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有靈犀

第十一章 心有靈犀

秋日的暖陽,並不刺眼,反而多了幾分夏日沒有的柔和。陽光籠罩着周圍的一切,一陣清風吹過,花花草草像一個個穿着朦朧紗衣的婆娑少女,在風中輕舞。

院子裏兩張桌子相對擺開,桌子上擺着小葉莖,大葉莖,各種顏料,所有作畫的應有盡有,一樣不缺。

“燕兒,你一定要好好畫!”曾布面無表情地說。

燕十三娘回眸一笑,在顧顏中的眼中真有些三千粉黛無顏色。

曾布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畫不好,顧公子看你太笨也許就不教你了!”

顧顏中愣了一下,不禁心想:他這是什麼意思?

顧顏中抬起頭,正好看到燕十三娘在看自己,他心中不禁“卟嗵”跳了一下,臉“唰”一下就紅了。他又把目光轉向曾布。

曾布坐在迴廊下面,臉上時不時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奸笑。

顧顏中看着曾布,心裏又開始為自己的政途盤算:章惇到宋徽宗繼位之時,就被罷免了。曾布至少比他多當兩年的官,跟着章惇不如跟着曾布。

不過,自己這三年的命運又會怎樣呢?他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擔憂。

這三年曾布並不受多少重用,他身邊的人,也不一定就有好下場。

顧顏中想着一陣冷汗從後背的脊梁骨往上竄。

他再次抬起頭,燕十三娘已經在動筆作畫了。

他深深地呼了口氣,走一步算一步,以後的事情,遇到再說。先把這畫畫出來,過了這一關。

作詩也不要緊,大不了再找一首,北宋之後詩人中,關於吟唱女人的詩補上去。

他想着,忽然感覺茅塞頓開,頓時喜上眉梢,心中沾沾自喜不免自誇幾句:沒辦法,人聰明就是這樣。

好在前幾日仿造《韓熙載夜宴圖》的時候,腦子裏就好好的想了一遍周昉《簪花仕女圖》,《韓熙載夜宴圖》裏面畫的女子也不少。筆法自然不會生疏。

顧顏中拿起畫筆,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燕十三娘。仕女圖,這人物是有了,畫什麼姿態好呢?

他看着燕十三娘,腦海中不斷重複她故意學東施的樣子,我就畫你那樣,把你畫成個醜八怪,看你還說我東施效顰不?

正好此時,燕十三娘也抬起頭看着顧顏中。這書生定會畫,我剛才東施效顰時候的樣子,再賦上一首拐彎抹角罵我的詩。

我也得想個什麼辦法,嘲笑一下他,讓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燕十三娘看着顧顏中想像顧顏中什麼動作會比較難看。

她想着想着腦海里忽然出現,那日在州橋,顧顏中站在橋上,與她對詩吟唱。

燕十三娘又想起曾布剛才話中有話地讓自己好好畫,說不得這畫老爺有用。想到這忽然嘴角微微一笑,我還是好好畫,懶得跟他一般見識。畫不好,一會惹老爺生氣,我這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她低着頭開始畫畫。

燕十三娘低頭的那一剎那,顧顏中正好抬起頭看到,她這嫵媚的姿態,顧顏中的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亂跳,跳着跳着好像跳出了自己的身體,飛向她方。

顧顏中腦海中不知不覺想起忽然想到那日在州橋上,聽到燕十三娘唱歌的情景,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愧疚。

這樣一個美貌的女子,畫成醜八怪,不是顯得我畫技差,壞了我的名聲?小妞,本公子今天就放你一馬。

他胸有成竹,拿起小葉莖,墊了墊,筆尖開始在宣紙上描繪。

顧顏中聚精會神,一口氣把底圖全部畫好了,他又快速掃視在桌子上的一排筆,選中一支小葉莖,挑起一些硃砂,開始為裙子着色,接着整個衣裙,又渲染了一下背景色。

他退後一步,手中正好握着被沾有硃砂的筆,一時興起,在燕十三娘的額頭上點了一顆美人痣,整幅畫看起來更加栩栩如生。

月光如銀,輕舟作伴,汴河潺潺,嫣然一笑,刻在心頭。

顧顏中鬆了口氣,一幅“美人乘舟賞月圖”,就這樣畫好了。

他提起筆,身子下意識往後仰,鬆了一口氣,抬起頭才發現曾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自己面前。

“顧公子,不愧是出自書畫名門,那麼短的時間,就把這圖畫得惟妙惟肖。”

“老爺過獎。”顧顏中再次聽到曾布誇自己,心中甚是得意。

他眼角斜視燕十三娘一樣,小丫頭,不把你收服,我以後在曾府還怎麼混。

燕十三娘聽到曾布說話,抬起頭,衝著顧顏中,不屑一顧地笑了。

“呼”一陣狂風吹過。

燕十三娘的雙手正好沒有押在紙上,畫紙被秋風吹起來。畫紙一帶,把旁邊裝顏料的小蝶都吹翻了。

“啊!”燕十三娘一陣慌亂,“我的畫。”

畫紙被吹起來飄向空中,輕輕浮浮,正好落在顧顏中面前。

顧顏中瞅了一眼,瞳孔放大,心中一驚,他故作鎮定蹲下來把畫撿起來,一邊看一邊向燕十三娘走去。

說實話,在畫之前,他無數次想過十三娘會把自己畫成什麼樣。

他心中不僅是,想看看燕十三娘的畫技如何,更想知道他自己長什麼樣。

自從穿越過來之後,他還沒有看過自己長什麼樣子。這古代只有銅鏡,而且只有女人的房間裏才有。

他想看自己的樣子,只有對着大水缸。這樣看自己的樣子,他實在是不習慣,看着看着一陣風吹過,他的樣子就變得歪七扭八,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他看着這畫愣了一下,不知道是燕十三娘故意把自己畫得太帥,還是自己本來就這樣帥。

自己,在現代的時候,雖說長得不醜,但是也帥不到哪去,只能說不影響市容就好。

而畫中這個人,活脫脫一個古代美男子。用他們古代的話說,真是貌比潘安。

這並沒有讓顧顏中有太大的驚訝。

讓顧顏中意想不到的是,燕十三娘畫的是一個書生,仰着頭,站在橋上,對月吟詩。

雖然畫沒有畫完,但是這大概的輪廓,顧顏中是已經看出來了。

顧顏中的心徹底被震動了,這女子居然與自己如此心靈相惜。只是不知道曾布看了這兩幅畫,會怎麼想。

不行,雖然與曾布交談不多,剛才看他那言論,曾布必定是個多疑的人。

我畫已經畫好,我又不能告訴她,我跟她畫的一樣。

他遞給燕十三娘,小聲念道:“曾與美人橋上別,嫣然一笑畫中有。”

“公子,還未賦詩。”曾布追問道。

他轉頭快步向前走去,繼續說:“大人,本要畫院中景色,因要賦詩,就大膽設想一個場景。”

他說著隨口吟了句詩:“似葉扁舟隨波流,美人舟上曲一首。”

顧顏中說著故意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又回頭衝著燕十三娘看了一眼。

燕十三娘一聽,心中不由得“卟嗵”跳了幾下,有隻小鹿在亂撞,臉上卻什麼表情都沒有。

她筆下一轉,隨即把一幅“州橋相遇圖”畫成了,顧顏中在院子裏吟詩的圖。

顧顏中走到桌邊,停頓了一會,隨即在畫上寫下這兩句詩。一邊寫一邊還吟唱着:“皓月不及美人妝,晚風吹來脂粉香。”

顧顏中本想念“河風吹來脂粉香”,想想曾布多疑,臨出口換成了“晚風吹來脂粉香”。

他寫着寫着,停頓了一下,後面一句他腦子裏忽然閃現出一句:我心愿隨美人去。

他還沒有下筆,就把筆收了回來,眉頭一皺,心中一緊,幸好沒有寫下去。不過,這後面兩句接什麼好呢?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聽到一個急促的聲音:“老爺,老爺,章大人到。”

曾布臉上立刻閃出一絲驚恐,他回頭給燕十三娘使出了個眼色,小聲地說:“把你這幅畫拿下去。”

燕十三娘拿起畫,快步往後院走去。

燕十三娘剛一走,顧顏中就聽得走廊另一邊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刺耳,十分霸氣,有種穿透雲霄的高昂。

“曾大人,聽說你今天買了一幅名畫?”那人從院子正中直走過來。

顧顏中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此人也是六十少許,一身紫色長衫,看起來十分威嚴,霸氣側漏。

顧顏中也急忙行了個禮,他看着這人,有幾分面熟,這次不用任何人告訴自己,他也知道眼前這人,就是章惇。

曾布眉頭一皺,比我想像中的來的快。他急忙迎上去,行禮說:“下官拜見章大人。”

曾布這聲章大人,顧顏中心中更是肯定了。章惇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顧顏中死死盯着他,心中暗暗想,我一定要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章惇昂首挺胸,看都沒有看曾布,也什麼都沒有說,徑直往書房的方向走。

他走進書房,四處看了看,往書房裏屋走去。

曾布屁顛屁顛跟在後面,顧顏中緊隨其後,看着曾布的背影心想:這主人怎麼走在客人的身後了。

章惇在書房掃視一圈,忽然,他看到曾布桌子上那幅《蘭亭集序》,瞳孔放大。

“章大人,這是今年剛出的鐵觀音。”曾布一邊說著一邊親自把茶端到章惇面前。

茶杯從顧顏中身邊過去的時候,顧顏中聞到一股鐵觀音獨有的清香,有些像蘭花的香味,卻比蘭花更加馥郁持久。

顧顏中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羨慕,官大就是好啊。喝茶都是上等的,這秋茶中,鐵觀音是最好的。我什麼時候也能喝上這樣的茶。

顧顏中輕輕抬起頭,看着章惇也是一身紫色長衫。

他眼珠子左右晃悠,心想:這古代的服飾都差不多,下次還是看清楚一點。章惇和曾布的服飾差別不大。不過,章惇這氣勢很明顯要強勢很多。

我這一天之內,居然見到了兩個在宋代官場叱吒風雲的人物,還真是幸運。

章惇瞥了曾布一眼,曾布,急忙把蓋子打開,茶香瀰漫了整個房間,顧顏中抿抿嘴唇,口水都快流出了。

“曾大人,日前新進貢的龍井,府上沒有?”章惇鄙視地看着曾布。

曾布勉強笑笑,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不經意地說:“這樣的好茶,下官位份低微,怎配喝。”

章惇瞥了曾布一眼繼續說:“曾大人,聽說你買了一幅《韓熙載夜宴圖》,畫在何處?”

曾布嘴角快速閃過一絲得意的微笑,看着顧顏中說:“顧公子,趕緊把桌子上的畫呈給章大人吧。”

顧顏中臉慢慢下拉,心底有個聲音在委屈地說:真是只老狐狸!

桌上那幅畫是剛才自己因為要畫畫,所以放在桌上的,那可是真跡啊!

顧顏中現在似乎有些後悔,剛才把真畫說成假畫了。如今,自己要親手把真跡送給章惇,他有種心如刀割的感覺。

顧顏中沒有辦法,只好在長桌子上再次把這幅真跡打開。

曾布拿起畫的一端,顧顏中拿着一端,曾布往前走了一步,示意顧顏中往前走。

畫靠近章惇,章惇忽然站了起來,繞開桌子,站在畫前,連連讚歎。

曾布臉上時不時浮現出藏不住的奸笑。

顧顏中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章惇看了一會,轉頭看向曾布,親自接過顧顏中手上那端,慢慢捲起來,卷到曾布那一端的時候,從曾布手中接過畫卷,仔細捲起來,交給他自己帶來的小廝。

曾布一個字都沒有說。

顧顏中卻安奈不住了,不由一驚。我靠!

章惇瞥了曾布一眼,走到桌前,挑釁道:“曾大人,幾日不見,大人這行書頗有長進。”

曾布連連解釋道:“大人,這是顧公子的佳作。”

顧顏中不失時機地給章惇行了個禮說:“小生獻醜了。”

“這畫也是你的?”章惇詢問道。

“是小生祖傳之物。”

“即是祖傳之物,為何街頭叫賣?”

“大人誤會了,家道中落,小人只想把這畫賣到能識得它價值的人手上,換些銀子好在家專心讀書,他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賣畫就賣畫,怎還寫起字來了?”章惇又問道。

顧顏中聽着這話,眼睛下意識眯了一下,章惇果然不是善茬。對付曾布的辦法不能拿來對付章惇。章惇若是知道,我本來就想拿這畫把他勾出來,他肯定會殺了我。

當然也不能說:自己一家被章惇暗殺,只逃出小人。

他想了想回答道:“曾大人,看小人可憐,流落京城,小人擅長……”

顧顏中還沒有說完,曾布就把話接過去說:“下官看他擅長書畫,又把王羲之的字寫得如此像,捨不得他得才華,想讓他在府上做個西席。”

“西席?呵呵!”章惇冷笑幾聲,再次把顧顏中的字快速掃視一眼。

章惇看看曾布,又看着顧顏中,在他身邊繞了一圈說:“能寫出這一手好字,確實不是一般人。曾大人我可要奪你所愛了,可否?”

曾布還沒有回答,章惇就繼續說:“你今日就跟我回府吧!正好我府上擅長書畫的人不多。”

章惇說著,忽然臉上又浮現一絲不安,看着曾布問:“曾大人,此人何來歷,可告知一二?”

“此人姓顧,江南人士,家世清白。”曾布很狡猾。

章惇點了點頭,向門口方向走去。

顧顏中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怎麼好。章惇做事情果然心狠手辣,獨相七年之久,權傾朝野。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

曾布給顧顏中踢了一腳,顧顏中跟着章惇走了幾步,回頭又看了曾布一眼。

在沒有遇到曾布之前,他很希望跟着章惇走,如今遇到曾布,他再跟章惇走。

他腦子忽然感覺亂亂地,不斷出現出三個名字,趙老爺,曾布,章惇。

隨遇而安,隨機應變,眼下也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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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公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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