的男子重又恢復先前的憊懶模樣,心裏嘀咕道:“呷,尋歡作樂就尋歡作樂,人生苦短,修因果那勞什子做什麼,哪有將活色生香的小娘子摟在懷裏強?”
這句話才落下,浮腫男子忽地察覺到呼吸困難,接着經絡內血氣逆流,整個頭顱,轟然爆開!淡淡的天壑丹藥霧,悄無聲息的被夜風吹散。
不到半盞茶功夫,獵西陵身形在另一個較為繁華的酒肆之前停住,只覺得一側熱鬧非凡,當下扭頭看去。落雁樓的招牌迎風飛舞,勾欄之外並沒有引誘路人的女子,只聽到陣陣絲竹之聲從閣樓內傳出。
入宗時他不過三歲孩童,其後十年外宗,兩年試煉。在宗內也待過近兩年時間,接下來的四年南離戰事,一年半的漂泊生涯,眼下,獵西陵已經23歲,之前卻從沒來過這等煙花之地,腳步一緩,這才朝着落雁樓內走去。
早有樂倌走上來,引領着他進入屋內。閣樓上一位半老徐娘見有客人到來,不覺滿面堆笑着走了下來。只見她面上脂粉濃厚,讓人聞之欲嘔,獵西陵見那女人雖說面上風塵之色極濃,但舉手投足之中,卻又有不少媚態流轉,應該是受過訓練。
見那老鴇一面與他插科打諢,一面將手搭到他肩上,獵西陵趕忙錯開。就來那走上來要為他摘下斗笠的樂伶,也被他揮手阻住。
“咯咯,小哥你好生有趣,只是來我樓中之人,無人願意放棄那魚水之歡。到時這斗笠戴在頭上,極不方便,還是讓下人們為小哥取下吧。”這徐半娘極為世故,即便看到獵西陵身着一雙滿是泥濘的芒鞋,卻也沒有流露出嫌惡之意。
“我要見一個人!”獵西陵不耐與她糾纏,當下冷冷道。
“來我們這等煙花之地尋找故人,小哥當真有情有義,只是......”隨着她話語落下,閣樓上已經湧出四名彪形大漢,冷冷的朝着獵西陵看來:“行有行規,還望小哥莫要為難。”
“這是五萬銀錢,你細點,然後給我答覆。”獵西陵虛空一抓,便從錦袋裏抓出五片赤金小葉,攤在手心。
南荒銀錢流通,這赤金小葉,卻只在各大皇室之間通用,對於識貨的徐半娘來說,這五片赤金小葉,又何止五萬銀錢能換到,拿去黑市一換,甚至能換到銀錢近百萬。
當時在皇城內,羿汲曾送給他一小袋赤金小葉,不過當時獵西陵也只是隨意接下,對這皇室流通之物卻是沒放在心上。
徐半娘看到五片金葉,臉上立刻流露出精光,數年因為脂粉使用過度而鬱積的脂粉斑,也為之變淡了數分......
“是奴家眼神不好。”需半年眼光一直都沒有離開那五片金色小葉,朝着身後的樂伶一陣怒罵:“將那天字房的浪蕩子弟趕走,今晚,就讓蕭一娘服侍這位爺。你去與蕭一娘說,無論這位爺有什麼要求,都得務必滿足!”
那樂伶丫鬟連忙領命朝着最裏面的天字房趕去,卻被獵西陵接下來的話語制止:“我此次來,並非為那蕭一娘,而是為了你樓中一個人。”
“什麼人?”徐半娘眼神依舊緊緊盯着那五片金葉,恨不得將它拿來湊在眼前看個夠。
“她是一名修者。”
才聽到這‘修者’二字,徐半娘看着金葉發直的目光立刻收了回去:“小爺見笑了,我落雁樓不過小家小戶,哪能供得起修者這樣的高級貨色?恕奴家無能,小爺你還是另尋他處吧.......”
這徐半娘顯然沒有被巨利沖昏頭腦,這個節骨眼上,上門就詢問那修者身份女子、且身份不明的人,一種是那種喜好嘗鮮的富家公子哥;另一類,定是這坊間熟客。
獵西陵的打扮,並非富家子弟;而徐半娘這落鳳樓開了一年半載,也沒有見過他,心下不由得暗自提防起來。
“當真沒有嗎?”獵西陵見徐半娘話音剛落,樓口處的四名彪形大漢當即動了,‘嗖嗖嗖’的破風聲響起,四枚金葉立時射出,將四名壯漢肩胛打穿,齊齊釘在木窗上。
接着縱身一躍,已經去往那天字房處,手中元力一吐,當即將那木質插銷斬斷,進入閣中。只見一名面容清冷的女子,安靜的坐在距門的錦團上,素手輕彈,陣陣有如流水的琵琶聲流轉而出。
見到房門被破開,那女子也不甚驚慌,安靜着轉頭看來。那一直慵懶着躺在矮榻上聽曲的男子,卻是被嚇得立時坐直身來,出聲喝道:“你究竟是誰,為何不經允許就闖入房中?”
獵西陵不回答,定定看了一眼面前目光寧靜的女子,膚質潔白,五官姣好,卻唯獨少了一絲令他魂牽夢縈的靈動。
‘看來是我奢望了,天音已滅,她又怎麼能夠倖免?’獵西陵目光黯然,也不顧那紈絝子弟越來越凶的謾罵,轉身走出屋來。
那被傷了肩胛的四名男子見識過他的雷霆手段,哪還敢有任何不滿,只得看着獵西陵一步步離開天字房。至於那四枚金葉,他也沒有取走的意思,用來補償落雁樓內的損失,倒也足夠。
就在他走出十數丈,將要下樓而去,天字房內忽地傳出一句低低的女子話語。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